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臣现在去杀了他。”姬循雅柔声说,寒光粼粼的眼睛直直地望向赵珩,“陛下不会心疼吧?”
……
从那日赵珩允许九江王世子有事可请旨入宫后,李默就常来。
李世子不能说无事,九江也有公务要处理,九江王亦忠心耿耿地上书,说其封地也在推行陛下之新政。
那些并不算晦涩的法典与政令文书姐被李默带入宫中,请教陛下其中自己不通的地方。
韩霄源同何谨等都有几分惊讶,因为——陛下竟没嫌弃频频入宫的李世子烦。
平心而论,赵珩的确不觉得李默扰人。
李世子聪慧,再复杂棘手的事情都一点即透,却又不显得过分聪明,在赵珩说话时只拿一双好看的眼睛静静地,崇敬地望着他。
赵珩第一次被李默这样看着的时候难免感叹了下,若放在他十六岁时,碰到这么个敬重他,信赖他,满眼都是他的大美人,尾巴都足够翘到天上去。
李默话不多,气韵更安静。
如同溶入河流中的一滴雨,不着痕迹。
赵珩看奏折,未明说让他离开时李默便沉默地跪坐在旁侧,读自己带来的文书。
皇帝余光随意一瞥,正看见一尊莹莹若玉的人。
李默察觉到帝王在看他,起先没有动。
但赵珩没有移开的意思,他便微微垂首,任由皇帝看。
耳垂却悄然泛红了。
赵珩移开视线。
李默在书房中像个漂亮的摆件,刻意隐去自己的存在,一点也不烦人。
仿佛满意于李默的知情识趣,皇帝默许了他的存在。
待有朝臣拜见,李默就自然地离开。
崔抚仙连续八天都碰见李默从御书房出来。
待恩科之事同皇帝确认完后,崔抚仙欲言又止。
赵珩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把伸手虚虚挡住了自己耳朵。
他笑吟吟地看着崔抚仙,“崔卿可还有公事?”
崔抚仙无声地叹了口气,“臣无公事。”
他这幅纠结的模样看得赵珩颇觉好笑。
崔抚仙万事都好,就这个性子实在太黏糊了,颇像他先前用过的一道小茶点,软软的,口味甜腻,还特别粘牙。
赵珩道:“崔卿。”
崔抚仙听他唤得认真,神色一敛,“陛下。”
赵珩笑道:“朕让太医院给你两幅安神静心的方子,你说好不好?”
崔抚仙不想赵珩如此不着调,更想叹气了,他无奈道:“陛下,臣受之有愧,不敢领受君上厚恩。”
赵珩盯着他笑而不语。
脉脉含笑的一双眼,多情太过,其中漾着百般缱绻。
结果自然是崔大人再次落了下风,道完公务,快步告辞。
赵珩目光游移,落到一册与众不同的文书上,面上笑意全无。
那是他让韩霄源查出的结果。
如明岑所说,一字不假。
甚至诸人行事之恶劣,视国法民情如无物,远不止明岑所言。
赵珩端茶,喝了一口,又不耐烦地搁下。
“何谨?”他唤道。
一个立在阴影处的内侍忙跑出来,“回陛下,何公公出宫了。”
赵珩道:“出宫?”
旋即仿佛想起了有自己让何谨出宫这一桩事,神色稍霁,扬扬手。
内侍忙退下。
英王府。
赵郢以手撑颌,神情有几分苦恼地看着面前的书信。
片刻后,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皇帝竟看上了李默。”似是自语,“九江王和王妃都生得好样貌,李默简在帝心,也不足为奇。”
话虽如此,表情仍有些郁闷。
而后他感慨道:“皇帝竟真喜欢男人。”
幕僚看着他的神情,小心道:“皇帝既与李默交好,那必然,会更触怒姬循雅。”
赵郢闻言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皇帝竟还妄图重组禁军,依本王看,姬循雅也算心慈手软,皇帝行事已如此放纵,此刻不逼宫,又待何时?”
他随手将信扔到茶炉中。
火苗倏地将雪白的纸张吞噬殆尽。
……
此刻,宫中。
赵珩并未重组禁军,皇帝只是扩大了轻吕卫,而已。
随着皇帝的动向,姬循雅对此表现出了一种少有的忍耐——如果拱卫毓京的靖平军没有增加的话,姬循雅待赵珩,简直可谓宽容了。
军士兵刃森森,在阳光下,寒光刺目。
崔抚仙与冯延年先后入宫,冯延年居后,见眼前一抹秀挺多朱红,便唤了声,“崔相。”
崔抚仙脚步顿住,转身还未见到人,面上已露出笑,“冯大人。”
冯延年快步上前。
二人并行入宫。
冯延年道:“秋日天寒,崔相怎么没多穿些?”
“是吗?”崔抚仙仿佛有些疑惑,笑道:“我倒不觉得冷。况且陛下向来畏寒,才入秋御书房内便燃了炭笼,在里面待久了热得人满头大汗,就更不必多穿了。”
崔抚仙温和若秋水的眼睛含笑看向冯延年,关切地问:“冯大人很冷?”
冯延年道:“多谢崔相关怀,”他扬唇,“我虽是一文官,却还不至弱不禁风。”
“耐寒些好,”崔抚仙温声说:“不经彻骨寒,哪来梅花香呢。”
冯延年微微垂首,“崔相所言极是。”
二人相视一笑,各自入官署。
外面日光虽还刺目,风却已极凉。
赵珩上辈子从未用过锡奴,这一世身体不同以往,才初秋已觉得骨子里都发寒,乍然捧住宫人奉来的锡奴,被暖得一惊。
于是他就整日抱着。
赵珩喜欢黑色,锡奴的套子用得都是黑漆漆的貂毛,摸起来软且暖。
姬循雅第一次看他抱锡奴,还以为他怀中揣了只黑猫。
眉眼秾丽的帝王神情有些倦倦,一身常服亦穿得一丝不苟,腰间玉饰琳琅,怀中却搂着个毛茸茸的玩意。
金尊玉贵得几乎娇矜的模样。
姬循雅静静看了他半晌。
而后却蓦然笑了。
赵珩懒洋洋地抬眼,“笑什么?”
“笑你娇贵。”姬循雅半跪在赵珩眼前,笑道:“臣甚少见到男子用这东西,”他伸手,赵珩以为姬循雅要拿他锡奴,忙怀里一塞。
传国玉玺他都没看得这么重!
俊美飞扬,又凉薄削刻。
这种锋利的气质被赵珩怀中的锡奴中和了不少,姬循雅越看越觉得赵珩很好。
好得万中无一,毫无缺憾。
连平日里姬循雅最恨的狡猾此刻都显得无害。
姬循雅看了他半天,喉结忽地剧烈地滚动了下。
姬循雅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就如同在和赵珩商议公事一般,“陛下,臣想亲你。”
赵珩头也不抬,“白日不可宣淫。”他忍不住提醒,“况且眼下是什么时候,”他轻笑了声,“不知多少人以为朕与将军斗得短兵相接呢。”
话音未落,忽听外面有人轻声道:“陛下。”
轻柔和煦,似春风沐面。
是,李默。
这段时日来,李世子从原本的入宫需请旨到可凭鱼符入宫,再到,可以无诏直接在御书房外等候。
姬循雅目光一凉,望向赵珩时却温柔极了。
“阿珩。”他说,轻得只剩气音。
赵珩一愣,扭头正与姬循雅视线相撞。
黏腻的、紧密贴合的。
深陷其中,挣脱不得。
“我想亲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