区别在于,前者如此,眸光潋滟,尽显明艳,后者如此,则……如野兽想要猎物放松警惕时的故作无害一般。
生得再漂亮,也抹不去姬循雅身上那股深入骨肉的凶煞血气。
赵珩也笑,“装模作样。”
话音未落,霍然出手,一把扯住姬循雅的领口。
“刷拉。”
衣料擦磨。
后者似乎毫无防备,任由对方将自己拽到他面前。
赵珩的手就卡在他喉间,他被迫垂头,与之对视。
眼中所有激烈的情绪都被竭力压下,唯余一派清润的柔和。
整个人听话得近乎驯顺。
因姿势的缘故,帝王虽仰面,却无半点柔弱之态,下颌微扬,显得睥睨至极。
一纸之距,赵珩身上甜暖的香气源源不断地侵入感官。
明明是最尊贵温暖的气味,却随着吸入,烧得全身都发烫。
血液汹涌地在四肢百骸游走,姬循雅温驯地垂眸,如小扇般浓密纤长的睫毛轻颤。
竭力地压住眸中可怖的血色。
然而开阖之间,隐隐可见一片血丝,狰狞又绮丽。
姬循雅柔声说:“臣字字出自真心。”
赵珩仰头。
就在对方将欲狠狠咬上面前这瓣唇时,两根手指却压住了他的唇,指尖轻柔地临摹唇线的弧度,似戏弄,又如同亵玩。
帝王高高在上,仿佛永远胜券在握,不染纤尘。
越是这般目无下尘,肆意把玩人心的模样,越容易,勾起某些极阴暗下作的隐欲,想看他,若时局超乎掌控,他又要露出何种表情。
会不会崩溃得,连哭,都难以发出完整的气音?
姬循雅抬眸。
极力装出的柔婉与眸中阴暗的血色辉映,愈显诡魅。
纤长的手指碾压,似一道止咬的束具。
赵珩看着姬将军岌岌可危的伪装,忍不住笑出了声,“将军胆大妄为,再大逆不道的事情朕都置若罔闻,岂会因一寻常器物,降罪于将军?”
姬循雅启唇,隐隐可见尖尖犬齿。
满口森白。
姬循雅哑声说:“陛下宽仁。”
冰凉的手指顺着右臂向上,堪堪停在腕处,收拢,攥紧。
赵珩爱怜地摸了摸姬循雅的唇瓣,动作温存,仿佛眼前人并非筋骨强悍的武将,而是一羸弱易碎的奇珍。
而后扬手,毫不犹豫地将他的脸推开。
腕上力道更紧。
赵珩仿佛看不到姬循雅身上不断高涨,几乎要形成实质的阴暗情绪,“此处不是说话所在。”他起身,笑看姬循雅,将手腕往前送了送。
仿佛,在请旁人将他束住似的。
姬循雅眸光骤沉,刹那间,暗欲汹涌。
“回京这么久了,朕还不知道将军的家宅在何处,”赵珩抬手,往姬循雅脸上轻轻一拍,“将军要把朕衔到哪里,朕由卿意。”
不等他说完,便被拽起就走。
步伐稳,却极快,幸而赵珩身量高挑,腿还不算短,堪堪与姬循雅并肩。
赵珩沉默片刻,终于笑出了声。
姬循雅扭头看他。
赵珩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在此时此刻发笑给姬将军一个还算合理的解释,他本想说话,但没忍住,刚开口,噗嗤一下又笑了。
姬循雅浓黑的眼睛眨也不眨,紧紧地盯着他。
赵珩颤着吸了两口气,竭力压住笑意,“朕,朕还以为……”
二人经过守卫。
守卫俱垂首而立,权当看不见皇帝与本该同他不死不休的臣下的亲昵举止。
“以为什么?”
赵珩扬唇,“以为你会抱着朕。”
他的这位姬将军于情事可谓一窍不通,不解风情太过,反而显得没那么可恶。
姬循雅:“……”
由于实在不明白赵珩说的到底好笑在何处,姬循雅更愿意相信赵珩骗他,不过在转移话题而已。
然而赵珩下一句就语带期待地说:“朕还没被男人抱过呢。”
站在不远处的韩霄源韩大人闻言神色微变,赶紧低头,以防自己仿佛见鬼了的表情被这二位看见。
姬循雅看了眼赵珩,又迅速别过头,语调温柔地说;“不知廉耻。”
赵珩心平气和,“朕只是说说就不知廉耻,有些人夜夜窥伺朕入寝,”他忽地往姬循雅颈间一凑,“那该是正人君子了?”
