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询沉默片刻后,说:“把所有的治疗挤到一块儿,真怕顾总又承受不住。”
楚湛暗暗地捏紧了拳,“治病的过程总是痛苦的。”
晚上十二点半,楚湛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房间里静谧地只剩下自己的呼吸声。
忽然,像是有未知感应似的,他坐起身拿过手机给童特助打电话。
“楚总,顾先生回来了。”
楚湛忙扔下手机,快步冲到落地窗,拉开一小截窗帘。
一楼的花园里,顾谨言正走进来,他低着头脚步虚浮。
身上自然不用说了,他像只落水的鬼,从头到脚透着死寂落魄。
十几公里的路,深夜冒雨还要回来。
虽说,俩人互换了身份,但楚湛不认为互换了身份,性格就会全部颠覆。
就好比,在前几天的相处过程里,顾谨言时不时会展露他原本的性格。
而且,就算顾谨言接受了楚湛,对楚湛产生了些许好感。但也不至于感情一下就深重到这个地步。
所以楚湛认为现在这个世界里自己的身上一定有某些东西吸引着顾谨言,才会导致对方如此偏执。
看见佣人撑着伞跑到花园里将人接进屋内后,楚湛紧揪着窗帘的手指微微放松。
这个样子的顾谨言,至少是在这个世界里的顾谨言是无辜凄惨的,楚湛内心非常想放他一马,让他今晚好好休息。
但是他不能。
他重新躺回了床上,打算过半小时后起床接着进行治疗,下一个紧锣密鼓的治疗依旧围绕着今天的事情。
只是一想到接下来的事,楚湛闷得喘不上气,好似要在心里不停打气加油才能让自己重振。
然而半小时没到,自己的房间地板上响起了脚步声,楚湛撑起身看过去。
只见顾谨言在房门口停顿了下脚步,也就停顿了一两秒,他继续朝床边走过来。
楚湛见他已经洗过澡,换上干净的睡衣。只是头发没有完全吹干,发梢看起来有些潮湿。
他的脸色很苍白,愈发显得狭长的眼睛黑不见底。
楚湛想要说什么,可见他这虚弱的样子,声音一下梗在了喉咙里。
顾谨言看了他一眼,接着便沉默不语地揭开被子上床躺下。
楚湛看着他的后背,狠了狠心,“谁允许你上床?”
第56章
徒步冒雨走了一夜, 顾谨言浑身疲惫极度不适,可听见楚湛的这句话,原本已经躺下的他还是强撑着坐起。
明明是灯光柔和的卧室, 床上的俩人之间却弥漫着压抑的气息。
顾谨言连张口说话都需要费力地提气, 然而一张口声音沙哑:“你说的,我下车, 你既往不咎。”
楚湛在腿侧握紧了手, 指甲深深掐进皮肉, 可他的脸上仍旧冷酷, “我也说过看我心情。”
顾谨言的脸色陡然唰白,他将目光锁定在楚湛的脸上,想要审视亦或者愤怒。
但过了半晌后,他却选择妥协,他放缓了语气:“楚湛, 我们聊聊吧。”
“可我现在不想跟你聊。”
顾谨言垂下眸, “我知道你生气, 这件事我也不想再去解释了。不管你信与不信, 我在游轮上说已经习惯有你的生活,是真的。”
“我已经熟悉了你的所有,也在接受以后有你的生活。”他说着几不可察叹息,“我只想往后的日子可以平淡点。”
顾谨言的意思很明白了, 他彻底接受了楚湛, 并且希望未来的感情不再起波澜。
他眼底流露出的目光甚至都带了几许渴求,他渴求楚湛既往不咎,让他们好不容易有起色的感情从此回归平静。
楚湛有些心虚地不敢跟他对视, 只能稍稍撇开眼,他心底告诫自己是个心理医生, 他必须得分清大局,他不能被患者的情绪影响而动摇意志。
“以后都别进我房间。”
过去的八年里,楚湛霸道。俩人摩擦不断,可最终先服软的那个人却依旧是楚湛,因为爱而不得的人是楚湛,所有顾谨言即使被困,却也可以肆意挥霍自己的脾气。
今天是他第一次真心实意向楚湛低头,若换作从前的任何一次他如此表态,楚湛恐怕会高兴得不敢置信。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态度决绝。
顾谨言艰难道:“你要和我分手?”
“不。”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什么?
接下来连楚湛自己都觉得口中说出的这句话有多恶劣伤人。
“你说呢?山珍海味吃多了也会腻,更何况上了八年的人。”
声音如同数千把冰冷的利刃扎进皮肉中,在身体里泛起无数绵密的疼痛,顾谨言不禁肩胛骨都在发抖。
楚湛感觉这些声音仿佛脱离声带般,在自己的大脑皮层深处发出,嗡鸣一片,却字字清晰:“就当养只猫狗,你放心,会给你口饭吃,不过以后就别出门了。”
“你要软禁我?”
