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贝:“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
时书道:“别紧张,看哥给你复原!”
盯着绳索观察了半天,没能复原,小贝龇牙:“重新来吧,你这次不许再乱动了。”
“行行行,还要跟你玩多久?我想走了。”
时书抬头,看到了绵延的沙滩上秦六敦实板正的身躯,叹声叹气地走回来,阿布上前询问:“爹,怎么说,还是要去吗?”
秦六一脸无奈:“嗯,不日便要出发。咱们村子得运粮食运到长平府去,说现在大景和北€€打仗,要新交个战争税,里正把粮食押到前线去。”
时书靠着门,看着他们,阿布一脸愤恨:“从秦村到长平府走路都得走两个月,还要押送粮食,回来都得大半年了!我不想去!”
秦六嫂眼睛发红:“我的儿,家里还有那么多杂事处理,我也不想让你去啊。只是这个村子,你爹当了这个里正,都得替全村人做事,得去啊!”
阿布恼火道:“我不想去!”
时书看着,心里明白,哪怕是在天涯海角的平静,也被大景和北€€的这场战争打破了。时书把绳线递给了小贝,走到秦六的身旁:“是多大的事情?”
秦六说:“哎,每家每户摊派粮食,一个人丁三十斤,咱们家就是二三百斤,整个村子里的加起来,得好多呢!”
时书:“得自己押送过去吗?”
秦六说:“是啊,这税有好些年没交了,现在又开始了,我都这么大岁数了,看来得走这一趟。”
乱世已至,时书知道,平静早已不复存在。
时书拍他肩膀,笑嘻嘻地说:“要不我帮忙押送过去吧?在这里待了半年了,白吃白喝,还没帮上过什么忙,也没有报答你的恩情。你们家里人有事情要忙,我没什么事情可做,我帮你走一趟。”
秦六面色复杂,片刻后,感激地握住他的手。
“小书,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
时书替代秦六押送粮食上长平府去,肩负里正的职责,类似于基层公务员。时书很喜欢这个工作,每天帮大家搭帐篷、埋锅造饭、查阅路线、清查人数、解决生活困难。大人们都在海边的渔村呆着,不熟悉城市的生活和规则,时书便派上了用场。
只是这一路二三十人,难免有人吵架,偶尔为一只鸡蛋、一件衣服,决定往哪条路走,甚至谁的畜生吃了谁的粮草,导致他的小骡子饿着了,都会吵一整路。“哎哟,每次一停下就赶紧把自己那马牵去喂了!一吃大半个时辰,我家这小骡上去吃,只能啃草根!”“我家的马贵重,比我儿子还值钱!”“你的马贵重,我的小骡子就不贵重了?!”“你!”
时书俊秀白净的脸东张西望,每天都在这一群人中抬手协调。
“大叔大叔,你听我说两句……”
“大哥大哥,你听我说两句……”
“老弟!听我说两句!”
“……”
长此以往,山阴道中,马车粼粼地在山间行走着,坐了船后,便是无穷无尽的山路了。
时书躺在马车上,春天以后,天气慢慢温暖起来了,林间树叶的缝隙中阳光斑斑,落在时书的脸上,他抬手挡住了眼睛。
杜子涵正在赶马车:“离秦村是不是越来越远了?咱们押送完粮食还回来吗?”
时书:“回来啊,干嘛不回来。我挺喜欢秦村。”
杜子涵:“我也喜欢。”
时书:“走吧,一来一回大半年,回秦村正好过冬天。”
杜子涵驱赶着马车,保持马车跟在前面的车队,以免撞到别人的屁股。他说:“不过一离开秦村,我就想起你那个前男友,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谢无炽……
时书翻身从马车上爬起来,猝不及防笑着道:“时间过得这么快啊!”
杜子涵:“是啊,到底在森州是做梦,还是在秦村是做梦呢,总有种虚幻之感。”
时书想起谢无炽的名字,这个人在他心里还是能激起涟漪,但更多的变成了逃离他时的黯淡,不过,时书久违地想起了在大盛府那个风雪夜。
谢无炽手腕流血,一步一步朝他走来,身影狰狞,说出那些话。
“有这么爱吗?”时书当时被吓到了,有些惊讶,直到现在回想到这个画面,心里仍有不小的震动。但谢无炽像一张泛黄的照片,这时候,反倒不知道该怎么想象和他的相处了。
“他现在肯定是发达了,荣华富贵,前程锦绣,一步登天,说不定已经把咱俩忘了,”时书笑着说,“本来就不是一路人。”
“你起来了?好了好了,该我躺会儿了,你来赶马!”杜子涵往后挪。
时书到他的座位,摸了下睡觉的来福的头,接过绳子重新赶起了马车。
“嘎吱嘎吱€€€€”马车前行。
走的这一路,时书发现在海边的秦村待了大半年,回来后,大景的江山发生了不小的变化,尤其是大景与北€€战火蔓延的范围,以及对整个王朝上下的影响。许多地方的县丞,或者里正,源源不断地向着边疆汇集,背负或者托运粮草,自觉地缴纳着税赋。
这个税赋好些年没出现了,是去年雪夜奇袭大盛府,战火燃烧整片大地,才重新开始的。
百姓们来自五湖四海,经过了短暂二十年的和平,再次被战火波及,几乎每家每户都要缴纳新的战争粮草,从家乡,押解到千里之外的边陲战区。
时书走在这一路,看到了民生之艰,同时没有刻意去打听过谢无炽的消息,怕他好也怕他不好,但是,马车步入信固府和长平府时,哪怕时书不怎么听,路上的声音也越来越多了。
“哈哈?不缴粮,那你先问问我们都统制的‘控鹤军’答不答应。”
“滚你的,拿过来!”
