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要给我提她!”时书突然就爆炸了,“谢无炽,你以为我听不懂你的话术?你以为你说出我爸妈在等我回家,就能让我放弃你、心安理得接受你的好心好意?!权衡利弊,接受你四年起早贪黑时间才实现的你的价值,继承你的帝位,掠夺你的成果,把你扔在这个马上要陷入永恒静止的世界,让你再孤伶伶地一个人,你以为我是这种人吗?”
谢无炽手指似乎颤了一下,面无表情地道:“我是为了你好。”
时书连珠串似的说:“谁要你为我好了?!你不是非常自私的人吗?你不是说过只考虑你自己的感受吗?谢无炽……你不是说过你爱我吗?你为什么不自私自利地说:你要我和你一起死,你要我给你陪葬,你要我死在你身边,你为什么不这么说?这才是你的本性……你为什么不这样……”
时书一边说,一边哇的一声嚎啕大哭,在风中肆意横流。他实在有太多话想说,实在是太委屈。
谢无炽安静下来,道:“为什么不……”
时书:“我昨晚到现在,你在想什么?我一直在想你。”
谢无炽轻呼吸了一下,昨天夜里,他在事无巨细回忆和时书在一起的每一个细节。
这三四年,他们在相南寺的炕上抵足而眠,到流水庵后,夜夜睡在一张床榻,溪水流淌,谢无炽站在岸边,看阳光下的时书摸鱼洗脚,再一起宿再在更深露重的驿站内,一个做饭一个生火……
最重要的,是我们一起在这个世界走过的路。
时书陪他走过了千山万水,流放路上抱着他喂粥,笑嘻嘻开玩笑让他心情好,把最温暖的被褥递给谢无炽。
时书在军务最繁忙时,夜里陪他睡觉。屯所累得精疲力竭,但每天每夜都从很远赶路回来见他,从在一起后,一直如此,迁就谢无炽的事业。他们一起过了寒冷的冬天,抱着在被窝里取暖,在€€区的小屋子过了田园生活,积雪的冬天,一起烤火,等着他写完一整本日记。
时书跟他发过誓,好好地爱他,无论什么时候,他是一个怎样的人。
谢无炽:“时书,谢谢你对我好,总考虑我的感受。无论我生病还是正常,从来没对我有过恶意,一直爱着我。”
时书眼泪淌落:“你在说什么,什么意思?”
谢无炽手中拿着匕首,剑刃寒光:“此命此身此志此心,非我心甘情愿者,无可得。我让你回去。”
时书知道他想干什么了,怒意冲天,往前走:“谢无炽,我爱你,对你好,是因为我本来就爱你,不是为了有一天,我们两个中间出现利益冲突时,让你心甘情愿牺牲自己,来成全我!”
谢无炽将匕首放在颈项,鲜血涌出:“继位诏书已写好,只要我一死,你就是天下共主。”
“谢无炽!”
时书往前跑:“我爱你,我希望你能好好做你自己,我不想控制你,让你为我作出任何牺牲。”
谢无炽将匕首往颈部割,鲜血涌出,时书崩溃似的嚎啕大哭。谢无炽眉头拧起,眼尾滑下一滴透明的水滴。
时书发疯似的喊:“我不要!我爱你,我想你永远骄傲,永远做自己!”
