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远州身着指挥官制服,端正地坐在会场前排。
主席台上,包括钟清山在内的几位高官政要居于左,江与临等人则坐在另一边。
他们背后是一块巨幅液晶屏幕,同步直播授勋仪式现场画面。
各项流程有条不紊。
雷鸣般的掌声响起,授勋仪式正式开始。
授勋仪式进行到一半,江与临突然抬眸看向某个方向,又很快收回视线。
翟远州在江与临手下工作已久,对这位顶头上司不可谓不了解,虽然江与临表情没有丝毫波动,但他仍是从那突兀的一眼中瞧出几分不寻常。
他不动声色地侧了侧头,用余光瞥向江与临看的方向。
这一眼不看还好,看过之后,素来情绪稳定的翟远州也大吃一惊,差点没从椅子上跳起来——
御君祁怎么过来了?!!
祂酒醒了?能完全控制拟态了?
不会在全球直播的镜头中忽然变成一条大章鱼吧?
江与临不是让祂在休息室别乱跑吗?
门口守着的两个特工真是废物,那么大一条章鱼消失了一点都感觉不到?知道什么叫守门吗?不只是守着不许其他人进去,里面的人……里面的怪物要是出来,至少有点反应吧。
让你们守的是里面的东西啊!你们纯守门吗?
翟远州血压飙升。
电光石火间,脑子里闪过一万个想法,这一万个想法又相继归寂灭。
直播镜头拍着,都行不通的。
翟远州下意识去摸桌膛里的木盒,心想实在不行他就先哄御君祁把抑制手环戴上,等开完庆功宴再任由江与临扇死自己好了。
谁想到,他伸手一摸,竟然摸了空!
翟远州心跳骤然停顿两秒。
与此同时,台上的江与临不知看到了什么,面色陡然一沉,搭在实木桌面的手指蓦地收紧,因过于用力指腹微微泛白。
江与临的目光凛若寒风,瞬息间在御君祁、钟清山、谢闻川、林南明、翟远州等人身上一一掠过。
钟清山正襟危坐,神态自如。
谢闻川对江与临笑了笑。
林南明不明所以,竖起大拇指,无声地说了句‘帅的’。
翟远州眉梢轻轻一动,不自觉屏住呼吸,不知这短暂的几分钟内发生了什么,竟惹得江与临如此震怒。
江与临眼神绕了一圈,最终落回御君祁身上。
翟远州如坐针毡,再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也顾不得镜头正在拍摄,转头向御君祁所在的方向看去。
作为异监委现任指挥官,翟远州受到的关注不比江与临少,他忽然间的回头,引起了许多人的注意。
导播跟随翟远州的视线,将镜头切了过去。
一张俊美面容出现在大屏幕上。
御君祁的脸棱角分明,骨相完美,面部折叠度极高,完全抗住了央视镜头的怼脸直拍,纤毫毕现的高清镜头不仅没有把人拍丑,反而将祂剑眉星目、鼻梁高挺的容貌优势展现到极致。
冷如寒霜,却靡丽至极,惊艳非凡。
画面切到祂脸上的刹那,仿佛从三次元切进了二次元。
这就是建模脸的威力。
确实是太帅了。
帅得不讲道理。
授勋仪式现场爆发出一阵细微的骚动。
观看直播的观众亦是惊艳于这绝世容颜,被极具震撼的美颜暴击硬控数秒,弹幕直接暴增,密密麻麻的弹幕一条接着一条,瞬间覆盖整个屏幕。
御君祁本来在看江与临,见周围的人都突然望向自己,下意识笑了笑。
云销雨霁,涣若冰消。
江与临若无其事地垂下眼睑,鸦青羽睫遮住眼眸的情绪。
弹幕空白一秒,紧接着更疯狂地刷到爆屏。
信号稳定的全球直播,第一次出现卡顿。
翟远州看着屏幕上的御君祁,心说人类根本不可能长成这样,好看得如此惊天动地,也难怪向来冷静淡漠的指挥官joker都陷了进去。
林南明从前只顾着御君祁互掐,第一次get到这只怪物的盛世美颜,忍不住回头朝御君祁看去,还友好地挥了挥手。
御君祁抬手冲林南明比了个中指。
导播惊出一身冷汗,登时把画面切回主席台。
翟远州也出了满头冷汗,但却不是因为御君祁在全球直播的镜头里比中指,拍摄和直播有不到半秒延迟,导播镜头切得够快,直播只拍到御君祁只是抬起左手,画面就切走了。
可就是这抬手之间,翟远州终于明白了江与临脸色难看的原因——
御君祁左手上,赫然扣着一枚白色手环!
