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下一刻,姬循雅似乎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垂了下眼,淡淡道:“不过尔尔,难捱在何处?”
不过尔尔?
亏得姬循雅能理直气壮地说出口,赵珩险些被他气笑了,目光意有所指地看着他。
赵珩伸手,轻轻摸了摸姬循雅的嘴唇,笑道:“唔,摸起来也没有那么硬。”
姬循雅偏头,手指自然地滑落。
赵珩指腹上有从前练字留下的薄茧,无意间刮过唇瓣,竟也痒得惊人。
见姬循雅不答,赵珩猜到又是姬氏那狗屁名为规矩实则磋磨的家教在作祟,忍不住皱了下眉。
他当年是不是对姬玙及姬氏其他族人处置得太过宽容了?
早知如此,他当年就该一纸诏书废了姬氏这些乱七八糟的家规,以□□毒后世。
赵珩道:“食色性也亦是圣人之言,”他顺手抓住姬循雅的手腕,轻轻往里一带,笑眯眯地继续说:“景宣,又为何要忍耐?”
亦或者,是作呕、自愧。
这种不必要的负累,有如枷锁,狠狠地压在姬循雅的脊骨上。
姬循雅望着他,“珩公子对谁都不忍耐吗?”
嗓音低沉,却依旧能听出先前的清润,混杂在一起,非但不难听,反而多了种说不出的醇厚动人。
叫法还是少年时的叫法,眼前人却是隔一世,久别重逢的故人。
赵珩被这声毫无怨言,莫名好听得要命的珩公子砸得眼前差点一花,“你……”
“礼尚往来。”姬循雅淡淡地说,依旧盯着赵珩,“珩公子,你对谁都不忍耐吗?”
想起赵珩那位爱之深却盛年而逝,皇帝为其一辈子再不立后的挚爱,姬循雅只觉方才那点甜变得如鲠在喉。
但他还是生生咽了下去。
这是他自己选的。姬循雅冷冷地想。
他明知赵珩有皇后,明知赵珩秉性风流,却还一意孤行。
那么现在这些不快,就是他自讨苦吃。
仿佛觉得赵珩极有可能逃避这个问题。
姬循雅伸手,捏起赵珩的脸。
长指轻而易举地裹住大半脸,手指微微嵌入柔软的面颊。
姬循雅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光愈发阴沉。
然而他面上却毫无变化,语气再平静不过地问:“珩公子,为何不言?”
第七十四章
温热的擦巾拭过皮肤, 所到之处,留下道道水痕。
姬循雅双目一眼不眨地盯着赵珩,动作却一停未停。
姬将军服侍人服侍得已轻车熟路, 从先前喂水都能险将赵珩呛死, 到现下一举一动皆熟稔无比, 也不过数月的时间。
赵珩闻言,缓慢地眨了下眼。
姬循雅扬唇,露出一个毫无笑意的微笑,“陛下,想好如何哄骗臣了吗?”
冰粹玉质的美人近在咫尺,一双好看得流露出了几分鬼气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他的脸。
看起来明明很紧张, 偏偏又要装得若无其事。
赵珩不得不承认。
他的确不算好人。
倘若他是好人, 此刻看到姬循雅这幅欲言又止得几乎流露出了可怜的模样,他就该和盘托出。
可他不是。
他欣赏着姬循雅被妒与怒,还有种种激烈情绪催生出的红染得灼灼的眉眼,如姬循雅把玩他的痛苦、无能为力那样,陶醉不已。
他强忍着,伸出手去触碰这双眼睛的欲望。
赵珩说:“将军比朕早醒了数年, 关于朕的史书应看过不少,该对朕的为人行事,很了解才是。”
姬循雅动作一顿。
语焉不详, 似有还无。
赵珩张扬得意的模样在他眼中放大, 不讨厌,但看得他不虞。
方寸大乱者,绝不该只有他一个。
思量几息, 黑得几乎透出星点寒意的眼睫低垂,轻轻地颤了下。
长睫宛如刻刀, 刮得赵珩心头微痒,他被美色晃得眼前一花,没出息地心道,哄姬循雅破颜一笑,便是先低头了又何妨?
