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有些模糊的视野之中,男人的五官如利刀雕刻而成,一张脸孔线条分明,与以前并无不同。
除了…一双截然相反的血红双瞳。
他没看错的话,望宁似乎是…入魔了??
望宁是先天圣灵根,又修的是无情道,心性最是稳定坚固,应是三界最不可能入魔的人。
前世他临到死,都从未曾听说过望宁入魔。
容瑟脸上的表情并未有半点变化,心里却泛开一圈一圈震惊的涟漪,他微低垂下卷翘的长睫,遮掩住眼底细微的波动,又是一贯的清冷疏离。
“…不。”
他轻轻地开口,清列的音质带着些许的沙哑:“不用救。”
望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清清明明的双眼,低沉冷漠的声线竟是蓦地沙哑了,如被烟火燎烧过,干涩地应道:“好,不救。我杀了她。”
容瑟纤长的眉心微蹙,脱口而出道:“不能杀。”
他留着容锦还有用。
望宁又立即应道:“好,听你的,不杀。”
容瑟微微一怔。
“……”
下方的三人瞠目结舌地看着半空中不可思议的一幕。
苍白虚弱的青年被望宁的手臂紧箍,近乎禁锢地被囚在怀里。
本该是弱势的一方,掌控者却低下高高在上的头颅,将主导权完全放在他的手里,对他言听计从。
容锦从口中挤出两口血沫,艰难地转动下颌,身体僵硬着不能动弹,瞳孔不断的大张着。
“不…不是的…”她不停呢喃着,理智一点点皲裂崩塌。
不是的。
直觉告诉她,不应该是如此。
究竟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和她预想的画面完全不一样?
瞥着容锦宛如魔怔一般模样,容瑟回过神来,心中压下去的荒诞感又翻涌上来。
望宁又发哪门子疯?
以望宁前几次的作为,决计不会对他放软姿态。难不成是入魔,导致他心性大变?
容瑟的眸光闪了闪,脑中的猜测一个接一个,几个转息,他深吸口气,试探性地启唇:“…放我下去。”
望宁高大的身躯一僵,咽喉里发出一丝含糊不清的声音,带着几分艰涩:“你又要逃离…”
容瑟微一停顿,又补上一句:“我有事找她谈。”
望宁血红的眼睛直直地倒映着他没什么血色的面容,眼底荡漾着浓的化不开的情愫,似在看他有没有说谎。
一两息,他颔首:“好。”
望宁弯下腰,一把横抱起容瑟,踏着虚空,如履平地一样落到地面上。
狄不凡与盛宴的面皮陡然拉紧,全身的肌肉尚未来得及戒备紧绷,胸膛便传来一阵剧痛,震得两人摔飞出去,重重跌瘫在地上,丧家之犬一样喘‖息。
两条疯狗罢了,怎么可能能真正把容瑟拥入怀里。
望宁步履微不可察地一顿,眼底划过一丝嘲弄。他环顾一圈,小心翼翼地将怀里的青年轻放在主座的座椅中,就像对待一件易碎的白瓷。
容瑟微阖下眼,指尖微蜷曲了下,压下心中翻腾的情绪,将注意力转到门外的容锦身上。
“容锦。”榻上夜明珠的光线缠绕上他的周身,昙花般层层叠叠的衣摆晕染开莹莹的光晕。
容瑟开门见山,一点不说废话,声音如涓涓细流,清冷至极:“秘法要怎么解?”
望宁注视着青年侧脸的眸光微微转深,什么秘法?
容锦纤细的身躯猛地一抖,隔着门框望进来,眼中是掩不住的慌乱。
“什么秘法?”她心虚得垂下眼帘,避如蛇蝎地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她的话音刚落,一股无形的力量缠绕上她的脖颈,蛮横地拖拽着她,拉扯进房中,毫不留情地甩在地上。
容锦脸庞扭曲,吐出一大口血。她呛咳两声,乱发后的脸抬起,对上一双没有任何情感的冷漠红眼。
望宁寸步不离地站在容瑟身侧,居高临下看过来的眼神,似在看阴沟里的鼠类。
容锦像被刺激到一样,难堪地转开眼,瞪向座中的容瑟,眼底掠过一抹浓烈的狠毒之色。
容瑟没错过她眼中的神色,心里面没有一丝波澜。他对容锦仅剩的微末感情,在远河镇中得知天阴一族的真相就彻底杀死了。
“你知道。”容瑟不给她半点回避的机会,直接戳破她的伪装:“你不说?没关系,我有的是办法撬开你的嘴。”
容锦嗤笑一声,根本不相信:“你胡说八道!不明白你在说什么,我什么都不知…”
“离殇。”容瑟嗓音如冰如泉,短短两个字,像是两柄冰刀悬在容锦的颈上。
容锦的面孔瞬间大变。
容瑟看着她的表情逐渐僵住,连脸颊上的腮肉都在隐隐抽动,像是在极力遏制着发自内心深处的恐惧,全身上下控制不住地在抖着。
“你、你是怎么…”容锦的内心惶恐不安,早已自乱阵脚。
不知过了多久,她思绪渐渐回笼,似想到什么,她忽然得意洋洋地大笑起来:“你在骗我。”
她是不会上当的。
离殇组织是天阴一族的天敌,是所有天阴族的噩梦,不论她们怎么逃、怎么躲,都能被找到,像是牲畜一样驯服、交易买卖。
以容瑟的修为,如果遇到离殇组织,不可能完好无损。
容锦仿佛是抓住了主心骨,惶乱的心安定下来,仰头回视容瑟。
下一瞬间,她所有的笑容都僵在了脸上。
容瑟的眸子如同深潭,冷冽而清透,平静得令人脊背发凉,看不到似毫谎言被戳穿,该有的无措。
“离殇的地盘在诡市,一捉到天阴女便会开市…”
“别说!”