正是之前钟清山交给翟远州的那枚!
这抑制手环原本被翟远州收在桌膛里,怎么就到了御君祁手腕上?!
天地明鉴,可不是我给祂戴上的。
完了。
顷刻间,翟远州只觉天旋地转,思绪凝滞,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
江与临不会扇我吧。
*
江与临没有扇翟远州。
了解完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面无表情地放走了翟远州。
“这事和你没关系,你回去吧。”江与临说。
翟远州直呼青天大老爷,想着明天怎么也要给包拯上两炷香。
感谢苍天明辨忠奸,这事真和他没关系。
‘抑制手环原本是要送给外甥媳妇’的话,是钟清山秘书所说;放在他这儿保管又忽然不见的手环,是御君祁偷的,也是御君祁自己主动戴上的。
确实不干他的事啊。
真是有惊无险、绝处逢生。
翟远州逃过了挨扇的命运,但他觉得御君祁可能逃不过了。
江与临也没有扇御君祁。
但要让御君祁自己说,还不如让江与临扇祂呢。
江与临不理祂了。
当然,御君祁并不是唯一承受江与临怒火的人。
江与临也不理他大舅了。
糊弄御君祁的话虽是从秘书嘴里说出,但究竟何人授意显而易见。
钟清山这招以退为进真是精妙。
表面偃旗息鼓,实则暗度陈仓,绕过江与临,直接把主意打到了御君祁头上。
什么外甥媳妇,什么见面礼,都是诱哄御君祁自投罗网的托词,但偏偏个别傻子就爱上当,就算知道是圈套也非要往里钻。
江与临就算心里清楚这他大舅的算计也无济于事。
话是御君祁无意间听到的,手环是祂偷来主动戴上的,钟清山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
江与临简直要被气吐血了。
心服口服,甘拜下风。
江与临闯进副主席办公室,把昨夜刚别在肩膀上的勋章摘下来,连同辞呈一起拍在桌子上,一句话都没说,扔下工作证就走了。
林南明刚从食堂吃完早饭上来,就瞧见江与临冷着脸走出了行政大楼,那目中无人的模样简直梦回五年前,连忙拽住翟远州问:“谁又惹他了?”
翟远州简要将事情概括了一遍,本来也不是多复杂的事,三言两语就说完了。
林南明啧了一声:“他不知道那手环是我研究的吧。”
翟远州说:“没人说。”
林南明松了一口气:“多谢。”
玉蟾陨石的原本的作用是限制拟态,而蕴含了陨石碎末的手环效果恰恰相反——
这抑制手环的原理就是个简易单一的逆向磁场。
林南明有些胆怯,担心江与临有气没处撒,最后清算到他身上,连忙表明自己的立场:“我可是一直很支持他俩的感情啊,那抑制手环虽然是我做的,但我做手环的时候也没人告诉我是用在谁身上。”
对于以上托词的评价,翟远州只有四个字:“自求多福。”
林南明紧紧贴着墙根,生怕被江与临发现自己。
*
江与临走出行政楼时阳光明媚。
这样明亮的日光不少见,可今天不知为何,江与临无端地联想到了齐玉。
齐玉死的第二天,研究所大院里的阳光也是这么亮。
灿烂、刺眼、光芒万丈。
但是不暖。
阳光照在身上,还是觉得寒森森的。
江与临动了动手指,按下心中翻涌的暴戾,突然很想抽一支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