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者都换了,换新的人去配合,什么意思无须多言。
宣抚司门口,东都远道而来的太监油头粉面,正抑扬顿挫的宣旨,谢无炽作为武将单膝跪在一个绣墩上,一旁的狮子狰狞开口,低头一言不发地听旨。
太监念完官员任命的诏书,再道:“谢大人,陛下还有口谕€€€€谢爱卿,近日身体如何啊?东都一别后,竟然快两年不见了。那时,你与赵世锐收复龙兴之地大盛府,立下奇功一件。如今还说服北€€的宙池王献州,称得上堪比秦皇汉武的不世之功。朕赞成你的主张,想到你在北军辛劳,同派了朕的舅舅,侄儿,前来协助你。”
“朕已命他们从殿前司上四军组了一厢军马,即刻前往燕州。卿有将才,能力重大,务必与朕的亲舅舅亲侄儿同举大计,让他们也出出力。夺州之事,等他们到燕州后商量,再下决定。”
“对了,前端你生辰,朕一直记得,今番来祝贺,除了犒军之财物,当年在相南寺朕收留了你兄弟,留下的那一身衲衣还在。思卿之甚,同寄还你。愿卿勿忘旧恩。钦此€€€€”
太监从檀木案上捧出一件僧衣,道:“谢大人,请拿好。”
僧衣?时书仔细观看,确实是谢无炽曾在相南寺穿过的。青灯黄卷,灰袍衲子。在寺中的日夜,谢无炽都穿着僧衣,在青灯古佛下无声地吟诵佛经,对光看书。
这件僧衣是谢无炽的发迹之处,在寺庙中得识世子,再将世子推向皇位,最后借着世子的重用,从一把新帝专属屠刀演变到足以在燕州安身立命。
“什么意思?千里迢迢,寄一件僧衣来。”
宣旨太监早从这圣旨中早看出端倪,宫廷中,对于北军更是物议沸腾。主战派赞他,保守派骂他。而陛下最终下旨拆北军的台,军事形势突变,太监看谢无炽跪地接旨,有些得意洋洋:“谢大人请起吧,咱家到什么地方休息,可有安排?”
东都来的上差,岂能怠慢?不过谢无炽眉眼却十分平淡,缓慢站起身,这时,时书听到一阵笃笃笃的马蹄声。
乌云密布,漫漫暴雨。
许多匹重装铁骑覆盖黑森森的盔甲,从街道尽头疾驰而来,每个人无不手持锋利长矛,马笼头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在长平、信固两府,见兵如见谢无炽,上至官商绅士,下至黎民百姓,只要看到军队无不诚惶诚恐,两股战战。
这是谢无炽培养最得利的重骑兵。在古代战场上,骑兵是唯一真神,任何阵法绝对实力面前,只有被冲烂的命运。
平逸春勒紧缰绳,身形健壮,飙发电举,竟将压迫感极强的骑兵一路驶到了宣抚司门口!
“啊?这……这……”
宣旨太监望着黑黢黢冰冷的铁骑,双腿发抖:“谢,谢都统制……咱家……这……这是什么……这骑兵,难道是冲咱家来的……?”
“惊扰上差,不胜惶恐。”
谢无炽若无其事抬了下手,活阎王一样的先锋大将平逸春顷刻跳下马来,泥水飞溅,在雨水中跪下:“大人!末将知罪!”
谢无炽平声道:“什么事,这么急?”
平逸春:“军中急务,请大人速去大营商议。”
“嗯,”谢无炽头也不回,“上差见谅,本帅恕不奉陪了。”
说完,不再管这一群东都来的金贵太监,平逸春上前为他牵马执蹬,谢无炽翻身上马,往雨中向城外疾驰而去,留下傻了眼的太监和一行人。
“……”
又被你装到了。
时书坐在雨棚下的豆腐摊喝辣豆花,见谢无炽离去,那太监一下老实了,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明白了得规规矩矩。时书吃完早餐赶去见杜子涵,随后一起去城外的营寨。
暴雨如注,这场雨水后,天会一天比一天冷。
时书到了军营中,负责帮林养春将先进的医术推广至整个军营中,偶尔还问问屯田的事。
谢无炽弟弟这个身份,给了他很多好处以及麻烦,身边的笑脸很多,却让时书觉得陌生,求好处托关系的人也变多了。所以和林养春各处游走后,时书学聪明了,隐藏身份,以至于每次去谢无炽的中军帐都悄悄的,像偷情。
“小书,下暴雨,有好几车地榆今天送过来,现在半路上淋着呢,别淋烂了发霉。”林百合喊着说。
时书:“那走,把药材都搬回来。”
时书和一行人走到营寨外,果然是大雨天,烂泥坑路,马车的轮子深深陷入了泥淖当中,马匹也摔了个跟斗,趴在泥地里喘气,看起来很惨淡。
时书说:“那赶紧,快快快,把马车抬出来!”
