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一个从没见过的疯了一样的自己。
拚命向前,又被季抒怀努力扯了回去,脸上满是泪水,嘴里大叫着什么,可是景辞楹什么都听不清。
只能看到周围病房的家属被他的声音吸引了出去,很快医生和护士赶了过来,联合著季抒怀把他拉进了病房里。
再然后……
景辞楹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像是被人硬拉进了一段梦里。
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梦见他还小的时候,爸爸妈妈不在家,姐姐和爷爷奶奶一起照顾自己,姐姐总是陪着他一起看动画片,一起玩,从小形影不离。
后来再大些姐姐住校,每次回来都会用攒下的生活费给自己带各种东西。
有一年景辞楹想她,想得不行,于是一个人走了许久的路摸到了她学校。
可是到了学校又不知道她在哪个班,于是只能坐在学校门口的马路牙子上等她。
没想到真的等到了她出来吃饭。
姐姐看到他时很震惊,跑过来问他怎么来了?
景辞楹说:“姐姐,我想你。”
姐姐又好气又好笑,狠狠骂了他一顿,让他以后不许自己乱跑,然后拉着他去对面的饭店吃了一笼小笼包,又请了假把他送回去。
回去的路很远,他们俩的钱不多,因此是姐姐牵着他的手走回去的。
可是景辞楹今天刚走过来,因此没一会儿就走不动了,想要停下来休息。
但姐姐却直接俯下身把他背了起来。
景辞楹伏在她的背上,双手将她的脖子环得很紧。
“姐姐,你能不能不住校了?”景辞楹问道。
“不行,我还得上学。”
“一定要上学吗?”
“是呀,好好学习将来才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然后才能赚很多很多的钱,这样爸妈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我没有很多的钱,但我有压岁钱,等过年把压岁钱都给你行不行?”
“可是你的压岁钱也不太够呀。”
景辞楹闻言有些难过地沉默了下去。
景辞君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把他往上背了背,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不想和我分开,但是还要再等等。”
“等到什么时候?”
“等到我可以赚钱的时候,我们就去找爸妈,然后买一个大房子,一辈子住在一起,然后就再也不分开了。”
“那拉€€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好,拉勾。”
小时候总觉得时间过得很慢,世事是如此坚牢,但后来发现一切不过是琉璃易碎白云散,原来没有什么不会变。
父母去世后姐姐的话一下子变得很少,像是一夜之间长大成人,就这么义无反顾地承担起了整个家的重任。
景辞楹也被迫拚命向前跑。
因为生活的重压,他都快忘了从前的那些话。
可是姐姐工作的第一年却给他看了一张卡,里面有将近十万块钱。
“你发财了?”景辞楹看着里面的数额惊讶道。
“没有,这是你这些年的压岁钱还有我的压岁钱,以及这些年零零散散攒下来的。”
“我的压岁钱你居然存下来了,我还以为你都花了。”
“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啊!”姐姐拍了他一下,“我都是有规划的。”
“什么规划?”
“在爸妈在的地方买个房子啊,然后我们一起住,很早就这么想了,不过还差挺远,慢慢攒吧,总会有那么一天。”
景辞楹听到这儿记忆瞬间被拉回很多年前姐姐背着他回家的夜晚。
“你还记得啊。”
“那是,虽然爸妈不在了,但咱俩还得住嘛。”
“可是想在这儿买房还差很多啊姐。”
“没事儿,有我呢,我才工作第一年,总会攒够的。”
“哎呀,你愁眉苦脸地干什么,放心,一切都有我,你老姐在呢。”
当初的景辞君信誓旦旦,满心都是对未来的憧憬。
毕竟他们都有着肉眼可见的美好未来。
命运总得眷顾他们一次,对吧。
总不会有人会一直倒霉吧。
明明一切都要好了。
明明他们已经很努力了。
可为什么最后还是落得了这样的下场?
为什么呢?
景辞楹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他有时能意识到这是一个梦,有时又觉得这不是梦。
毕竟如果是梦的话怎么会看到这么真实的场景?
他看到了姐姐,看到了许久未见的爸爸妈妈,甚至还有爷爷奶奶。
他们终于在这个城市有一个属于自己的房子。
不算大,装修得也很简单,但却很温馨。
景辞楹还是第一次来,刚一推开门就看见了在厨房忙碌的爸妈。
客厅里姐姐正陪着爷爷奶奶看电视。
听见门口的动静,姐姐最先转头看了过来,看见是他,惊喜地笑了一下。
“你回来了。”
-
景辞楹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
不知是不是因为睡了太久的缘故,他整个人恍惚得厉害。
一时间竟分不清这里是哪儿?
现在是什么时候?已经是晚上了吗?
他应该是睡了很久,因为嗓子重度失水,又干又疼,但他并没有爬起来找水,只是安静地继续躺着。
梦是有余温的,刚才的梦实在太过温暖,因此景辞楹有些恋恋不舍。
但他也知道,再美好也不过是梦。
他终究还是要回到现实的。
现实就是姐姐也抛下了他,这个世上终究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有点突然,让他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但转念一想也是,这些年那些使他命运发生转折的大事来得都很突然,什么时候让他有所准备过?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
时间彷佛突然没了概念,景辞楹这么多年终于感觉到了累,累到一个手指都抬不起来,只想这么一直静静地躺着。
他终究还是输了。
输给了时间,输给了命运,输光了所有的筹码,所以从此以后,这天地之间便只剩下他自己了。
灯不知何时被人打开,房间里突然亮了起来。
紧接著有人走了过来,把他从床上扶了起来。
“小景。”有人在耳边叫他,“振作一点,斯人已逝,但日子还得继续过。”
景辞楹闻言终于回过神来,循声望了过去,然后看见了季抒怀和提着保温桶的刘阿姨。
“小楹,吃点东西吧,你都睡了一天一夜了。”刘阿姨说着挤出一个笑,手脚麻利地从保温桶里倒出一碗汤递了过来。
景辞楹愣了一下,伸手接过。
排骨汤应该是刚炖好的,哪怕隔着碗,热意还是立刻顺着他的掌心传导,然后在身体四散开来。
这股热意像是一道开关,将他身体的感官一个接一个地唤醒了起来。
景辞楹重新感受到了自己的存在。
“谢……”景辞楹不知怎么回事,嗓子干哑得厉害,只挤出了一个字便滞涩了起来。
“喝点水,喝点水。”刘阿姨说着连忙倒了一杯温水递了过来,“肯定是之前哭得太厉害了,先喝点水。”
景辞楹闻言接过水杯喝了起来。
一杯水下肚,嗓子像是久旱的土地终于得了雨水,说话也利索了起来。
“谢谢。”
“客气什么,咱们都认识多少年了。”
刘阿姨的话瞬间勾起了景辞楹的回忆,是啊,他们认识多少年了?
景辞楹本想算算,可是大脑迟钝得厉害,怎么也算不过来。
“先吃点东西。”季抒怀见他又在愣神,连忙说道。
“嗯。”景辞楹这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慢慢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