语毕,笑着转身欲走。
下一息,腰间骤然被大力拦住。
他毫无防备,腿还在向前走,身体却已经被带得往后,砰地一下,结结实实地撞上姬循雅。
赵珩被磕得笑容发僵。
姬循雅拎他就如拎一床棉被,轻松无比地将他拦腰抱起,按在自己怀中。
动作行云流水,若非被晃得眼前黑白交错闪闪发光的是赵珩自己,他很愿意赞一句姬将军,“好身手。”
加之赵珩身量高挑,在姬循雅怀中就显得憋憋屈屈,两条无处安放的长腿随着姬循雅拎他的动作晃来晃去,“姬循雅。”他咬牙唤道。
方才升起的旖旎心思顷刻间烟消云散。
姬循雅低头,赵珩此时晕得眼前似云山雾罩,看眼前人,真有几分出世的仙姿。
“陛下,”有几缕黑发垂落,若有若无地擦过赵珩的下颌,“臣在。”
赵珩升起的怒气稍减。
姬循雅抱他出门,正要上马,赵珩就用腿往他背心处轻轻磕了下,这具身体羸弱,他被晃两下都觉得头晕,身上不适,说话就比平时直接不少。
扯住姬循雅垂下的长发,赵珩柔情似水地说:“敢当街纵马朕就杀了你。”
“臣在内廷尚且纵马驰骋,”姬循雅最喜欢他这幅模样,死,还未至,但活得,也不很好,半张脸紧紧贴着自己的心口,看着仿佛很依赖,很堪怜似的,“何况街市。”
赵珩正要开口,姬循雅就掀开车帘,将他送进去。
幸而姬将军还想着他只是一具空有其表的漂亮架子,没直接给他扔进去,轻拿轻放,动作堪称温柔。
车夫被换作姬循雅的亲信。
姬循雅上马车。
赵珩依旧保持着进来时的姿势,半死不活地仰面躺着。
听到声响,赵珩勾勾手,“过来。”
姬循雅膝行上前。
刚到赵珩身边,便被拦住腰肢,顺势枕在他膝上。
姬循雅虽对皇帝的亲昵习以为常,却还是皱了皱眉。
帝王散漫无拘,又不识得中原礼法教化,同他这般关系复杂的夙敌都能这般亲密,若是亲近之人,又当如何?
“陛下。”隔着车帘,韩霄源唤道。
赵珩半掀眼皮,看了眼姬循雅,移开目光后,才道:“朕与姬将军还有要事要谈,卿等且先自回宫。”
韩霄源直觉今日之事未必能善了,但赵珩说得笃定,他只得应道:“是。”
待赵珩说完话,车马辘辘向前。
赵珩寻了个舒服的地方躺着,半阖上眼,“明远郡清查后,田土比先前增加了六成。”
手指勾住赵珩耳下的头发,暧昧地绕着圈,姬循雅答得漫不经心,“成效斐然。”
“是,”赵珩道:“既然立竿见影,就该推行至整个北边,”他眉尖蹙了下,“轻些。”没什么怒气地斥了句,“既然在北,当首选毓京。”
姬循雅笑,“如此,陛下家的那些宗亲贵胄必将首当其冲。”他垂首,低语道:“好大义灭亲啊,陛下。”
“既为宗亲,更该做出表率。”赵珩眼皮也不抬。
因先前几次政变,齐国宗室凋零,至赵珩登基后,人数依旧不多,但近三百年过去了,当年为数不多的宗亲,而今在宗籍上的,便有十万之巨,宗亲不事生产,不许种地经商科举参军,一应由朝廷供养,每年光拨给宗亲的银钱便有百万之巨。
其名下有朝廷分发的田土,给佃户耕种,年末收成则归他们,且,无需交税,明州、毓京的不少大商贾,都愿将地寄挂在宗亲名下,一则更安全些,二则是将银钱换个行贿法,也能讨其欢心,或得些便利。
这么一堆忝居尊为,食君之禄,不能分君之忧的宗室子弟,赵珩怎么看心气都难平。
“况且还与臣勾结,”姬循雅冰凉的手指贴上赵珩的眉心,“欲改朝换代,又对臣多有逢迎之举,陛下更容不下。”
赵珩被揉得闷吭一声。
“唔……”他喘了口气,“即便无济世之臣,能令朕省心也是好的。”
既锦衣玉食开支巨大,又于国无功,还时时刻刻想着勾结逆臣,换个与他们亲近的皇帝上位,赵珩就算是圣人也容不得。
更何况赵珩,根本不是圣人。
看他惬意得流露出几分倦懒,姬循雅俯身,差一点便贴上赵珩的唇。
他微微一笑,低声道:“陛下就不怕,局面失控,引火自焚?”
赵珩掀开眼皮,含笑道:“将军,你我眼下休戚与共,你与其盼着朕身死,不如祈祷朕万世为天子。”
抓住姬循雅为他揉头的手,五指强硬地插-入,帝王笑颜粲然夺目,“毕竟,夫荣妻贵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