谢无炽后退几步,失血的疼痛袭来,他听到时书的声音,意识一片模糊,背后的悬崖底下则是滔滔江水。
“哗啦€€€€”
水,水声。
跌落在水里的透明的蓝色薄膜在视网膜中晃动,来到这个世界前的一切,都在复苏。
海滨昂贵奢华的别墅内,蔚蓝色天空晴朗,舒展的海岸线绵延到白色沙滩尽头,棕榈树叶在微风中摇晃。庄园的盆栽和植株修建美观,高大的雇佣白人正在修剪草坪,女佣围着围裙,正在忙碌一场宴会。
漂亮的女人身穿奢华高雅的百褶长裙,拿着酒杯和遮阳伞下的人说话,其他人无不看她的脸色,适时逢迎,阳光下响起一串一串悦耳的笑声。
一个小小的男孩在玩遥控飞机,他走到女人的身旁:“妈妈,今天放假,你说了要陪我玩儿的。”
女人说:“我好像答应过你,不过,是你的绘画和音乐课拿到A+。”
男孩说:“我拿到了。”
其他人立刻鼓掌欢呼:“哇哦,小寻真厉害……”
女人笑着弯下腰:“妈妈在和人说话,你自己去玩啊。索菲娅,带他过去。”
中年女佣上来牵男孩的手,操纵遥控飞机,男孩面无表情说:“骗子,一次一次地骗我。”
中年女佣摸摸他脑袋,说:“我来陪少爷玩。”
“你走开!别过来。”
男孩推坏了玩具,生气地走开,到花园的树雕下坐着。他把动静闹得很大,希望妈妈能看见。但坐了半天,只有中年女佣一直站在不远处张望他。
……
海滨夏日很长,偶尔会很炎热。七八岁的小男孩每天上学,课后无聊,看见中年女佣在工作,他坐在旁边看她干活,女佣跟他抱怨家里的丈夫和孩子,语气轻柔,再给他拿点小零食吃。
那天,男孩气冲冲地回家,跟妈妈说:“学校有个很讨厌的人,总是想让我和他一起玩儿,不玩就带几个关系好的堵我,我很讨厌!”
妈妈抬了下眉:“为什么不呢?建立社交关系很重要。”
男孩说:“我不喜欢他,他很吵闹。”
妈妈说:“你可以想想办法,应该怎么解决一个讨厌的人。妈妈先不告诉你,想知道你会怎么做。”
男孩恼怒地回到房间,中年女佣进门,听了他一通抱怨,说:“那种讨厌的人,动手打。”
第二天,男孩下车回家,心情很好,女人却一脸凝重地找到他:“你的办法,就是把他打了一顿?”
男孩说:“我只是讨厌他,没想过解决他。动手打了他之后,我心情好了,解气了。”
女人眉眼拧起:“你优柔寡断,并且意气用事,让妈妈感到失望。”
男孩一下怔在原地,牙齿咬紧,眼睛发红。
“我找爸爸说。”
电话的另一头,是个忙碌沉稳的男声:“听妈妈的,爸爸现在很忙。过了这阵子再来看你。”
男孩:“为什么?我讨厌你们!”
话音刚落,女人脸色阴沉下来:“你这是怎么了?把玛莎叫过来,我每年付给她几十万美元,怎么把他教育成这样?”
一群人急匆匆汇集在办公室开会,有儿童心理学家,也有各科老师,男孩坐在椅子里,反复说:“我只是很生气,我……”
几个人对他一笑,和女人说话,翻开资料,打电话去学校调查监控视频,把那个打架的视频反复播放,对着视频分析,再找男孩谈话。
有个温柔的老师,对他微笑,表示理解。男孩和他说了很多话,也包括中年女佣安慰他的那一句。
转头,老师在女人身旁说:“我问过了,小寻说,是索菲娅让他打人,他才去的。”
“索菲娅?让她明天不用来上班了。我的儿子轮不到别人来插手教育。”
“为什么?不许解雇他!不许!”
男孩起初还是呼喊,最后变成咆哮,直到被拎起来,丢进了漆黑的房间内,将门锁紧闭。
“夫人,让孩子关禁闭不好……”
“我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为什么不行?他必须先冷静下来,你没看见他都发疯了吗?”
