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我有病但实在美丽 第70章

来自墨菲的背叛刺痛了他。

无论对方抱着怎样必死的准备与牺牲的精神做出选择,在萨尔伊斯眼里, 违悖自己意志的行为都是明知故犯的背叛——何况他已经提前警告过对方。

这样的“忠诚”, 对萨尔伊斯来说是无用的东西。

他冷眼审视因他阴差阳错的安排,而沾上不同寻常关系的墨菲林奇与拉斐尔。

他以俯瞰的视角, 理性端详棋盘上盘互交错的无数条线。旁人眼里毫无规律的脉络, 在萨尔伊斯的视角里却条理分明, 各自有着一套自行其是的逻辑。

墨菲林奇与拉斐尔纠缠的线条进入他的视野以后, 便再也没有离开他的视线。

他给过拉斐尔生路。

若拉斐尔就此离开,也没什么不好。

可他偏偏要回来。

墨菲林奇与拉斐尔的光脑已经进入监视的范围内, 在殿下失踪后,萨尔伊斯便调用了他们的光脑使用记录。

【殿下……】

【埃希尔殿下。】

拉斐尔的声音。

【——拉斐尔?】

萨尔伊斯意外地听见了无比熟悉的声音。

【——原来, 您真的没有失忆?】

拉斐尔的光脑画面里, 对面的墨镜从高挺鼻梁上滑落一点,露出那张熟悉的脸, 那双清丽无辜的眼睛微眨。

【抱歉呀。我刚想起来,我确实不认识你,你哪位?】

【所以呢?好像没有规定说,你们自顾自献上忠诚,我就必须待在你们安排的位置乖乖听你们的道理吧?】

【我本来就是个很无情的性格呢……】

“萨尔。”

熟悉的腔调与现实重合在一起, 他的殿下即使沦至任人宰割的地步, 垂下纤长蝶翼般的睫羽时,也宛如俯视臣民,“——我以为, 你早就知道了。”

萨尔伊斯垂在身侧的手指发颤,轻微而孱弱的, 蛛网上垂死挣扎的猎物一样。

人在越想要保持镇静时,身体越容易不受控制。双拳想要攥紧却酸软无力,就像被注射了镇静剂不能动弹的那个人是他。

他没有办法反驳这句话。

有关失忆的许多细节他没有询问过对方。包括为什么称呼他“哥哥”,为什么忘记一切还记得他,为什么有时像是连基本常识都忘了,有时又对屋里一切物品的使用谙熟于心。

“殿下,”仿佛触动大脑最后的保护机制,萨尔伊斯忽然冷静下来,脑海无比清明,思维无比清晰,“到了现在,您应该已经失去了伪装的必要。可看上去,您似乎并不惧怕我,也并不憎恨我。”

“我应该怕你,应该恨你?”

言息用眼睛淡淡微笑。

军靴踩过木地板发出一嗒一嗒声响,萨尔伊斯在床边停住,居高临下。

“在当下的情境面对一个可能失去理智且武力体力在你之上的雌虫,惧怕是人之常情。脱离当下的情境,您失去的一切由我亲手造成,憎恨也是人之常情。”

他眼眸无机质投注在言息脸上,没有错过一丝一毫的表情,脆弱发抖的手指掩饰在白手套之下。

“那么很遗憾,”言息用颇为惋惜的口吻说,“我本来就不是正常人。”

“您到底想要得到什么?”萨尔伊斯似乎不为所动。

“我想要得到萨尔的一切。”言息眼睛微微亮了起来。

“仅仅如此?”萨尔伊斯情绪过分冷静,仿佛置身事外。

“话不能说得太轻松了。”言息轻轻叹气,有着天大的苦恼一样,“萨尔的一切都归你自己支配吗?不是吧?我想要你相信我,可是萨尔不会仅仅看到我——看到外物的萨尔就难以相信我了。”

他冷锐指出,“如果不是失忆,你会交付给我哪怕一丁点信任吗?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萨尔都自顾自认定,这一点简直让我伤心透了。”

萨尔伊斯安静听着,跟随他的话思考,铺天盖地的情绪与爱意暂时抽离到水面之上。

——他们已经到了不得不全凭理智、冷静解决这件事的地步。

如果他们还想把这段关系维持下去。

“我的一切?我把一切都交给殿下,我只是我。”萨尔伊斯理性设想这种情况。

“那只是自己的萨尔,能相信我吗?”言息眼睫扇动了几下,声音循循善诱。

“我会相信殿下。”萨尔伊斯没有迟疑,眼睛定在言息脸上,眸底深幽处沉淀着“我只是我”时才有的脆弱,“殿下是喜欢我的对吗?”

“我爱你。”言息毫不犹豫,“是你教会了我什么是爱。如果你给予我的情感是‘爱’,那么我回馈给你的情感也应该称作‘爱’。”

这种假想,带给萨尔伊斯从未有过的、无比美好的想象。

“如果殿下移情别恋——不,也许殿下对我的感情没有变化,却同时对其他人抱有了好感,我不能阻止这种事的发生。因为‘我只是我’。”

最梦幻的时刻像坠入海的深处,无数患得患失的想法伴随幸福,宛如气泡咕噜噜冒出升腾。

“我为什么会对其他人动心?”言息眉眼浮现不解,“哥哥给我的爱不具有排他性吗?意思是哥哥会对除我以外的人动心?”

