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朕皇陵远亿点 第119章

他从初次见面便觉得姬氏这位循雅公子很有意思,如今过两世,依旧没有改变想法。

明明身居高位,明明同样是在腥风血雨的家族中长大,姬循雅身上永远有一种,令赵珩觉得匪夷所思的执拗。

学不会逢场作戏,亦亦或者,不屑学。

于是,上一世二人到底沦落到那般不死不休的境地。

迎着姬循雅寒冽的目光,赵珩笑着回答,“朕的王位不是就在卿手中吗?”他纤长的五指插-入对方的指缝中,紧紧相扣,与之一道握住了朱笔。

他俯身,“朕的王位、朕的权柄、乃至,”炽热的话音扑上姬循雅的耳廓,“朕。”

赵珩消瘦,十指骨节分明,这样紧紧被他握着,指骨相撞,硌得人手背生疼。

姬循雅没有回头看赵珩的神情。

但他猜得出,以赵珩的性情,他含笑的面孔下,定要藏着无穷的不甘心。

受制于人,这位心高气傲的太祖陛下恐怕无时无刻都在想着如何挽回颓势。

即便不甘。

姬循雅想。

骨肉死死贴合,生死与共,融入一体。

他还是,在我手中。

无论是生是死,是上一世,还是此世,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都在我手中。

这便足够他心满意足。

他怎么能去奢求一个骗子的真心?

从赵珩的角度看,没得到回答的姬循雅却轻轻一笑,方才阴霾瞬间一扫而空,他开怀极了,笑容里半点寒意都无。

信手在自己看过的奏折上批下了龙飞凤舞的两个字——照准。

势同帝王。

赵珩收回目光。

他抽手,正要拿开,却被姬循雅握住。

“叶太后说了什么?”他问。

赵珩心道明知故问。

被姬循雅攥住手腕,赵珩就顺势坐到他身边。

“说要与我合作,”被握了一只手,另一只还是不老实,以指为刀,在姬循雅喉上虚虚划过,“除掉你。”

“想必陛下十分心动。”姬循雅笑道。

赵珩大呼冤枉,言之凿凿,“三分,只三分而已。”

姬循雅目光沉沉地看他。

赵珩笑眯眯道:“朕还没蠢到要引狼入室,”见姬循雅神情更冷,他又笑道:“更何况,朕怎么舍得杀景宣?”

姬循雅闻言,好像本想忍耐一番,但实在未忍住,冷笑了声。

口蜜腹剑的,骗子。

正要开口,赵珩却偏身,迅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亲完后又立刻坐定,一脸坦荡,仿佛什么都没做。

“别生气了景宣,”赵珩笑着哄他,“朕下次不说了。”

姬循雅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

赵珩却看得出来他没有方才那么不悦了。

近在咫尺的面容似玉。

赵珩看着他。

或许因为姬循雅的性格太过凌冽,不可攀折,不可戏弄,他就越想,看看姬循雅的底线在哪。

再,得寸进尺。

姬循雅忽道:“叶太后想要谁家女子为后?”

“她未言明。”赵珩道。

姬循雅道:“你应了。”

赵珩猝不及防,旋即才反应过来,暗骂自己荒唐。

“是。”他点头。

而后便是一阵沉默。

赵珩觉得,以他和姬循雅的默契,实在无解释自己用意的必要。

他拈起一块自他离开后就无人动过的糕点,放入口中。

凉透了点心不算好吃,尝起来有些发腻,赵珩皱了皱眉,端茶喝了一大口。

“饿吗?”赵珩问:“朕命人传膳。”

姬循雅瞥了赵珩一眼。

竟拂袖而去。

赵珩一怔。

“景……”话音骤然顿住。

许是今日几次三番被人拂了脸面,赵珩神色亦算不得好看,冷冷道:“来人。”

何谨快步走进来。

“传膳吧。”

何谨垂首,“是。”

……

今日朝臣上朝上得心绪难言。

一则,陛下将立后的消息传出,为本就流言纷乱的毓京火上又添了一把柴。

二则,群臣发现陛下批复的奏折字迹变了。

笔意刚劲锋利,力透纸背。

是——姬循雅的字迹。

如同一个警告,对不听话的皇帝,无伤大雅的警告和,对群臣的警醒。

但赵珩今日还是如常上朝,从神情上看,并无不对。

“所以,”散朝后,群臣三三两两离开正殿,有人低声对同僚道:“姬循雅与……当真有私?”

同僚一言难尽地看了他一眼,嘲讽道:“胡言乱语,刘大人恐怕平日里读得不是圣贤书,而是书坊内的话本。”

顿了顿,见对方一脸茫然与被骂的不忿交织,重重叹了口,“哪里是因为私情,你难道看不出,立后的人选必然是世家贵女,姬将军这是不想……”

话音瞬间顿住。

未竟之意,对方却已经明白。

是不想,皇帝与之联姻联盟。

凉风吹拂,此人不由得打了个寒颤,看向天边滚滚黑云。

他喃喃道:“要下雨了。”

……

数日以来,赵珩与姬循雅再未见过一次面。

赵珩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中韩霄源查出来的名册,听人传道:“陛下,太后请您过去一趟。”

这几日叶太后倒是与赵珩亲近了不少,赵珩便也对太后嘘寒问暖不断。

两人皆是做戏做得习以为常的,但在他们俩近侍眼中,却被弄得几乎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原因无他,无论是太后待皇帝,还是皇帝对太后,关系都可称冷漠,现在却亲亲热热得宛如从未离心。

赵珩放下名册,道:“朕知道了。”

又看了一会,方摆驾长信宫。

叶太后见到赵珩先“大吃一惊”,伸手,但根本没有碰赵珩脸的打算,疼惜道:“我儿怎么瘦成这样了?”

赵珩总不能说是天天看不见姬循雅,没有秀色下饭的缘故,轻咳一声,顺势躲开太后戴着护甲的手,温声回答,“朕无事,劳太后挂念了。”

面上忧色却未消。

赵珩一把虚虚扶住太后将要缩回去的手。

叶太后看了眼皇帝,眼中的惊愕旋即被一派慈爱所取代,含笑地点点头,欣慰道:“皇帝真是长大了。”

表演了一番母慈子孝,看得众人热泪盈眶,二人才心满意足地进入长信宫。

太后命人上茶。

淡淡茶香中,太后笑着开口了,“皇帝近来可有闲暇?哀家不日要办场赏花宴,凡在京三品以上的官员夫人皆要携女过来,若其中有你中意的,比让哀家选要更好些。”

赵珩喝茶的动作稍滞。

叶太后眼见着他面色惊变,便故作不解,“皇帝莫非心有疑虑吗?”

她看向赵珩,“还是说,皇帝体恤臣子心意,不愿意做出,令其伤心之事?”

这话可谓给足了赵珩面子。

虽然从局势来看,皇帝根本不是不忍令臣下伤心,而是不敢。

赵珩放下茶杯。

叶太后温和地看着他,“怎么了皇帝?”

而后,她便第一次在自己这个不亲近的儿子上看到了一种说不出的扭捏,他沉默片刻,吞吞吐吐道:“太后,朕不想。”

便是做戏,他也不会真娶他人为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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