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鹰翅膀一扬,眨眼便离地几百米。
地面的景象逐渐变小,长风扑面而过,空气清新微凉。
俯瞰大地,壮丽河山尽收眼底,山川河流变得如此微小,在层层烟雨的晕染下定格成色彩浓郁的影像。
江与临此时无心欣赏美景,他心脏都悬到了嗓子眼,一动不敢动,像是没系安全带就坐在了云霄飞车上的冒险者,随时等着死神降临。
他紧紧攥着巨鹰头顶的鸟毛,可这几根湿漉漉毛并不能提供任何安全感。
在这千米高空之上,连积雨的云层被抛在身下,唯一能让他倚仗的,只有腰间那只手。
一只属于神级怪物的手。
那只手和御君祁的眼神一样,也是不轻不重的,就这般搭在他腰侧,存在感不算很强,但又能带来些许恰到好处的安全感。
当升到足够高度后,翱翔的巨鹰看准时机,扇动翅膀,在云层中不断翻转。
强烈的失重感侵袭而来,江与临大头朝下,倒悬于千米高空之下。
这太恐怖了!
江与临血液逆流,霎时惊出满身冷汗。
千钧一发之际,御君祁手臂微拢,单手将江与临揽在怀中。
强劲雄健的手臂如钢筋铁骨般环在腰间,比过山车上的安全压杠还要稳当。
江与临背靠御君祁,又似背靠山峦,任由巨鹰如何翻转飞腾都文然不动。
狂风扑面而来,眼前时而是蓝天白云,时而是苍茫大地。
死生之间,心跳过速,肾上腺激素飙升。
颠簸与风声中,江与临无比惊讶:“这都能稳住?”
御君祁云淡风轻地‘嗯’了一声。
江与临低头往下看,只瞧到御君祁大腿夹在鸟颈上,游刃有余地和大鸟比耐心。
殊不知,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御君祁膝盖以下早已变幻为八条腕足,绳索般紧紧捆在巨鹰身上,每一条触手都如同巨蟒,蠕动着绞紧,缓缓消耗着对方的体力。
这是一场怪物间无声的搏斗绞杀。
最终,巨鹰筋疲力尽,彻底臣服于御君祁。
御君祁一手扶稳江与临,另一只手伸向巨鹰眼眶。
在模糊泥泞的血肉中,御君祁摸到了江与临卡住的手。
血液黏稠,皮肤接触的触感很奇怪。
江与临眉梢轻轻一动。
御君祁拇指按在江与临虎口处,声音低沉:“会有点疼。”
江与临知道,御君祁是要卸下他的拇指指骨。
指骨脱臼后,拇指便能临时移位,掰到正常达不到的角度,如此这般,手就能从骨缝中拿出来。
异监局培训中,卸指骨是快速挣脱手铐的方法之一,江与临对此很是熟悉。
江与临咬住嘴唇:“来吧。”
御君祁将手指伸入骨缝,猛然发力向上一掰。
祂徒手掰断巨鹰眼眶中的巩膜骨。
巨鹰吃痛狂吼,身体猛然下坠,很快,又在神级怪物的威压下忍痛挥动翅膀,继续稳稳当当地向前飞行。
御君祁拨开碎骨,直接把江与临卡住的手腕掏了出来。
江与临:“!!!!!”
他抽出完好无损的手,攥了攥拳,忍不住转身看向御君祁。
御君祁面无表情:“怎么?”
江与临迟疑道:“这就是你说的……有点疼?”
御君祁低下头,扫了眼江与临手上被碎骨刮出的道道血痕:“难道不疼?”
“……”
江与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默了几秒:“……那是有点。”
御君祁依旧没什么表情,但眼神中却隐约显露出丝‘我就说吧’的意思。
江与临活动着手腕,随手鸟血蹭在了鸟毛上。
他手背上确实有很多细碎伤口,极浅,大多地方只是被碎骨蹭破了皮,轻微渗血,还没有猫抓的深。
疼吗?