“……不会。”

“嗯,”言息满意地笑,眼睛弯起,嘴角上扬,“那我也不会。”

萨尔伊斯单膝跪上床沿,眼帘低垂,神情陷入不明的阴翳之中,“……哥哥是谁?”他几近轻声问,害怕惊动什么似的。

“唔?”似乎才想到这个问题,言息向俯身过来的他伸出手臂,药效已经慢慢过了,“哥哥就是哥哥啊——一个具有情趣的昵称而已,没有什么特殊的含义,萨尔难道不是比我大……唔,14岁来着?萨尔喜欢什么我就叫什么,叔叔怎么样?”

他似乎细细品了品,喉咙里冒出轻快的笑声。

“嗯——也很不错呢,这个昵称。而且更严谨。”

“……‘哥哥’。”

萨尔伊斯张开双臂拥住他,一个舒适得双方都叹息一声的拥抱。言息以为萨尔这么介意这个称呼,应该想要改了,结果他沉默片刻反而这么说。

“还是‘哥哥’。”

“——哥哥。”体贴地没有过问原因,言息难得乖巧地唤。

他们不知不觉调换了位置,泛着银白光泽的长发蹭乱在枕上,萨尔伊斯扬起脖颈,下巴轻抵在言息发顶,“……殿下念这个词的时候神情会不一样。”他喉结滚了滚,姑且这么解释。

言息脑袋埋在他呼吸时一起一伏的胸膛,安静享受这个拥抱。慢慢回过味,他声音带着鼻音,含愉快的笑意,“原来萨尔一直在嫉妒啊。”

“嗯。”

现在承认起来,萨尔伊斯已经不难受了。

已经不在意的嫉妒才是可以说说笑笑的谈资。

“那我好好好——委屈啊!”

蹬鼻子上脸一向是言息最为擅长的,他拖长了语调,不见委屈,满是撒娇。

“哥哥也不问我,自己默默吃醋还冤枉好人,我在哥哥眼里究竟是什么形象啊——如果真有念念不忘的情人,哥哥凭什么觉得我会愿意吃代餐?”

萨尔伊斯立马道歉:“小息不会吃代餐。”

“小息只会吃大餐。”言息心安理得地张嘴咬住他的锁骨,叼住那块骨头,泄愤般磨牙。

力度轻得只会让萨尔伊斯认为那是在亲吻。

“我只是我——真好。”他忽然静静说。

言息倏地撑起手臂,脱离肌肤相贴的距离,搂住萨尔伊斯的腰一拽。这回力道没有客气,萨尔伊斯全身心放松之下猛地被向上扯去,腰部悬空,重心点全然倚仗于对方搂住腰的那只手臂。

“……殿下?”

“萨尔伊斯,连你的属下都清楚你的弱点。”言息温热的气息贴近,箍腰的力道加重,勒得萨尔伊斯呼吸一时屏住。言息低下眼睛看他,第一次展现出强烈的侵略性,“难道这世上还有谁比我更清楚——你是多么爱我的吗?”

那双眼睛在萨尔伊斯眼前无限放大,他短暂目眩神迷。

另一只手漫不经心游走于他胸口,抚摸锁骨,略显敷衍,那里还留着一圈浅淡牙印。再向上,圈住那截因悬空而无力下垂的细长脖颈。

由于怕伤到雄虫而不敢反抗,明明有力的肌肉绷紧却不发力,有獠牙却咬碎自断,有武器却堵住枪口,呈现出一种矛盾的诱人。

言息纤长白皙的手指看起来那么无力。

可是圈紧时,过于强烈的勒窒感,还是让萨尔伊斯清晰感知到生命有多么脆弱。

——哪怕是体力相差巨大的雄虫也可以夺走他的性命。

——他的生命,在他的掌下那么脆弱。

毫无预兆地发难。

勒窒感猛然加剧,那圈皮肤已经陷出一排深深指印,求生的本能向身体主人发出警告。死亡对任何一种生命而言都是恐惧的存在。萨尔伊斯眼前发黑,大脑慢慢丧失思考能力,世界如潮水般逝去,现实变得遥远,他仿佛听见死亡来临的倒计时。

可是没有倒计时的声音。

言息的声音响起,来自另一个世界一般。

“如果我现在勒死萨尔,你会恨我吗?”

他语调轻柔,附耳询问,仿佛情人间的低语。

……我会恨他吗?

萨尔伊斯仅有的思考能力宛如抓住求生稻草,一遍遍重复那个问题。

不。

我不会。

就像现在他仍然没有反抗,比起死亡的威胁,误伤到对方的可能性更让他忌惮。

……是因为我心底其实笃信他不会这么做呢?

还是因为,我觉得这样的结局是我该得的?

与死亡的威胁相比,一个更让萨尔伊斯心惊的事实出现了。

他开始感到荒谬。

——如果我连生命都能不怀怨恨地献给他,我还有什么不能给他?

之前的坚持和怀疑还有什么意义?

这个世界的好坏对我而言很重要吗?我从这个世界得到的善意不是很多,做到这一步我已经尽力了。

如果小息想要毁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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