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门百家哗然,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从传送阵中出来的青年。
青年肩背笔直,破损的衣衫上血迹斑驳,半边脸颊到侧颈,印着一串血痕。
蝶翼般的睫羽低垂着,苍白的手指垂在身侧,细微的发着抖,整个人宛如破碎的玉瓷。
观星楼一下子静了下来。
望宁漆黑的眼眸骤冷,弧线锋锐的轮廓晕刻着疏离冷漠,眸底掀起一丝波澜,转瞬又消逝不见,快得仿佛是错觉。
温玉脸上的喜悦消褪得干干净净,眼眶止不住红了一圈:“…师兄。”
语气里的心疼溢于言表。
容瑟颤抖着的指骨抽搐了一下,一直紧绷着的脊背微微放松下来。
正在这时,秘境入口的传送阵漾起纹波,几个玄风仙门的人骂骂咧咧从阵中走出来。
向行天一脸的戾气:“若非是我被困,轮得到你们在我面前嚣张?”
容瑟的符阵比他预想的难解,等他挣脱出来,已是到秘境关闭之日。
难得的试炼机遇,全毁于一旦。
“容瑟。”
向行天咬牙切齿地喃着:“我对天保证,我一定要弄得你……”
砰——
一股压倒性的力量压下,向行天重重跪倒在地面上,膝盖骨寸寸碎裂。
“啊——!!”
向行天面目扭曲,仰天发出痛苦的惨叫,痛到模糊的视野里,强到令人生畏的男人居高临下的瞥下眼,属于上位者的气场铺天盖地,压的人喘不上气。
向行天面无血色,瞳孔猛地放大,充满惊恐,仿佛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望…望宁仙尊?!
第41章 亲近
在场的人谁都没料到望宁会突然发难, 一个个心惊胆颤,大气不敢出。
无人注意到一道黑影从秘境中走出,悄无声息混进人群之中,泯然于众。
玄风仙门的门主最先反应过来, 惊慌失措地大喊道:“仙尊手下留情!”
门主恭恭敬敬向望宁行礼, 挡住痛得死去活来的向行天, 顶着令人头皮发麻的威压道:“不知行天何错之有, 仙尊要这般为难于他?”
望宁微微掀起眼, 有如实质的目光扫过,没什么温度地重复:“何错之有?”
门主不由噤若寒蝉,不敢逼视。
望宁在修真界地位超然,向行天不过一小小阵修,压根入不得望宁的眼,两者之间为数不多的交集仅有……
门主心头狠狠一跳, 躬着身,硬着头皮开口道:“仙尊息怒。秘境中的事,行天纵有不对, 但容仙友同样拿走行天的一瓶培元丹,两两相抵,一笔勾销,仙尊亦表示过不追究, 现在却当着仙门百家的面针对一小辈……是否有些失妥当?”
门主怎么会知道培元丹?
向行天痛到扭曲的面庞流露出几分错愕, 不等他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一种难以形容的疼痛从肩膀一路传到整个手掌。
“——呃啊!!”
向行天大脑一片浑浊,几乎昏迷过去, 双臂垂下,软的如同两根烂泥条。
他…手臂的骨头亦同膝盖骨, 寸寸碎裂。
向行天面无人色瘫倒在地,听到高高在上的仙尊没有半点起伏的低沉嗓音:“本尊何时说过不计较。”
“……”
观星楼外鸦雀无声。
门主想起来,望宁确实没有明言放过向行天,登时面上一片惨白。
玄风仙门不比季云宗人才济济,向行天算得上是根好苗子,门主不想门中损失一名有潜力的弟子。
望宁说一不二,继续说下去于事无补。
他余光在四下里搜索着,意图找到什么让望宁改变主意,瞥到邵岩旁边那道清冷瘦削的背影,精神顿时一振。
门主连忙向容瑟走去,拉下脸面,态度和蔼道:“容仙友,行天性格是暴躁冲动了些,但他绝不是有意冒犯,能不能请仙友帮忙劝劝仙尊,高抬贵手,饶行天一次?玄风仙门感激不尽。”
容瑟脑袋昏昏沉沉的,在阵中受的伤口余痛在身体里横冲直撞,浑身没什么力气,连动一下手指都有些费劲。
听闻门主的一番说辞,卷翘的眼睫微微一颤,缓缓仰起脸来。
“…什么?”
