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也许我不应该控制你,让你自由选择更好。”谢无炽忽然道。
时书站起身来,腿有些发软。和谢无炽一起出了门,院子里的月季花开得正好,芬芳扑鼻,时书伸手再撇了一朵放到谢无炽的怀里。
时书问:“你愿意我去吗?”
谢无炽:“我会很担心你,本身胆识极为过人的人,但在入敌区,仍然睡不了一个好觉。你到时候睡不着,我也睡不着。”
时书:“睡不着也好,我最近睡不着总回忆以前的事,发现还挺快乐的。”
“都回忆了什么?”
“回忆了我们刚认识至今,”时书忽然想到,“谢无炽,其实我有一件对不起你的事,一直没跟你说。”
如果未来某一天,谢无炽成为了天下共主,那就算没满足杀其他穿越者的条件也会解锁系统。到时候,他肯定可以看到时书的解锁时间,明白他曾经做过的事。
“做错事,没关系。”谢无炽侧过头,对视,“我只想知道,现在还错着吗?”
“……”
热浪拂过院子的屋檐和瓦片,池子里层层荷叶涌起波浪,时不时飞过几只翠鸟。
时书心里一片惊澜,后背发麻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褐色的眼眸微张,只觉得世界一片寂静。
谢无炽看他半晌,转过了眸子,平静地道:“在你改掉这个错误之前,时书,我会让你活着,哪怕鬼门关前,我也要把你抢回来。”
-
深夜,庭院中灯火通明。
书房内的窗户后照出一屋暗灯,谈话的声音偶尔从门内传出来,辛滨等护卫陆陆续续从门内走出去,拿着地图深夜骑马奔向了远方。
谢无炽和元观元赫的谈论仍在继续。
谢无炽在盘问去的一路上的每一个细节,以此检验对方的话几分真假,元观和元赫到底没有他精力充沛,人在精神疲惫时会几乎无法思考,说的话也会有更多的漏洞,但仍然要应对谢无炽的询问。
时书正在翻箱倒柜,找能带的衣服,没想到“哗啦!”清脆一声,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原来是那把镶嵌着宝石的匕首。
短而精悍,适合随身携带。时书看到这把匕首,脑海中忽然闪过前几日被它抵摩着肉时的心情,额头冒出冷汗。
他随即翻找轻便的衣裳。有条穿着舒适的内裤找不到了,时书正翻找间,门“嘎吱”一声被推开谢无炽走了进来。
时书停下收拾衣服的动作。
谢无炽刚从审问中出来,精神还很清醒,道:“€€军断粮已有七日,时间差不多了,明天我击鼓让军队出狁州城门,和斜插而来的支援军共同掩杀,以击溃北€€的军队。”
“溃军丢兵弃甲而逃,€€军主将的精力会被吸引,你也趁乱渡过边境。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今晚便越境过去,提前到达等你。”
“不和元观元赫一起走,过了边防后在蒙山脚下汇合。去了那边,不舒服立刻回来。”
“这一趟最多一个月,你去见他们一面,约定作战的具体内容交给我们来处理。”
时书听他安排得井井有条,抓紧手里的包袱。谢无炽翻看其中的衣裳,打开柜子的另一格,把一叠卷好的裤衩子翻出来,放到包里,正好是时书找不到的那条。
匕首谢无炽则找了个皮箍,凑近来掀时书的衣裳:“绑在这里。”
皮箍系在大腿上,谢无炽给时书演示了几次。
“这把刀,可以朝向任何人。”
时书出声了:“谢无炽。”
“等你回来跟我说清楚,对不起我的事是什么。”谢无炽道,“我想知道。”
时书:“我……”
谢无炽:“你现在这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的样子,让我怀疑你离开我的那一年半,是不是和其他人上过床。”
时书:“没有。”
时书容易炸毛的头发也被捋整齐,像小孩要出远门,被家人收拾好了包袱和水囊,再理好红领巾。谢无炽在原地一瞬不转地看了他片刻。
时书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谢无炽,这是你的第三个生日。”
“是。”
时书:“我走了的话,是不是不能陪你过了?”
“不重要,回来后补偿我。”
时书正要说话,腿上传来一种紧绷之感,让人不舒服,原来还是那把短刀。时书把刀子取了下来,放到桌上。这把刀子,做工精良,但出现的时机却恰好让时书心里不爽。
时书盯着这把刀,心里一股焦躁之感,却又说不上来。时书只好向谢无炽点头:“我一定能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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狁州城楼上,沉重的大鼓擂动着,鼓皮落下灰尘。
号角声声,响彻云霄。
高数十丈的狁州城楼之下,数支军队交织在一起,像暴风雨前翻涌的乌云,正在左右缠斗,吞噬,溃散。€€军抵挡不住,战局到了收割胜利的时刻。
景军出城挑战,侧翼支援袭来,一匹匹的快马迅速冲溃敌军,冲乱阵型。
在高低起伏的女墙,一面面标写着“谢”的旗帜在风中烈烈而动。墙齿的最高处,谢无炽与冯重山等诸多将领站在狁州楼头,观看€€军慌不择路、丢盔弃甲、风卷残云般的溃散之状。
“大人!东路军献捷!”
“西路军献捷!”
“守城宿将献捷!”