是疼的。
只是这个级别的伤口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之前从没人在乎过,江与临自己也没当回事。
这伤太轻了,别说是出现在身经百战的江与临身上,就是出现在一个普通人身上,也委实不值一提。
可御君祁却这样郑重其事地预警,好像这几处伤口很严重似的。
小题大做。
真是奇怪的怪物。
江与临又看了御君祁一眼。
御君祁没说话,只是垂下长眸。
冷漠的眼神像一滴冰水,不轻不重地落在江与临眉心。
江与临心头微凛,仓促地移开了眼。
*
没有了变异兽作祟,雨很快就停了 。
朵朵云层飘浮在空中,缱绻聚散,在阳光的照射下,白云边缘呈现出柔和温暖的金色,闪闪发光。
江与临放松后背,将悬在胸口那口气缓缓吐出。
云朵不断后退,大鸟穿云而过,仿佛要飞向天地的尽头。
生死的危机终于过去,江与临不禁开始思考其他事情。
比如御君祁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他隐约猜测对方也许就是来找自己的,但理智上又觉得不至于吧。
江与临离开歧矾山已经有两个多月,御君祁要找他早就该来了,怎么会今天才突然出现?而且相遇以后,御君祁的情绪也十分稳定,并没有怪罪自己不告而别。
可如果不是来找自己,御君祁离开歧矾山又是为了什么?
神级怪物的一举一动都备受瞩目,事关几大基地,必须得慎重处理。
江与临从不内耗,有疑问便直接问了:“御君祁,你怎么在这儿?”
果然,御君祁回答道:“我一直在这里。”
江与临大吃一惊,猛地回身:“什么?你一直在南方基地附近?”
他动作有些大,身下的巨鹰受到影响,不安地摆了摆头。
御君祁没回答,只是扶住江与临:“别乱动。”
江与临好奇心旺盛,只老实了数秒,便按捺不住,又回头看向御君祁,探问祂为何离开歧矾山。
御君祁:“歧矾山不好住。”
江与临又问:“歧矾山怎么不好住了?”
御君祁眉头轻轻蹙起,回忆道:“阴冷。”
“……”
江与临微微一窒。
哥们你不是最喜欢冰冰凉凉的环境吗?怎么冬天都过去了,反而还嫌上歧矾山阴冷了?
难道御君祁是想换个地方筑巢?
这事可难办了。
神级怪物迁徙之事牵扯甚广,往小了说,涉及新旧巢穴两个行政区域的权限交接,往大了说,沿途大大小小基地都会受到牵连。
高等怪物会自发拱卫王巢,向神级怪物聚拢,御君祁想换个地方住,在怪物种群中的影响不亚于帝王迁都。
最关键的是,看御君祁此时的神情,分明也是没想好接下来住在哪里,万一祂闲得发慌,打算亲自到各地考察,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江与临心中警铃大作,预感到此事棘手。
作为御君祁的监察官,江与临虽然名义上已经殉职,但为了隐藏自己并未殉职的消息,江与临还是打算试着劝说御君祁打消迁徙的念头。
神级怪物漂泊在外,危险程度堪比核弹,若叫官方的人发现,届时必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定会引发一场浩浩荡荡的全国戒严。
想想就麻烦死了。
江与临清清嗓,开始不着边际地胡说八道:“歧矾山水碧山青,风光旖旎,哪里就阴冷了?华北平原气候挺好的,南方太潮了,再过两个月就是梅雨季,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御君祁问:“知道什么?”
江与临:“知道其他地方也就那样呗,不住歧矾山,那你想搬到哪里去?”
御君祁沉思片刻:“去四季都有雪的地方。”
听到这个回答,江与临第一反应是南极,第二反应是长白山,但这俩地方都挺远,御君祁要真搬过去,对相邻基地而言是个不小的工程。
再说又要四季有雪,又要不阴冷,这不完全是矛盾的吗?
江与临说:“歧矾山冬天也有雪。”
御君祁应道:“嗯,可现在没有了。”
江与临继续劝:“南方冬天更不下雪,过了秦岭淮河线,南边的河流都不结冰。”
御君祁问:“那你来干什么?”
这话说得没头没尾,江与临却知道御君祁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