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包落在佛堂里,没带出来,望宁避而不谈:“荷包哪里来的?”
容瑟偏好素洁,那不伦不类的荷包一看就不是容瑟的风格。
容瑟睫羽轻颤,如实道:“…季衍衡的。”
季衍衡对他下药,他顺手牵羊对方一个荷包,不算过分。
“药是季衍衡下的。”望宁低沉冷漠的调子里带着压抑、冰冷的暴戾。
容瑟下意识的抿了下唇瓣,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
他心里面乱糟糟的一团,不想与望宁多谈无关的事。
前世他不论发生什么事,哪怕好几次九死一生,望宁不曾过问一句。
如今不过是中了点药,又不曾伤及性命,望宁却破天荒的步步询问。
不。
不仅是问,望宁甚至纡尊降贵帮他…
佛堂里的画面一一在脑海里闪过,清尘决能洗涤身上一切污秽,他全身都干干净净,不留半点痕迹。
但皮肤上却似乎残留着男人大手覆上抚‖弄的触感,薄茧摩挲过皮肤带起的微微刮刺痛感,一点点渗透进皮肤里,融进血肉里一般。
容瑟愈是刻意想要忽略,他身上留下的男人的存在感愈是清晰。
“……”
腹腔里翻涌的干灼感加深几分,容瑟脸颊上的晕红潮水般退下去,面色惨白一片。
不应该是这样的。
前世他的心思被当众戳穿的时候,望宁看他的眼神明明是看垃圾一般,仿佛他是什么令人厌恶的肮脏之物。
为什么重来一世,望宁能毫无芥蒂的对他做出…?
望宁不该避之不及,弃他不管,任由他自生自灭么?
容瑟本能不安分地扭身,弓起腰身又要躲离,稍微离开一点,环在腰间的大掌扣住他劲瘦的腰身又压按回去,牢牢禁锢在宽厚的胸膛里。
让容瑟毫无挣脱与喘‖息的空间。
“回答本尊。”望宁低沉道。
容瑟玉白手腕软塌,脱力的颓然垂下,反恶感一波波冲击着他:“…是。”
望宁眸底掠过危险的暗光,声音犹如淬了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他上次对你用的是什么药?”
上次容瑟身上的伤痕明显是自伤,意图以疼痛压制发作的药性。
空气中骤增的威压压的容瑟喘不过气来,断断续续应道:“丝绕,没、没用春缠…”
望宁周身散发的低气压略有回缓,垂目看着眼睫半阖的青年,对方纤长眉尖轻轻地蹙着,眉眼间还有消散不去的春‖情,墨似的发垂落一身。
像是被他紧抓在手中的白鸟,不论怎么振动翅膀都飞不出他的怀里。
望宁喉结上下滚动一下,怒火又削减几分,连日以来心底深处不明的躁动跟着平缓了一些。
—
山顶天池殿。
浮云飘渺,远边的天幕渐深,疏散的天光从顶端中空的殿顶投下。
众仙门的人围在清池周围,与四面八方攻上来的妖兽对峙,残肢断臂满地,血腥气萦绕在殿中久久不散,冲的刺鼻。
不少人呼吸急促,面色发白,明显是体内的灵力消耗过度。
温玉与几个季云宗的弟子在一处,寒云剑刃上鲜血淋漓,握剑的手不住的发着抖。
太多了。
妖兽的数目实在太多,仅凭他们根本杀不完。
温玉抹去额头上的汗,不动声色看向手指上的储物戒,考虑取出传音石向宗门传音求援。
余光不经意瞥过天池殿门口,一道高大的身影由远及近。
望宁抱着白衣青年朝天池殿走来,身上散发的威压逼的人不敢直视。
青年安静地靠在男人怀里,发簪不知落在何处,乌发散落,低垂的眼睫在眼角处打出半圈弧影,嘴唇嫣红,上面隐隐有几个齿印。
“师兄…?”温玉眼眶发热。
容瑟微抬起头,露出一双黑曜石般的瞳眸,眼睫有点湿漉漉的,清凌凌的嗓音有些无力:“…我没事。”
他费力转动手腕,覆在扣腰间的大手手背上,示意地推了推:“师尊,弟子想下去。”
青年指节莹润,掌心浸润着几分温热潮意。望宁眼帘微低,幽冷黑眸在手背上停顿几息,弯身缓缓放下青年。
脚尖猝然触地,容瑟腿软地踉跄了下。
望宁往前踏一步,伸手要扶住青年,手却碰到一面冰凉坚硬的光柱。
柱面金光流溢,挡在他与青年之间,丝丝缕缕的灵力溢散,漂浮向青年的指尖。
容瑟两指不知何时夹着两张符箓,单手撑在金柱上,杜绝他的靠近。
“……”
望宁双目像深不见底的湖泊,深邃而又冰冷的目光越过金柱,缓缓落在青年的身上。
温玉没觉察到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劲,横剑逼退面前的妖兽,退到容瑟身侧,视线在对方身上上下打量,没看到有明显伤处,心头的大石落到实地。
“是不是季衍衡又对你用了丝绕?”容瑟症状显然与上一次在万宝阁有些相似,温玉咬着一口银牙,恨不得将季衍衡大卸八块。
容瑟身体微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侧头喘‖息几下,平复下使用灵力引起的晕眩。
他含糊应是,对中春缠一事一字不提,雾蒙蒙的双眼环顾天池殿。攻上天池殿的妖兽望不到头,并没有如望宁所言有所减少。
“怎么…回事?”容瑟微微敛眉,和预想中完全不一样。
温玉瞪向玄风仙门一行人的方向:“趁着所有人不注意,他们想独吞佛莲,却不慎中伤闻也大师,导致长明寺里的结界无人维系,所有妖兽都闯了进来。”
容瑟这才注意到,闻也大师脊背佝偻着,面前有一滩干涸的血迹。
闻也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额头上全是汗水,看得出来已是强弩之末。
容瑟缓慢道:“怎么不向宗门求援?”