容锦抱着头,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眼珠惊恐地震颤着:“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她煞白着脸,惊怕地四周张望着,周身散发着一股一碰即碎的破碎感。
很显然,她处在崩溃的边缘。
房中的四人,没有一人心生同情。
望宁压根没看她一眼。
盛宴不认为一个大乘期巅峰的人,需要他一个伪分神期救。
狄不凡不知容瑟两兄妹发生了什么事,但单从容锦出现后做的事,他就隐约能觉察出两人之间不对劲。
在容锦与容瑟中,要论他站哪一边,他想都不用想。
狄不凡侧头看向容瑟,青年白皙的侧脸上,长长的睫毛微微抖动,声线如同山涧清泉,潺潺流淌。
“容锦,你不过是个卑劣的小偷而已。”
容锦的脸色顿时发青,彻底崩溃。
第120章 反噬【下】
“——不是!!”
容锦挥舞手臂, 尖利的声音陡然爆发地拔高,她的五官狰狞地扭曲着,脸上满是癫狂。
“我不是小偷!我不是小偷!!先天圣灵根是我的!大乘期巅峰的修为是我的!无人能及的天赋悟性是我的!通通是我的!都是我的!我的!!”
盛宴狭长的凤眼咻地睁大,脑海中闪过一道光, 隐约抓到些什么猜测, 难以置信地看看容锦, 又看看容瑟。
望宁锋利的眉眼猛地一沉, 周身强大的威压化为实质, 将疯癫的容锦甩飞出去,重重甩在墙上。
容锦面庞痛苦的歪曲,剧烈的疼痛传遍全身,又是几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
不等她从疼痛中缓过神,脖颈上缠上一股无形的压迫力,生生将她整个人提起来, 提到半空中。
“你对他做了什么?”望宁血红的双瞳翻滚着骇人的阴戾,一字一顿地问,声音阴沉得可怕。
圣灵根是容瑟的灵根, 什么时候变成容锦的了?
容锦蹬着双脚不停地挣扎着,面孔逐渐发紫,瞳孔上翻,眼睛里几乎全是眼白。
“她不能死。”容瑟声如击玉般冷泠, 适时轻轻启开唇。
他身上还有些无力, 尤其是破碎的丹田里,哪怕有望宁的元丹作为支撑,亦是灼烧疼痛得不行。
容瑟霜白的脸庞又白两分, 端坐在座中,像是一柸即将融化的清雪。
望宁微微一顿, 二话不说松开容锦,弯下腰去,大掌贴上他的腰腹,下意识要为他传输灵力舒缓。
但想到他如今已经入魔,身上流淌的不是灵力而是魔气,又沉默地收回了手。
望宁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揽住容瑟的肩膀,让青年靠在他的胸膛上借力。
容瑟的肩背本能僵硬,鸦羽般的睫毛轻颤一下,强忍着没有推开他——当下的节骨眼上,惹怒望宁不是明智之举。
容瑟偏头看向容锦,容锦有如残破的风筝,从半空直直坠落,发丝凌乱不堪,衣裙上沾满血迹、尘灰,半点不见初入庄子前的娇媚动人。
她趴在地上,将两人的一系列动作尽收眼中,双眼瞪大到眼球几乎要脱落出来。
“是我的…我的…你休想…抢…”她口吐着鲜血,不停地呢喃。
容瑟低垂下眼眸,羽睫在下眼睑投射出一片弧影,音色宛如山涧清泉:“那你怕什么。”
他一个炼气九期,连筑基都不是,都能一次次从望宁手下逃脱。
容锦可是大乘期巅峰,望宁之下第一人,足够傲视修真界乃至于三界,却连与望宁对战都不敢。
容锦眼瞳剧烈地一颤,两颊腮肉忍不住发着抖,又听到青年清冽的声音钻入耳中:“你的修为受到影响了吧?”
容锦蜷缩的身躯猛地弹跳一下,想到什么,眼珠子在望宁身上转了一下,沾满血水的嘴唇无声地嗫嚅着:“你…你是故意的。”
容瑟根本早就知道她会来找他,做下了局等她自投罗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