正欲开口,姬循雅倏然伸手,稳准地直重要害。
赵珩不期被如此对待,毫无防备,头皮瞬时麻了——有一半是被吓的,“循雅,”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下,“你……你听朕说。”
姬循雅心平气和地说:“陛下,臣在听。”
赵珩眼皮未完全消下的红又泛起,他简直想苦笑了,立刻道:“你先放开朕。”
姬循雅盯着赵珩,漆黑冷厉的眼眸此刻竟显出无边妖戾,看得赵珩心口狂跳,“陛下,”他凑近,柔声道:“就这样,对臣说实话。”
“严刑逼供,”赵珩闷闷地吭了声,却还朝姬循雅笑得不知死活,声音微沙,戏谑道:“必出冤案。”
一把扣住姬循雅的手腕。
赵珩皮肤很薄,他常年不爱出门,肌肤泛着种少见阳光的苍白,皮下泛青的脉络看起来都根根分明,此刻连眼尾都被热气熏染上了层艳色,绮丽非常。
多年节欲养性,还尚存的理智告诉姬循雅,该移开视线。
但他没有。
可能当年姬衍说的话不全是荒谬之言,譬如说,北澄当真有使人死心塌地,从一而终的蛊毒,又或者,这位昭朝的开国之君,真如一些捕风捉影怪力乱神的流言中那般,是一只,能蛊惑人心的妖物。
姬循雅凝神望着赵珩,听后者笑道:“将军,你怕朕为了一时之快,说些甜言蜜语哄你?”
似有实质的视线划过肌肤,一寸一寸,细致而黏腻,如同舐吻。
喉间的烧灼非但没有随着方才远离赵珩而减轻,反而因从未餮足的渴求而愈烧愈烈。
姬循雅冷笑了下。
“陛下,你权宜之下,不知同臣虚与委蛇过多少次了,”他微微一笑,下一刻,面上的笑容陡然消失。
不容置喙地命令道:“陛下,说。”
赵珩看着姬循雅冷着的脸,忍不住晃了下脑袋。
他真是被姬循雅影响得不正常了,居然觉得对方这幅样子也挺好看。
这个想法甫一出现,赵珩立时觉得自己有病,恐病入膏肓,狠狠打了个寒颤。
他贴近,笑眯眯道:“将军真想听?”
龙涎香气扑面而来。
皇帝似乎天生就适合这种暖意融融,略带丝甜的香气,却又不显轻佻,香气馥郁华贵,轻而易举地就能占据靠近者的全部感官。
一如赵珩。
粲然夺目得太过,见而荡魂,偏偏帝王薄情,求之不得,免不得要生怨、生恨。
姬循雅扬唇。
即便有赵珩阻拦,手上的力道还是重了不少。
赵珩面上洋洋自得的笑意微僵。
他深吸了一口气,望着姬将军简直写着兴师问罪四个字的脸,无奈道:“此情此景,的确不适合说这种话。”
不等姬循雅面无表情地催他快说,赵珩就一把扯开姬循雅的手,倾身上前,贴了姬循雅的嘴唇。
微微有点肿,比往常也烫了些。
只一瞬而已,赵珩骤然感觉到姬循雅呼吸猛地发沉。
嘶。
赵珩心道。
朕是不是,惹火烧身了?
唇角弧度却愈发上扬。
唇瓣微贴,却又不全然靠近,赵珩保持着这个恰到好处的姿势,收敛了方才的漫不经心,“景宣,唯卿而已。”
眸光清亮而坦荡,天然的笑意与丁点若有若无,却足以令人心旌摇曳、神魂颠倒的神色,毫无遮掩地流露在姬循雅眼前。
话音未落,赵珩听到面前神色冷淡的将军心口仿佛巨颤了下。
砰。
如山巅巨岩,携万钧之力轰然落地。
赵珩惊愕地抬眼。
可在须臾之后,被一把挡住了双目。
眼前骤然被漆黑笼罩。
赵珩眨了眨眼,长睫剐蹭着姬循雅微凉的掌心,“将军?”
回应他的是按在他面上陡然收紧的五指。
姬循雅面色阴冷地望着赵珩。
心口狂跳,连带着手指都在微微发颤,唯有不断施力,才能保持平稳。
他冷冷地打量着赵珩,仿佛视线已不是视线,而是一把能将人剥皮的利刃。
刺穿肌理,想看看这幅漂亮耀眼的皮囊下,究竟是人的骨肉,还是只,仅绘了人皮而无人心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