“软禁?呵,被我楚湛软禁这种好事有多少人求之不得。”楚湛冷嗤着,他将目光投落在顾谨言搭在被子上的手,看着那只手,手指微微轻颤后,接着慢慢攥成了拳,直至骨关节泛起青白色的经脉。
时间过去了很久,房间里只有顾谨言沉重的呼吸声。
在楚湛翕动着唇想出口再说一番恶劣话语的时候,顾谨言说话了。
“楚湛,我觉得有点恍惚。”游轮上的事情不过才隔了一天一夜,泳池的甜蜜场景似乎还历历在目,八年里他无数次想要离开,楚湛却硬要困住他。
八年后他开始想要抓紧时,楚湛却不要了。
顾谨言不禁苦笑。
他看着楚湛说:“既然已经腻了,何不干脆让我滚出门去?我想你应该也不愿看到我了。”
楚湛感到心力交瘁,他天生是个心软的人,在先前的催眠世界中,他面对顾谨言的逼迫可以一次次站起。
然而像现在这样面对着脆弱伤感的顾谨言,他却多次想要退缩。
为了不再被这种惹人躁动的情绪干扰治疗进程,楚湛索性用暴戾掩盖自己的不安。
他癫狂般从跳下床,一把抓过顾谨言的手腕,蛮横地将人拖拽下床。
顾谨言今天遭受太多,身体虚弱,根本没有反抗之力,只能任由楚湛连人带被拽下床。
“你做什么?”
楚湛一边将人往浴室拖一边声音无比暴躁地吼着:“好好洗洗你身上其他男人的味道,省得留在我的房子里!”
他将顾谨言拽进浴室中,狠狠将人摔倒在冰冷的大理石上。
接着抓过淋浴间的花洒,调档到最强档的增压,直接对着顾谨言铺天盖地冲击。
“好好洗干净你自己!”
“你给我听好了,就算我腻了你,你也休想走出我的眼皮底下!就算我腻了你,别的男人也休想得到,我宁可关你一辈子!”
顾谨言被强劲的水流冲击得眼睛耳朵嘴巴全是,他难以发声。
可比起冰冷的温度,楚湛的这些话才彻底让他血液尽失,这一刻他有些可悲地想着,总是在错误的时间与感情失之交臂。
顾谨言回到别墅时就已经隐隐发烧,在被楚湛拿花洒喷到一半时,他就支撑不住昏厥了过去。
楚湛让人过来将他接去了隔壁的客房,而他自己则在淋浴间蹲坐了许久,哪怕睡衣裤都沾湿也无心理会。
“楚医生,你还好不?”刘询的声音在寂静的浴室里响起。
楚湛将手掌支撑在眼皮上点了点头,却不想说话。
过了好久后,他将手放下,重重地叹了声气。
“呃……….”刘询踟蹰问,“所以,有效果吗?”
“有。”楚湛一张口,声音也略微沙哑,“他在昏过去的时候说他有点儿受不了我。”
治疗进行的算是顺利,至少是楚湛他们希望的那样。
以毒攻毒,顾谨言尝到了被强制的痛苦。
按理说,该高兴…….
刘询:“楚医生,你觉得…….治疗算成功了吗?”
楚湛迟疑了半晌,“严格算起来治疗才刚开始,没那么快吧。”
又沉默,“我也不知道。”
“先继续这样治着吧,按我们之前定好的方案………每一个都进行一遍吧。省得他…….”楚湛抬起眸,“省得没有成功,让他反复进入到催眠里再反复经历这种,到时只会令他更痛苦。”
“我去看看他。”他撑起膝盖,走出浴室,换了一身干净的睡衣,去了隔壁的客房。
客房中两名佣人正在给床上紧闭着眼睛的顾谨言物理降温,见到楚湛走进来,都喊了声:“楚总。”
楚湛看向脸色白成一张纸却又透着病态红晕的顾谨言。
忽然想到什么,他拧紧了眉问:“他回来有没有吃饭?”
佣人摇头。
“去弄点吃的。”
佣人端来粥,等稍稍凉些后,楚湛端着走到床边坐下。
他瞟了眼顾谨言因发烧而干裂的嘴唇,沉默地拿着勺子舀了一勺。
幸好,还是能喝进去。楚湛松了口气,拿过毛巾帮他擦了下嘴角。
顾谨言的睫毛颤了颤,楚湛看到他慢慢睁开眼,估计没力气,眼睛只是微微半阖着,瞳孔好一会儿才聚焦。
疲惫地看清人后,顾谨言虚弱地出声:“楚湛。”
“嗯。”楚湛勺子又喂过去。
顾谨言忽然扯了扯嘴角,“这算是给一巴掌再给一颗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