一群人在雨水中围着马车,费了好半晌,将车轮从烂泥中抬起来,马匹也终于能站起身来,时书累得满头大汗,拿帕子给它擦后背的泥:“累了吧马哥,等你把这车药材拉回去,喂你吃豆子嗷。”
不过玩似的擦了没两下,听到林养春的嚎叫:“干嘛呢?赶紧搬药材!这一车都是钱!知不知道要救活多少人?知不知道一下雨得损耗多少?你€€€€”
时书连忙爬上木板赶车去了。杜子涵说:“小书包,你现在跟我那开迈巴赫来实验室开组会的师兄有什么不同?挣那点还不够油钱呢?”
时书:“我不干活,我干什么?”
杜子涵:“倒也是,工作没有高下之分,我们的共同努力构成了这个世界。”
时书:“子涵,考不了公了,忘了吧。”
“…………”杜子涵,“时书,我讨厌你。”
时书把药材搬到仓库晒着后,专门去看了来财。之前和杜子涵游历,怕来财被抢,把他寄送在森州的一户瓦场,没想到回燕州后,托人去赎,又带回来了。
时书忙完自己的活,一直到了傍晚,杜子涵找宋思南去,他去谢无炽的中军帐。
近日变局多,军营内显得匆忙了不少,谢无炽在中军帐内开会,武将云集,空气中弥漫着紧张的氛围。
时书早晨在豆腐摊见谢无炽走,傍晚,谢无炽才在暴雨中回到大营,辕门外的高头大马上,谢无炽身披雨衣,墨色水渍从漆黑的鼻梁滑落,淌到凌厉的下颌,睫毛也沾着水雾的寒气。
时书刚收拾好,撑着伞跑过去:“谢哥哥,你回来了!”
时书笑嘻嘻,一会儿反应过来,笑太甜了吧兄弟,你还是男人吗?这嘴脸……
谢无炽淋着雨,正和部将说话,平逸春道:“宙池王派了几次信件来,正压着音昆的消息,也压着€€帝大君,再不速速决断,唯恐夜长梦多啊。”
谢无炽:“没有陛下的旨意,擅自出兵,纵然是不世之功,但功高震主,活不了多长时间。”
另一位大将奚信驻守关隘,如果要打仗,要从他的驻地过去。他不耐道:“他爷爷的,这机会等了多久?咱们大人亲自去€€区谈下来的,上面说不让去就不让去?再往下拖,拖到把大景给亡了算了!兵贵神速?那群皇城里的金枝玉叶懂什么打仗?啊!?”
林盐安抚他:“奚将军莫急,陛下安排安抚使和监军,等到国丈来后,商议便可出兵了。”
“那要等多久?何况在狁州,”平逸春说,“国丈的大儿子,死在舞女手底下,这不是派来添堵的吗?”
“……”
他们下了马还在争吵,谢无炽抬了下手,面色阴郁,被吵得烦:“都回去,先吃饭,晚些再议。”
几位大将说说着走了,谢无炽淋着雨进营帐,时书递来了干帕子,笑容明朗:“擦擦水,你浑身都湿透了。”
啧,好耳熟的话,谁说过?时书一转念,谢无炽接过帕子擦一身的水,冻的身上正在失温,好在,门外有人正拎着一桶一桶的热水进来。
谢无炽下水后在浴桶中,热气腾腾,时书端来小板凳坐在桶沿外,看着逐渐凝结在他肩颈的水雾:“你淋了好久的雨,赶紧泡个热水澡,不然万一感冒了。”
谢无炽神色似乎还有些思索,但一手抓住了时书的手腕,道:“皇帝楚惟虽然不至于怀疑我,但也在鞭挞我,送来这件僧衣,就是这个意思。辜恩负主,不容于世,哈。”
谢无炽轻轻笑了一声,如果不是身穿古代,哪里用得着借他的势?
时书:“你这都洗澡了,还想着这件事,还不算下班吗?”
