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影轻轻摇曳,落在怀中人冷俊的眉眼上。
江与临侧躺在御君祁怀里,睡得并不安稳,眉梢蹙起。
触手们违背主脑代价的巨大,所有触手都被严格束缚在拟态之内,所以江与临腰间没有触手,只有一条环着他健壮的手臂。
御君祁垂眸凝视江与临的睡颜。
江与临身上的伤全然消失了,皮肤在月光下发出莹润光泽。
看起来比月色还要冷清。
御君祁抬起手指,不自觉抚在那紧蹙的眉眼上,喃喃道:“我坚持要看你伤口,本来也是想为你治疗。”
一丝血痕从唇角溢出。
撕心裂肺般的痛苦灼烧着怪物的胸膛。
祂每次见到江与临都好疼。
可是疼……也想见。
御君祁狠狠皱起眉,捂着心口,将额角头抵在江与临肩头。
“没出息的东西。”
一道呵斥突然响在耳边。
御君祁警惕地抬起头,看到黑暗中站着一个人。
焚天。
熟悉的磁域荡开,御君祁心口的灼痛更加剧烈。
焚天缓缓走向御君祁:“我第一次知道章鱼这种生物这么神奇,失去心脏,触手也能留有肌肉记忆,完全不影响你给他当狗。”
御君祁脸上闪过一抹愠色:“你来干什么?”
焚天笑道:“看你当狗。”
御君祁:“……”
“如果有谁让我这么难受,我肯定会毫不犹豫杀了他,”焚天转身背对御君祁,负手道:“我不理解你。”
御君祁淡淡道:“我也不理解你,为什么一定要我杀他。”
焚天伸出手,召唤来冰棺中的焚天剑,递给御君祁:“你只有亲手杀了他,才能取回自己本命陨石。”
御君祁没有接剑,很直白地说:“我杀不了他。”
焚天脸上表情扭曲一瞬:“你能不能有点出息?把剑插进他身体很难吗?”
御君祁说:“我做不到。”
焚天握紧剑柄,故作轻松地说:“好吧,你现在舍不得,我也不急,等他离开你那天,你或许就舍得了。”
御君祁脊背一僵,倏然抬眸。
焚天声音含着笑意:“你不舍得对他拔剑,可今天,我却看到他为别人用刀对着你,还说他忍了很久了……以他脾气,又还能再忍多久呢?”
御君祁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焚天。
焚天再次将剑递给御君祁:“你也可以不杀他,你废了他的异能,他就只能老老实实待在你身边,哪里都不能去了。”
御君祁睫毛轻轻一抖。
焚天微微探身,把剑放在枕边,低声蛊惑道:“好孩子,喜欢的东西要握在手里,他现在在歧矾山,但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外面去,替那些人类出生入死,完成什么可笑的任务,你只有废了他,他才有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御君祁眼神剧烈颤抖,看向枕边那把焚天剑。
“他的异能晶核在小腹,”焚天抓起御君祁的手,沿着江与临胸膛一路向下,停在脐下四指处的位置轻轻一点:“也就是这里,剑尖刺入三寸就足够击碎整个晶核,不会伤到他的性命。”
御君祁下意识蜷起手指,喉结上下滑动。
祂没有去碰那把剑,但也没再说任何反驳的话。
焚天低低轻笑一声,身形倏然消失在空气中。
*
北方的春天总是很短。
从柳树抽芽到草长莺飞,好像只是一晃眼的工夫。
这是江与临留在歧矾山的第三个月。
御君祁仍旧经常吐血,这也意味着祂的心脏还是没有长出来。
这样拖下去是在消耗时间。
江与临决定带着近期收集来的消息,去和林南明、莫星移碰头研究一下,寻找解决问题的新办法。
听闻江与临要离开歧矾山,御君祁毫无意外地又生气了。
江与临只好用蛋黄派哄御君祁,同时保证说:“我会回来的。”
御君祁飞快地看了江与临一眼:“我不相信。”
江与临讶然道:“为什么?”
