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我!我们是大景的百姓!”
“嗖嗖嗖!”
几列利箭飞去,跑在最前面的百姓腿上中箭,跪倒在地,用惊讶地眼神看过来。
紧接着,这群遗民像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击中,站在原地,不知道要不要再往前。而背后,大€€的铁骑像狂风一样赶来,许多尸体倒在了地上,那些人便从马背抽出弯刀,向着人的后背挥砍。
时书张开嘴,声音卡在喉咙中,是一声嘶哑的:“别!”
谢无炽出了声:“弓箭给我!你们是昏了头了吗?居然朝着百姓放箭!朝大€€的人放箭!”
被他一声怒喝,这群宫中的护卫才回过神,他们大部分人没经历过战争,只是三千里外歌舞升平的东都皇宫内的守卫。闻言,连忙将箭矢朝马匹上射去。
谢无炽夺过其中一把,时书和差役挤在一起,时书有些错愕,他眼睁睁看见谢无炽拉开弓。
一双鹰眼平视前方,紧接着,松开了手。
箭镞银亮,箭羽飞旋,笔直地划破空气疾射而去,然后,马匹上一个士兵猛地坠落下来。
时书开始往前跑,去接应那群人,他也没弄明白原因,腿已在往前跑了。背后箭矢如雨,时书头一次感觉和死亡的距离这么近,很久以前,他试图跳河自杀时,都从未有过这种感觉。
他往前跑,背后的护卫也在往前跑,马匹上的人一个一个接着坠落,时书不知道这些箭是谁射的,等那匹狂奔的马掠过,一具沉重的尸体跌落在地上。
时书低头看着,这人喉咙有个血窟窿,箭镞便深深地埋在这个人的喉咙中,被射了个对穿。
时书转过身,狂风之中,谢无炽拎着那把弓箭,乌黑的发缕被风吹得凛凛,箭矢直接对准时书,尖锐银亮的中心正中瞳孔。
紧接着,稍微偏离,射向了他背后。
疾风从耳边掠过,时书转过脸,那群大€€的士兵,纷纷乱乱地倒在了地上,剩余的几匹马,则大声“吁€€€€!”勒住缰绳,策马回奔。
“啊啊啊啊!救命!谢谢大人们救命之恩!”
“啊啊啊啊呜呜呜啊啊啊……”
遗民的哭喊格外清晰,时书站了好一会儿,还觉得和这个世界有隔膜感。好奇怪的感觉,他好像一个看客,而方才的一切,像在放映电影。
许二郎腿吓软了,跪在地上:“老天爷。”
几个太监都吓失禁了,还瑟缩成一团。
谢无炽放下了弓箭,脸上没什么情绪,走到时书的身旁:“下次别跑那么快,先问我。”
时书:“好。”
他站在时书的身旁,也在看被他一箭射穿喉咙的人,对方手里紧抓着弯刀,刀刃上血迹斑斑,不远处几位百姓伏倒在地,血流成河,就像睡着了一样。
时书还是不太明白,这种转瞬之间发生的事情。
谢无炽注视着眼前的尸体,片刻,他伸出手,一只脚踩在对方的胸腔,将箭镞缓缓抽起。
“嗤€€€€”动脉血一下飞溅到他下颌。
“哦,杀人了。”谢无炽抬起手,缓慢地擦擦拭温热的血,似乎在感受这种温度,神色带着疏远的思索。
时书和他对视,嗓子发紧,没说出话。
在这种诡异的气氛中,不远处,另一列骑兵飞马而至,起码十几匹骏马,时书的心跳猛地加快时,谢无炽道:“是大景的骑兵。”
骑兵在这群站着的人跟前停下,劲悍的风几乎逼近鼻尖,吹开了时书额前的头发。
马匹上跳下一位年轻的将领,看着满地狼藉,怒骂道:“€€狗又蹿过来了,狗杂种管不住自己撒尿标的地点吗?畜生,天天往这边跑,哦忘了,这边有他爹娘啊。”
接着,再看到了这群遗民:“尸体搬走,老百姓跟我来。”
最后,才把视线放到这群差役、太监、护卫和囚犯上:“你们是谁?”
时书还说不出话,发现,自己的腿软了。
一直抖。
时书刚撇了嘴角,咬唇。
谢无炽冰冷的目光,转向他:“不许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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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你俩一对儿啊
流放地是太阴府下一座叫森州的边陲城市,眼下是冬天,城楼积雪,城内冷风吹拂。
而刚才偶遇的巡逻骑兵,恰是太阴闻名遐迩的“仇军”的一名裨将,听说了来龙去脉后,带他们一起回了城内。
谢无炽跟人进了监司,时书蹲在门外的树根底下,撑着白净的脸,和留守的许二郎说话。
时书问:“押送了人,你们是不是要回东都了?”
“回,这一趟出门太远,本来出府路时就该换一批差役,不过谢大人身份紧要,这才让咱们刑部的人一路押送到太阴府。”
时书明白,和他的交情也就这俩月:“好,以后我如果还回来,到高华楼请你吃饭!”
许二郎舔嘴巴:“好啊,高华楼!我还没吃过呢。”
谢无炽进了门有片刻时辰,时书疑问:“怎么还不出来?”
许二郎往里瞅了眼,大剌剌安慰道:“别紧张,谢大人如今名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里的官员想必能够善待他,也许只是谈公务耽误了。”
时书:“名满天下?”