他轻轻开口,尾音虚软无力。
门主噎了一下,勉强挤出个笑脸,重复一遍。
容瑟下意识朝喧闹的中心看过去,向行天狼狈的瘫在地上,四肢不自然的弯曲着,脸上痛苦尽显。
在其不远处,望宁眼帘微低,鼻梁高挺,每一处轮廓线条都蕴藏着锋利寒意。
察觉到他的视线,望宁微侧过目,漆黑的眼眸波澜不起。
容瑟袖下发颤的手指本能蜷缩,又脱力的放松,黑长的睫毛垂下来,嗓音如空谷幽涧:“师尊的决定,我无权干涉。”
门主神情滞了一瞬,反应过来容瑟的言外之意,一张脸气的通红:“仙尊对行天出手,是为你出气,你要坐视不管?!”
为他出气?
怎么可能。
这话比天方夜谭还叫人难以相信。
容瑟眉眼冷了两分,还是那句话:“师尊要做的事,谁劝都没用。门主请回。”
他也不会去劝。
“你你你…”门主一连道出好几个你,却怎么也吐不出下文。
门主拉长着脸,冷哼着甩袖离去。
温玉并不知坤元镜的事,不满地看了一眼门主远去的背影,嘟囔道:“莫名其妙!师兄,那谁…得罪你了?”
“有点小过节。”容瑟一言带过,以向行天的伤势,起码好几年里不能修行。
两人谈话间,秘境入口的传送阵又传来几阵波动,留在秘境中的人陆陆续续从阵中走出来,颜昭昭正在其中。
她侧眸阴沉沉地盯着容瑟一会儿,往观星楼下走去,衣角翩动,带起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邵岩抚着胡须的手顿了一下,状似不经意地开口:“不是有几个人跟着昭昭,怎么不见人影?”
颜离山神色不变,不以为然:“许是中途走散,先一步出来了吧。传送阵传送的地点不定,不足为怪。”
酉时三刻,天幕蒙上一层灰影,上云秘境准时关闭。
薄云般的入口不断缩小,化为一缕白烟融入容瑟的体内,钻进识海里。
试炼圆满结束。
观星楼恢复空旷,不留半点秘境留存过的痕迹,但夏侯理面上的凝重之色却没有减少分毫,其他熟知内情的仙门之首亦是神情严肃。
魔族的人没有现身。
自得知魔族混进秘境的消息,他们寸步不离守在观星楼外,又用坤元镜排查,很确定在试炼的七天里没有任何人出来。
魔族能藏在哪里?
夏侯理放眼看去,各仙门的人笑语晏晏,半点瞧不出魔族的影子。
—
天色已晚,夏侯理留仙门百家在云渺宗多住一宿,次日再赶路。
一众人纷纷离开观星楼,容瑟闭着眼缓了缓身体的疲惫,转身要跟着下观星楼。
“容仙友。”夏侯理忽然出声叫住他,端正威仪的脸上粗眉紧皱,对容瑟的排斥几近溢出。
容瑟眉眼冷冷清清,疏离又客气:“夏侯宗主。”
夏侯理开门见山:“识清有没有送你一张灵帖?里面什么都没有。”
容瑟如实回答:“有。”
夏侯理不多废话,摊开手掌:“给本座。”
容瑟微微拧眉,声音清泠泠的如山泉流动:“灵帖乃是陈公子所赠,便是想要回,也该陈公子亲自来。”
夏侯理微眯起眼,瞳眸沉沉地看着容瑟,一两息,冷冷嗤一声:“灵帖本是本座送他的,识清送你,不过是想让你用它换入境的名额。如今你名额有了,秘境入了,传承也得到了,不属于你之物,最好不要强留。”
容瑟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原来陈识清赠送他灵帖是为这般。
灵帖是何物,居然能“要挟”住一宗之主。
好奇之心一闪而过,又被容瑟压了下去,他从空间里取出灵帖,递给夏侯理。
夏侯理展开检查了番,面庞难得微有缓和:“不问问灵帖有什么用?”
“不关我的事。”容瑟淡淡道。
他谨记着前世的深刻教训,不多问,不多管,不插手别人的因果。
云渺宗与陈识清的恩恩怨怨,他不想知道,亦没兴趣知道。
“算你识相。”夏侯理收起灵帖,扬长而去。
温玉压低声音:“好凶哦,比师父都凶。”
邵岩又好气又好笑:“老夫哪里凶,那是为你好。走是不走?”
温玉讪笑,心虚地指指容瑟:“我先送师兄回去,师兄,你住哪……”
“他与本尊同住。”望宁声音平淡,全身散发出不容置疑的威严。
温玉到嘴边的话咻地消音,屁颠颠躲到邵岩身后,跟着邵岩离去。
夜幕即将降临,观星楼周围的林木阴影重重,平添几分阴暗。
容瑟垂眸,竖抬起手掌要行礼,左手腕便被一支大手抓住,一股强大的灵力顺着相接的皮肤传进身体,势如破竹一般直奔向他几近枯竭的丹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