场面明显已经失控,仅靠在场的人根本不能与妖兽潮抗衡。
温玉气恼地跺脚:“其他人都不同意!”
上一次捕杀玄灵龙蛇,被容瑟捡漏,颜昭昭的修为卡着一直没有上涨,好不容易等到佛莲现世,她自是想要独吞。
其他仙门的人同理,不想多一个人来分一杯羹。
温玉孤身一人,胳膊拧不过大腿,几次想偷发求救信号,都被阻拦下来。
“…荒谬。”
佛莲再稀有,哪有命重要?
不过,既然信号发不出去,眼下唯剩一个办法。
容瑟手撑着金柱,勉强直起身来,他身形颀长,墨黑的发丝滑落肩背,黑白分明地铺落在他身上。
容瑟寒星似的眼眸清冷地望向众仙门的人,低声道:“有个办法,可以快速逼退妖兽潮。”
在场的仙门动作一顿,纷纷侧目看向他。
青年唇瓣轻启,说得很慢,咬字清晰,音调拖得有点长:“炸、山。”
第56章 保护
炸…炸山?!!
众仙门的人面面相觑一眼, 都从对方的脸上看到了难以置信。
“万万不可!”
一个与妖兽搏斗的寺僧首个反对,他横甩出手中的佛珠,重重击退妖兽,合掌转过身来。
触及容瑟看过来的浅淡目光, 脸上的愠怒滞了一滞, 低垂下头, 语气缓和下几分:“长明寺中供奉漫天神佛, 不容任何侵‖犯, 容施主请三思!”
重伤在身的闻也深深看向容瑟,艰难地开口重复:“容施主,三思。”
容瑟低垂着眼眸,浓密的眼睫在眼角处打出一层阴影,一贯地清冷疏离,似乎并不意外闻也与长明寺的寺僧会反对。
山寺周围的普通灵兽在妖兽潮侵袭之前, 早预知到危险,纷纷逃离深山。
山中除却长明寺寺僧、仙门众与一些觊觎佛莲的妖兽,基本没什么活物。至于山下的百姓, 及时疏散的话,不会造成多少损失。
但是山一旦炸毁,长明寺几百年基业毁于一旦,整个寺都保不住, 一众寺僧不可能会答应。
“不急。”容瑟的嗓音带着点嘶哑, 安静地倚靠着金柱,乌发流泻的垂落,若有若无地遮掩住衣衫下劲瘦的腰身:“你们可以慢慢考虑。”
长明寺不答应, 那么其他仙门的人呢?
在生死攸关之际,滔天的欲‖望都要让步。胳膊拧不过大腿的滋味, 长明寺怕是要感同身受一回了。
丝绕的药性蔓延到四肢百骸,容瑟全身提不起一丝力气,从他身上溢散到空气中的青竹香气,浓郁到令人无法忽视的地步。
天池殿中充盈的清莲香气被冲散几分,几个人下意识闻嗅几下,面色渐渐涨红。
不过,众人都沉浸容瑟提出的骇人听闻的手段上,无人注意到他们的不对劲。
几人眼神胡乱飘移几下,匆匆拉扯衣袍,遮掩下身上的异样。
一时间,天池殿中仅剩下妖兽嘶吼与剑刃相击的声音。
容瑟咬了咬舌尖,从空间取出两张符箓,想要在周身结阵,抵挡妖兽靠近。
一道强大的灵力在他面前形成一道透明屏障,密不透风笼罩住他,在屏障的阻碍下,攻上来的妖兽不能前进一步。
容瑟浓密的眼睫轻轻一颤,微侧头看向望宁,男人面无表情,眼睛里凝聚满噬人的黑雾,黑沉一片。
“……”
望宁在保护他?
容瑟轻喘口气,微微别开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