“正是名满天下,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听我师父说,官员起落得势是常有之理,谢大人早已步入宦海,在众人眼前登场,指不定未来哪一天,再次起用,就是一步登天啊!”
时书思考他的意思,似懂非懂。
在官场,首先要入场。谢无炽已展示出了他的才能,卦象上写: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做了一次声势浩大的登场,步入朝局,进入了所有人的眼中,且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
被贬,不过是站队问题,没讨了陛下的喜欢。下次若能契合当权派的执政观念,便能再次起复,重回京城。
许二郎道:“低谷期么,龙场悟道,悟出来就好了。”
龙场悟道。
时书扒拉着一堆雪,明白了这两个月谢无炽总安安静静的原因。
这么酷吗?
“我师傅叫我了,走了啊!下次见!祝你一切顺利!”
许二郎急匆匆追上了其他几位衙役。
时书等他走很远了还在挥手。站起身,腿被一个跑过的小孩儿撞到,不觉将这座城市打量了一番。楼头并不高,城内风沙漫卷但人居甚多,且眼下刚过了新年,请神祝福和祭祀的景观大有人在,城内缀着爆竹和红纸,一派隆冬中热闹的景象。
森州地理位置重要,有重兵驻守,城内集市热闹,许多都是军户的家眷妻女,还有不少百姓的面目兼有和大€€的混血,这么多人,把森州这座城市经营着,给人一种安定而又不安定之感。
“森州有哪里特别?”时书回想起刚才路上那些军人的介绍,“二十年前大€€叛乱,将森州屠城过一次,人口杀绝。多少万?十万?十五万?后来大景的将士们夺回之后,重新迁入人口,经过二十年之久,这座城市才有了现在的面貌。”
时书想:“这就是和谢无炽的新家了。”
时书买了一串冰糖葫芦,早已结冰,用腮帮子暖着一点点融化,迟迟不见囚衣从监司门口出来。
片刻,听到有人在打拱,正言辞激烈地说话:“没事,杀了那几个大€€的小卒,有什么关系?对面安敢发难?”
“本就是茶河以东大景的土地,自己追逐而来,被射死了活该!还要多谢你勇武,扳回一把。”
“我看他们敢!正愁利剑生锈不堪磨,早就想跟他们打个痛快了!”
时书转身看到一袭身影被从门口送出,穿着暗青色长衣,满头乌秀的长发用木簪束起,自带一股沉稳和干练高雅之感,步履十足的沉稳。
时书第一眼没认出是谁,过了,才:“哎?”
“哎哎哎哎哎哎?这位大帅哥是?”
“这这这,这不是我们的€€€€”
和谢无炽说话那位将领面相劲悍,眉眼一股子狠意,非常年轻,约莫只有二十多岁,在护卫的引导下利落地翻身上马,绝尘而去。谢无炽转身缓慢地走来,时书弯着笑眼从老远开始拍手。
时书表情非常到位:“我靠,谢无炽,你就换了身衣服,要不要这么帅!你想帅死我吗!”
谢无炽抬起眼,微笑道:“嗯,我自由了。”
狂喜充斥在时书的心间:“好好好,真好,再也不用戴着那具恶心的玩意儿走路,这下又做回了自己。流放三千里,也不过如此嘛!”
谢无炽头发染了几片雪絮,伸手轻轻地拨弄开,神色似乎有些渺远,但又潜藏着阴冷之感。
他似在回忆从东都走到太阴,从深秋走到寒冬,一路上狂风骤雨,风雪交加,晓行夜宿,其中还有负重的行枷和病痛折磨。
到如今,原来也是一句:不过如此。
晓来寒色,经风雨未,犹自清举。
谢无炽点头道:“走到终点,回看旅途就短了。”
“所以,还是有希望的好。”
时书实在太高兴,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前脑海中闪过念头“谢无炽喜欢男人”但立刻闪过另一个念头“难道能当街把我日了?”,随后,身体结结实实地靠在温暖的身躯。
时书喝彩:“我俩真的厉害,太棒了太棒了!”
谢无炽稳在原地,伸手接过时书没吃完的冰糖葫芦,替他拿好,用纸张裹着。另一只手放到他耳后,轻轻掌着白皙的后颈,指尖蹭了下他耳垂:“嗯,真好。”
时书放开他,丰神俊秀的白净脸上满是笑意,一脸“谁能比我牛”,心里的喜悦无以复加。真好,可不要小看他和谢无炽的羁绊啊!区区三千里不过如此!
这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夸张的呼喊,时书回头,杜子涵正挥舞着手臂:“谢哥!时哥!你们终于到了!”
时书:“杜子涵!”
“是我是我!”
时书问:“你安置得怎么样了?”
杜子涵拎着一大堆菜,满脸欣喜:“都好都好,我算了算时间,你们大概今天到。那天在驿站谢哥给了钱让我来森城先置办院子,现在院子早已经买好了,打扫得干干净净,被子也铺得绵绵软软,你们这一路是不是很辛苦?快走快走!我买了一大堆菜!”
时书伸手帮他拎东西,猛然想到了谢无炽对他的意见,转身去看:谢无炽,你有什么说法?
谢无炽并未多言,神色恢复如常。
时书一拍额头,猛地想到一件事:“对了,你不是要去服役吗?还去不去?”
谢无炽:“先休息休息再去前线。”
时书:“我们的卷王爹终于舍得休息了啊。”
谢无炽说:“这段时间一直是你照顾我,我想陪你几天,再忙别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