时书坐在茶肆里咕噜咕噜喝水,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眼前一个兵痞正在盘问过路的粮草车队,所谓苛政猛于虎,兵过如匪。长平府与太阴府位置相连,同是边防重镇,又与信固府互为掩映,是提供粮草的腹心。这次运送粮草,便要运到两府交界的位置。
边防区域最多的便是兵匪,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而且其中区域兵种众多,形制复杂,有时候根本分不清说话的人是鬼。
但他们打的旗号,当然是用最可怕、最有威慑力的那一支。
这人飞快夺走了别人的钱包,晃了晃:“行,孝敬钱,我会跟都统制大人,美言你几句的。”
一旁有人忍不住嗤笑:“都统制大人,那是你能攀上的?死骗子还有理了。”
一行百姓茫然道:“往年的边境,只听说过冯重山大人,赵世锐大人,还有陈如莲等大人,现在这位都统制大人又是谁啊?”
“你还不知道吗?新帝即位,这位都统制很快就一跃而起,没听说过他,当年夺回大盛府的功勋,总听说过吧?就算大盛府没听说过,当年新政巡视全国,让官民一体纳粮,给大家清理冤案的谢大人,总听说过吧?”
时书手抖了一下。
谢无炽,你是不是混的太好了???
都统制,到底是什么官?
想到谢无炽一步登天,便难免不回想到大盛府的血洗。时书心中五味杂陈,杜子涵加快了喝水的频率,同时手在剧烈发抖,说:“我服了,现在真遇到他,我都不知道我会被刀砍成多少块,血肉估计都得磨成粉,喂猪喂狗。”
时书也笑着说:“服了,我真服了,不仅服了,谢无炽,不愧是你。”
杜子涵:“同样是穿越者,凭什么?”
凭什么?凭他的泼天手段,难测城府,极端算计,恶鬼心肠。时书难免感觉到了恐惧,他只知道如果现在谢无炽要他死,时书真是死无全尸。
当时走得,是不是太绝情了?
两个人回忆着旧事,一旁的人还在吹嘘:“我们都统制大人,现在是边防最有权威的话事人,还会带兵打仗,坑杀北€€,一雪前耻,杀敌如麻。懂不懂啊?你们这群没见识的东西,什么冯重山、赵世锐,早就是过去式了,现在边防数十万军队的主人,早就换了姓名。”
“都统制大人做事狠绝吗?”
“那他吗的叫魄力,懂不懂!魄力!”
“……”
时书实在喝不下了,转身走来走去。老天爷保佑,这辈子不要让他再碰到谢无炽,秦村很好,时书还想活着。
茶肆里吹牛吹完,一行人也得继续前行了。杜子涵晚上吓得做噩梦,来找时书:“我艹,原来暴君真的能止小儿夜啼啊!”
时书:“……实不相瞒,我也睡不着。”
又过数日,粮草终于运输到信固府最北的燕州,时书松了口气,把粮草运输到军队指定的位置,他们这些老百姓便可以回程了。时书不觉加快了骑马的速度,不过,这天,源源不绝的百姓运粮车队却在即将过路的板桥处,忽然被拦截了下来。
时书跳下马车,眼下已是初夏时节,一列一列的百姓的粮车堵在板桥上,正乱嚷嚷闹成一片,把粮车都撇到一旁。
“什么意思?为什么不让过?!”
“押送粮草有期限,你别耽误了军机,是杀头的罪!”
“我们走了三个多月,来送粮食,为什么不让我们过路?”
“你别欺民太甚!”
百姓中性格暴躁地喊道:“让开!”
板桥处站着一群人,是个矮胖圆润的中年男子,眼高于顶地道:“想过这桥,也得给钱。”
时书一下“卧槽”了,走上前去观看。
人群中顿时有人不爽:“我们专门走了千里来缴税,钱粮也一直都给了,这都要到燕州了,还让我们缴税?你是要逼死我们吗!我们早已身无分文!”
官员说:“分不分文不知道,总之,想过这桥,就得给钱。哦对了,这不是本官的主意,这是燕州府衙的主意,要吵,找他们吵去!”
百姓闹闹嚷嚷:“我们身上,真是一分钱都没有了!”
“我们吃的饭,都是自家带的老面,好粮食都给你们送来了。”
“还要给钱实在没有!”
官员白眼一翻:“那就不去过!耽误军机,死的又不是本官。”
时书:“……”
时书受不了了,走上前来:“凭什么给钱?你说是官府定的,官府的文书呢?还是你就想从百姓身上敲骨吸髓,贪污压榨?没有文书,我们绝不会给钱。”
“刁民!”
时书:“就不给,百姓走了上千里路来送粮食,还要给过路钱?你还算是个官?比强盗还会压榨,没看见我们身上一分钱都没有了?不给,你有本事把我们都杀了。”
和他一起从秦村来的还有阿坎,也附和:“你爹的,家里下田的种粮都给你送过来了,还要收钱!有本事直接把我们抓了!”
“对!把我们抓了!”
“不给钱,不给!”
“畜生!狗官!”
众多人群中哄闹成一片,时书胸腔内心脏狂跳,处于愤怒中。这官员气的脸红脖子粗,大声道:“把板桥看死了!本官倒要看看,不能按时押送军粮,死的是你们还是我们!”
“畜生!”
不过,就在场面混乱成一片时,不远处,忽然响起一片奔腾的马蹄声。“咚咚咚”像鼓点一样结实地踏在地面上,势如飞虹,卷起了路旁的风沙。
官员正对着大路,看到这一幕,脸色骤然一变,推开人群往外走:“让开,让开,滚€€€€”
“大人打猎回来了!赶紧把路腾出来!还有这群刁民,统统给我轰到一边儿去!”
“来人,维持秩序!赶快把路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