谢无炽:“我若能统一景€€,这功劳蕴含着的意义,会令朝廷文武倍感惊恐,天下百姓人心所向。他怎么会允许我在北军坐大后,再立下这不世之功?”
试想,当全天下的百姓都在传唱,那手提弯刀骚扰不停的劲敌,如今被北军的谢都统制所征服,成为我们的治下之臣,这是何等民心。
再通俗一点,扩大版图,统一两地,功劳类似秦始皇。煌煌史册,书之无尽。这足以让任何帝王的履历大彰华彩!
时书擦着热帕子,看到谢无炽肩窝一枚伤口,伸手碰了下:“他……怎么阻止你的?”
“皇帝一定会干这件事,但又不想让我占头功,所以派了国舅来,抢夺这份功劳。这些老于世故的官僚,最擅长不费吹灰之力,仅凭着厚脸皮,把别人的功劳按在自己头上,颠倒是非。”谢无炽道,“陛下让我按兵不动,不许越境,等他们到了之后才派兵收复,正是给了他们这个机会。收夺宙池王的属地,赢了是他们的功劳,输了则是我之罪过。”
时书实在佩服:“这还有我的功劳呢,关东都那群人什么事啊?”
谢无炽:“现在,陛下不让我出兵,但宙池王那边又催促得紧€€€€”
口谕友善,圣旨更严明。倘若没有等到新军入场,而谢无炽擅自出兵迎合宙池王,将按照军法处置,甚至扣上通敌卖国的帽子。
谢无炽抓住时书的手,轻轻吻了吻:“前线瞬息万变,他不让我出兵我就不出?想开战,找个借口也太容易了。”
谢无炽压着声:“该你的这份功劳,谁也抢不走。”
谢无炽泡到浑身的寒意驱除,从水中站了起来,时书拿来搭在屏风上的干帕子,一寸一寸给他擦身上的湿水。
不是时书爱给他擦,而是谢无炽喜欢时书对他好。
视线一交汇,时书被抱进了怀里,拦腰横抱着上了床。
第123章
灯火昏暗,难得相见,时书心情好得在床上打了两个滚儿。谢无炽擦干乌黑头发,回头时,时书一双眼明亮如星,熠熠生辉,正看着他。
谢无炽道:“这几天照顾你少了。”
时书不在意:“这有什么,谁都有自己的活要干,我每天还很忙呢。”
谢无炽坐到床沿,“在忙什么?”
“基层公务员,在岗位上服务,跟着林养春什么都干吧。”
时书学杜子涵的语气:“€€€€基层公务员小书和他的中央书记哥哥~他们缺点药材,就让我找你,请你一个电话打到前线指挥所去。”
谢无炽微笑:“看来你对自己的工作很满意。”
“那是,今天刚解救了几大车淋雨的草药,还有一匹劳累的马,弃体从医这条路走对了。谁有我厉害。”
时书高兴,趴在床上,一张俊秀清灵的白净脸庞,头埋在被褥里,唇角挑起弧度。
时书从决定不再想着回家以后,就准备在这里好好生活下去,有自己的梦想和工作,也有自己的家庭,还有很好的朋友,很幸福。时书想到这里,抬头看这个家庭成员,家庭成员也一瞬不转地看着他。
时书忽然问:“谢无炽,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
“怎么了?”
“男朋友关系吗?还是什么关系,我们以后要过一辈子。我不知道怎么来爱你,怎么跟你天天谈恋爱,维持长久的关系。”
谢无炽:“那我们,夫妻关系?”
时书从床上跳起来:“什么东西?夫妻?”
“你有权利参与我人生的另外一半,缔结契约,如果我背叛你,将来就付出代价。成为夫妻,也许就算真正的家庭了。”
时书一下滚进被单里:“太慎重的关系了,我不要,搞得我不好意思。”
谢无炽看他:“时书,你很可爱。”
“……”
时书拽着他的衣带的手松开了,移开目光,谢无炽仍在目视自己,伸手去挡。
可挡着,视线仍然灼灼。时书心里有些念头,一跃而起,“哗啦”轻微的衣衫布料之声,谢无炽被压在床铺底下,似乎受到重击,轻轻喘了一声。
“谢无炽……”时书贴近在他唇上啄吻了一口。接着便抬头,耳朵发红,和他对视。
谢无炽唇角抬起。时书亲了下去,听到谢无炽压低的喘声。
时书脸红:“你知不知道,你这个声音会让人兴奋……”
谢无炽笑着道:“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