“……”
一声一声,敌军大部正在溃逃,而胜捷军的追击扔在继续,持续性地冲溃对面已经凌乱的队伍。
在狁州城下的壮烈喊打喊杀之外,城外密林中的小路上,时书拎着包袱正走在草木繁茂的山道中,一阵苍鹰的啸叫划过头顶,时书抬起头来,褐色的眸子,白净俊秀的脸,望着这座阻隔两个族群的大山大河。
“二公子,等过了这座山便是边境线上,边防设卡严格,小的们不能再护送,请二公子独行。”护卫的声音提醒了时书。
时书应声,汗水沿白净的下颌流,视线恢复焦点:“我明白。”
还是走上了这条路。孤身前往€€区,为探知情报虚实和联络敌后的力量,为了减少人员伤亡,沟通和表达友善程度……可前途未卜,前程不明。望着远处的星光,走的路上却全是迷雾,脚步跌跌撞撞,局势波谲云诡。
时书喉结滚了一下,踩在地上,好像踩着棉花。
“驾!”突然,几匹飞马飙发电举狂奔而至,时书和行人转过眼去,高头大马,正在狭窄的山道中危险地奔来。
时书:“谢无炽,你怎么过来了?”
谢无炽翻身下马:“我不放心,送你走一程。”
时书心里一阵涟漪:“我能回来。”
但谢无炽似乎有了后悔的迹象,脸色并不好看。边防设卡处,倘若是三五成群的壮年男人,一定会被叫住盘问来历。倘若是一个男子,被€€军巡逻人员怀疑的可能性会低许多,毕竟边防处也有百姓进行日常生活。
时书需要独自,走过很长一段的防线。
小路郁郁葱葱,时书踩着野草,身侧的溪流潺潺。时书再道:“我会小心。”
穿越过密林,眼前霎时豁然开朗。果然,得益于北€€的溃军正在无头乱窜,或者哄抢某处的道路,€€兵前去支援,€€望塔巡守的兵则少了许多,沿途更为冷清,时不时走过零星几个大€€的百姓。
时书东张西望,手心冒汗,准备一脚踏上对面的官道。谢无炽抬手褪去了身上华贵的外袍,内里是一件寻常百姓的衣裳,道:“我再送你走走。”
第102章
指入
“你送我?”
“我不放心,再往前送送。”
护卫不得不提醒:“大人,前方危险!”
谢无炽:“知道,你们不用跟我来,留在这里等候。”
几位再三劝阻,谢无炽拎过时书的包袱,道:“走。”
时书:“那就再送十分钟,我刚进去有点心虚,可能走几分钟就好了。”
时书左右看,眼前溪流淌过,一条废弃的桥梁架在河面上,野草及人高,道路荒僻,大概这便是人们偷渡的路线。时书往桥梁走去,谢无炽也和他一起。
墙上绳索磨损,“嘎吱”,时书踩上晃得“哎?”了声,身旁只有谢无炽,一晃神,时书忽然忆起曾经无数次走在路上,谢无炽牵驴在后,时书于山野间跑来跑去,见到溪流便停下喝水,阳光白暖。
时书眉眼秀净,眼睛明亮:“谢无炽,你说这像不像以前我陪你去舒康府治理疫气的路上?”
谢无炽:“像。”
时书开心,回头一看,路头的众多护卫担忧望向谢无炽,又是一怔,再看河流倒影,竟然有几分地位交错、世异时移之感了。
时书跳下桥:“谢无炽,到前面你就回去吧。送书千里,终须一别。迟早我得自己走这段路,你也有许多公务要办,耽误就不好了。”
谢无炽:“耽误就耽误了。”
“哼哼,这么大方。”时书踩到北€€的土地,一片繁茂的林间,偶尔走过一些妇孺小孩等行人,推动着板车,或扛着锄具。
时书在白家屯入境过一次,不过当时是以军人的身份,现在却是以百姓,只要低调糊涂一些,未必会引起注意。时书走在路上好奇地东张西望,忽然听到马匹的踢踏之声,一列巡逻小队正从道路尽头走来。
“……”
时书后背一下绷紧了,和谢无炽退到路旁,这队伍的将领都骑大马,腰佩长刀,而时书和谢无炽为了避免引人怀疑,只有衣服,几乎赤手空拳。
车马越来越近,时书察觉到了落在头顶观察的视线,目不转睛地盯着,不过对方大概急着有事,催促马匹,什么也没问迅速消失在道路尽头。
时书松了口气:“吓我一跳。”
谢无炽道:“这条小路生僻,有年轻男人出没容易引起怀疑,走到前面的大路上,行人多,就会好一些了。”
时书:“那趁他们刚走,你回去了吧?”
谢无炽:“我送你到大道上,再回去。”
“哎呀。”时书转过身去,沿着小路继续往前。山川树木,倒是都一模一样,临近八月,偶尔能看见€€区百姓的稻田,时不时有老头妇人站田埂上,通水沟或是干活。
这些人,面容基本是混血,也有纯粹的€€人面孔,也有景人面孔,总之都是普通的相貌。时书也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裳,尽量不引人注目。
再走了不久,眼前出现了通往大道的路口。同样设有卡点,几个€€兵正坐在扇风。大道上人果然多了不少,不过时书和谢无炽走近时,却被注意到是生面孔。
“哪儿来的?”对方盘问。
时书道:“小的们是宁县举人徐老爷的家仆,因为老爷八十大寿,让小的们去源县给赤善大爷送请柬。”
几个€€兵对了对,道:“请柬拿来看看。”
时书给出了伪造的请柬,几个人盘查,大概是什么粗人,也不太看得懂,没话说:“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