帮他说话的教育专家立刻改口:“没问题的,夫人。”
男孩关在冰冷的房屋内,盯着那扇门,直到饥肠辘辘,浑身冰冷。
男孩倒在地板上,用手指抠着门板,不甘心地喊:“妈妈,我错了……妈妈……”
……
颈部的疼痛剧烈,鲜血从颈项里流淌,疼痛果然让他上瘾,谢无炽回到了熟悉的情绪当中。
教学楼的置物间,身材高大、将定制校服穿得很清隽的少年,打开柜子,漆黑的眼睛扫向柜子内,没想到看到一只死掉的蜥蜴。
背后道:“他就是门门功课都拿A+的人啊?为什么查不到他的家庭?不会是靠奖学金选上来的贫困生吧?”
“不像,他手上的米查德米勒是真的,也许是那种家里从商的人吧,爸妈没地位的。”
少年侧脸,漆黑的眸子看到新班级内的几个同学。他们正对他手里的蜥蜴尸体做鬼脸。
“脸还不错,”一个男生说,“嘿,要不要去卫生间来一炮?以后我都罩着你。”
“可以,你长得也不错。”
“你一直拿着这个蜥蜴干什么?”
“你放的?”
“对啊,路边捡到的,惊不惊喜?”
盥洗池内,男生解裤子上的腰带,但下一秒被掐住脖颈,一只手掐开他的下颌,恶臭的蜥蜴尸体直接塞进他嘴里。
“呜呜€€€€呜!噗咚!”抽水马桶发出声响。
门板“哐当”一声,片刻后打开门,男生满头鲜血哭天喊地冲出来,趴在池子上狂呕:“你这个疯子!呕!€€€€”
少年走到他旁边,洗手,消毒。
“你等着,你等着!我要找我爸爸!”男生捂着头上的血说。
第二天,男生和他爸爸,一起对少年鞠躬道歉。少年在校长办公室内,思考了会儿,看向鼻青脸肿的男生:“我也想跟你道歉,我昨天下手好像太重了,也许你是开玩笑,我没必要这样。”
男生连忙摇头:“没有,没有!没有……是我的错!”
少年轻呼吸了一下,拎着书包走出了办公室。
有时候,他也分不清楚,自己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因为无论真话,还是假话,结果从来都一样。
……
房间粉刷得十分清新,让人一进来就觉得心情愉快。桌上放了一盆绿植,植物旁边则是堆叠成山的病例和书籍,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心理医生坐在椅子里,一边看向坐在对面椅子中、西装革履、将手腕搭在椅背上的年轻男人。
医生说:“哇,很难得看见你这么英俊的男人。”
“我对你不感兴趣。”
医生笑了:“哈哈哈,这笑话很好笑。看了你的病例,你家里人禁止你搞同性恋?又是性心理障碍。”
“我父亲的工作和家族,不允许家庭成员出现一丝丑闻。他们知道我的性取向后,大概很担心我成为滥交、嗑药、群体派对那些放纵的群体,他们非常紧张。还有一个原因,我父母都很希望我能为家里传宗接代。对于家族来说,血缘延续非常重要。”
“那你呢?我想你不会在意父母的看法。但你为什么还没有过感情经历?”
“我也在思考。当我可以被爱感化时,却得不到。而现在,你可以轻易地看穿一个人的社会层次、智力水平和家庭教育,以及他接近你的目的,这时候他们的面孔和身材就毫无吸引力了。”
“但你还是想要。十几岁二十几岁,是被荷尔蒙支配大脑的年龄段,话说得难听一点,大部分人脑子里只有交配二字。”
谢寻不觉微笑:“没错,我也一样,满脑子只想找人交配。”
“但你太聪明,轻易看透了别人的单薄和轻浮,所以在最容易滋生爱情荷尔蒙的年龄,你希望得到爱,却厌恶人。”
谢寻:“正是如此。”
医生笑呵呵说:“说不定等你三十几岁,因为身体机制荷尔蒙消退,就不会认为没有爱就活不了了,会去追名逐利。不过你这种级别的贵公子,生下来已经拥有一切,想不到你还想追求什么。”
“嗯,三十几岁,也许我就去关注除了情爱以外的事情了。”
“是这样的,你太聪明,我无法给你任何心理暗示,或者疗愈,谁也无法说服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