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姿态慵懒随意,悠然欣赏御君祁的愤怒:“你看看,说到底还是你对人类没有用了,因为你‘不宜继续作为争取对象’,所以他‘撤回监控,终结任务’,计划离开歧矾山……我早说过他会抛下你,可是你不相信啊。”
御君祁垂下眼睫,低声道:“他说他喜欢我的,他……爱我。”
“你天真得可笑,”焚天眼中满是怜悯:“他爱你,但他更爱他的种族,更爱他的立场。他会背叛他的种族来爱你吗?他不会!”
御君祁眸光一暗再暗,下意识想要驳斥焚天,却又无力反驳。
江与临是爱人类的。
结束末世是江与临始终未变的理想,当人类利益与爱情放在同一个天平上——
他不会选祂的。
御君祁喉结艰难地上下滑动,仿佛这样就能将所有情绪都全然咽下。
失望如烈酒入喉,割得怪物喉咙酸楚。
人类总是比祂重要的。
御君祁委屈地想,审结报告上的评语已经说明了一切。
江与评价祂‘无虐杀嗜血倾向,暂无需启动清除程序’。
那是不是……是不是倘若江与临在歧矾山这段时间,看到祂屠戮人类,评语上的【无需】就会变为【需要】。
况且【无需】之前还有一个【暂】字。
他会为了人类杀死祂。
他一定会的。
就像四年前的那份调任。
当中心基地高层再次委派他清除祂时候,江与临只会无情地写下两个字。
【同意。】
他早就同意要杀我了。
并不是今天,也不是未来某一天。
御君祁双手无力地垂下,几乎握不住手中档案,报告书上那铁画银钩的字体,像是刻在怪物骨骼上,不断在脑海中回闪。
江与临写报告时有犹豫过吗?
没有吧。
他的笔迹那样流畅,一丝停顿也没有,就这样轻易的、顺畅的、残忍的决定了一切。
用词也是那样精准客观,不带半分感情。
简直像在形容一个什么危害不大的良性肿瘤。
无虐杀嗜血倾向,暂无需启动清除程序→无扩散癌变倾向,暂无需手术切除。
御君祁思绪混乱无法厘清,胸口好似压着千斤巨石,沉闷感让祂无法呼吸。
焚天因御君祁的痛苦而愉悦:“你对人类有用的时候,他就多爱你一些,你现在不肯为人类所用,他就收回精力去做其他事情了,你想想是不是这样?”
御君祁几乎要被绝望淹没,愤怒与无助交织在一起,无法发泄的苦闷在此刻累积到极致。
可祂并没有爆发,而且说出一句令焚天意想不到的话。
“我……我可以继续做一个对人类有用的怪物。”御君祁说。
焚天一梗,简直要被这个没出息的怪物气笑了:“不要像条狗一样对他摇尾乞怜了,拿起你的剑,去做该做的事。”
御君祁缓缓抬起双眼:“该做的事?”
焚天注视着御君祁,声音森寒中带着一丝蛊惑:“废了他的异能,拿回属于你的力量……实力才是你唯一的依仗,当你率领怪物打破人类基地防线,肆意虐杀他的同族时,江与临会跪在地上求你收兵。”
御君祁睫毛轻轻一抖,鬼使神差地接过焚天剑。
焚天继续道:“你知道‘爱’要用什么来确定吗?”
御君祁歪了歪头,极为复杂的情绪在眸底涌动。
怪物不知所措地握紧了焚天剑。
祂有一万个瞬间想要毁灭江与临,就有一万零一个瞬间更爱他。
焚天冷漠道:“如果你废除了他的异能,屠戮了他的同族,他仍对你心存眷恋,不忍对你痛下杀手,那他的爱才有几分可信了。”
御君祁脑海中一片混乱,耳边焚天的声音时远时近,却又无比清晰地钻入意识中,不断教唆着他,怂恿着祂,煽惑着祂。
情绪如同黑夜中卷起的飓风,疯狂反噬消磨着理智。
焚天在御君祁耳边低语道:“你为他舍弃了你的神位、你的王朝、你的族群,你的尊严,可他舍弃了什么呢?”
御君祁呼吸微窒。
焚天讲出那个二人都心知肚明的答案——
“他舍弃了你。”
御君祁眼中一片血红,胸腔内戾气暴起,几乎压制不住。
焚天低低笑了起来:“强者才能免除被抛弃的命运,想要占有他必先摧毁他,去吧,孩子。”
*
眼前场景倏然转换。
御君祁不记得自己如何回到的巢穴,也不记得江与临正在做什么。
祂只记得自己提剑刺去时,江与临困惑的眼神。
焚天剑暗芒涌动,炽烈冲天。
强悍的气焰在狭窄空间内轰然迸涌。
神级怪物全力一击,裹挟着不可违逆的浩荡锋芒。
所向披靡,难以抵挡。
江与临也根本没想过要挡,他对御君祁毫无防备。
红光一闪,焚天之力破开磁场,剑尖穿过血肉,刺入小腹。
一寸、两寸。
好凉!
不是焚天剑的温度,焚天剑是热的。
是江与临的异能。
幽蓝暗芒闪烁,寒冰气息随着伤口汹涌而出!
这种感觉极其熟悉,前世自爆晶核之前,寒冰能量便是这般瞬间急遽,又顷刻溃散。
焚天剑的目标是他的异能晶核!
江与临抬眸看向御君祁,眉梢蹙起一道弧度。
焚天之力逼近异能晶核,晶核剧烈颤抖,撕裂灵魂般的疼痛瞬间侵袭。
寒冰气息自发在掌心凝结,化为一柄长刀。
江与临皱了皱眉,虚握刀柄,却没有举起,只是静静瞧着御君祁。
御君祁却没有看江与临,目光落在寸寸没入焚天剑上。
正在此时,江与临手腕镂空的金属球中传来一声虫鸣。
应声虫?!
御君祁被焚天控制了?
江与临再无犹疑,利落地抬起寒冰弯刀,割向御君祁脖颈。
与此同时,焚天剑深深刺进江与临小腹,只要再送入半分,异能晶核必碎无疑。
可就在剑尖抵住晶核的一刹那,御君祁忽然间心痛如催,猛地敛步后撤,将剑拔了出来。
寒冰弯刀倏忽落下,劈在御君祁颈侧。
血花迸溅的瞬息,冰刃遽然消散,化为一蓬晶莹雪沫,飘散于空中。
飞雪漫天,霏霏散落。
刺目的鲜红倒映在彼此眼瞳。
他们操戈相向,又都在最后关头霍然收刃,束手就擒。
空气里满是血腥气。
江与临轻咳一声,抬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丝。
御君祁楞楞地看着江与临的脸,忽然扔了剑,转身消失在虚空中。
江与临没有追,也没力气追。
鲜血源源不断地从腹部伤口涌出,身体仿佛一点一点被抽空。
剧烈失血带来的眩晕感如影随形,眼前世界逐渐扭曲模糊,色彩层层褪去,只剩下灰蒙蒙的轮廓。
万籁俱寂,耳边只有自己的心跳声。
江与临眼前一黑,缓缓向后倒去。
*
醒来时,眼前是一片雪白刺目的天花板。
消毒水的气味萦绕在鼻间。
这里是……医院?
江与临头疼欲裂,浑身像是被剧烈碾过,连呼吸都引动阵阵刺痛。
“你醒了!”
齐廷按响呼叫铃:“来人,江与临醒了。”
江与临撑着手起身,声音嘶哑:“我这是在哪儿?”
齐廷一边摇起病床,一边回答:“中心基地医院,你被刺伤后大量失血,已经昏迷三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