御君祁握着蛋黄派,说:“因为你不老实。”
江与临头上冒出一排问号:“我怎么不老实了?”
御君祁手指不自觉轻扣蛋黄派包装纸:“江与临,你实话实说……我们好的时候,就只是每天一起吃蛋黄派,做任务吗?”
江与临反问:“什么叫好的时候?”
御君祁轻咳一声:“就是……做情人的时候。”
江与临皱了下眉:“情人这个词你到底从哪儿听来的,感觉很奇怪。”
御君祁脸上闪过一丝焦躁,不耐烦道:“你不要顾左右而言他,先回答我的问题:我们那时候除了吃蛋黄派和做任务以外,还干别的吗?”
江与临:“当然,很多事,你问哪件?”
御君祁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小声问:“亲嘴吗?”
江与临一下笑出来。
他侧目斜睨御君祁,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含笑意地望着祂。
御君祁被瞧得浑身难受,交接腕尤其难受。
祂看了玉蟾手环上的记忆碎片,然后做了很多奇怪的梦。
自从做过那些梦,脑子就好像坏掉了,每天什么都不想,就想江与临。
想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舌头,脖领,喉结,锁骨……
还有那些盖在衣服下面,旁人没见过更没摸过的位置,梦里都一清二楚,不仅清楚手摸上去的感觉,连用触手纠缠的触感都那样真实。
还有……还有江与临那令怪物血脉偾张的反应。
他的颤抖、轻哼,泛红的眼尾,紧绷的肌肉,凸起的蝴蝶骨,和怪物完全不同但同样滚烫热情的交接腕。
在梦中,他们抱在一起,吻在一起,缠绵在一起,像两条交尾的蛇,恨不能将对方咬碎了,揉化了,吞下去,再勒入骨血。
御君祁呆呆地瞧着江与临,想象不出那样冰冷淡漠的眉眼如何能染上无尽春色——
可祂历历在目。
我一定是亲眼见过。
失忆的几个月,我到底错过什么呀。
御君祁喉结上下滚了滚,受到蛊惑般靠向江与临。
怪物胸膛剧烈起伏,还没说话,就先呕出一口血。
江与临轻叹一声,越发觉得自己应当立刻去找林南明他们,好好商量一下究竟该怎么办。
总是这样吐血可不是办法。
江与临再次向御君祁提出离开歧矾山的要求。
“我保证我会回来。”
江与临已经熟练掌握了失忆版御君祁的使用方式,口头允诺还不够,又补充了一句:“我给你写保证书。”
御君祁拿到保证书,总算勉强偃旗息鼓,转头就把保证书放到了冰棺里。
打开冰棺,最先映入紫瞳的是那柄焚天剑。
【总有一天他会回到外面去,替那些人类出生入死,完成什么可笑的任务,你只有废了他,他才有可能永远留在你身边。】
焚天的话再次回响在御君祁耳边。
御君祁移开视线,把保证书放了进去,缓缓合上棺盖。
就在棺盖即将完全合拢的刹那,御君祁又猛地推开棺盖,取出焚天剑旁边的玉蟾手环。
“离开歧矾山可以,但你必须戴上玉蟾手环。”
御君祁站在江与临对面,严肃道:“而且要带着我。”
江与临:“……”
御君祁眯起眼睛:“怎么?你不愿意?”
江与临说:“你现在很危险,我不能带你去见林南明。”
御君祁眉梢皱起道不满的弧度:“我哪里危险了?”
江与临也皱起眉:“哪里都危险。”
御君祁攥紧手中的玉蟾手环:“你不信任我。”
江与临说:“暂时很难信任,但手环我可以戴,你还有其他要求吗?”
御君祁又不高兴了,松开手,手环‘吧嗒’一声掉在地上。
江与临诧异地看了御君祁一眼。
又在耍什么?
御君祁高傲地扬起下巴,冷酷道:“捡起来。”
江与临轻笑一声,弯腰捡起手环,扣在自己手上:“你真无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