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
仙尊怎么知道时云还在宗门里?
时云与容瑟关系似乎不错, 温玉也对他颇有些照顾, 邵岩原本想着等宗门里稳定下来, 为时云提一提位分。
望宁一句话,打断他所有的预想。
邵岩心头迷惑不解,还是恭敬应下。
—
容瑟光明正大地从季云宗大门离开,山门前的守卫一改以前的态度,毕恭毕敬的恭送。
容瑟的目光落在山门前竖立的柱子上,颜离山的尸身悬挂在顶端, 几只秃鹫盘旋在他周围,尖利的喙啄啃着肉身,尸身坑坑洼洼的, 斑斑白骨清晰可见。
“咔嚓——”一声脆响,一条白骨森森的胳膊掉落到地上,皮肤青白,手掌啄穿几个红乎乎的洞, 看着很是骇人。
守卫谄媚讨好地对容瑟躬身, 熟练地抬脚将断胳膊踢到柱底下,脸上不见一丝惊怕,满是毫不掩饰的嫌恶。
季云宗守山大阵被破, 山中的野兽灵怪横肆,丢到山里的尸首大多都被分食——颜昭昭的尸身, 在被丢到后山的第一晚,就被野兽们分食得渣都不剩——时不时能在山门口看到些残肢断臂碎肉,实在没什么大惊小怪。
容瑟眼角余光淡淡瞥过,长睫如扇,微微低垂着,轻微的抖动,步履不停地扬长而去。
走出山门,一群衣着相似的人迎上前来,抬着好几个大箱子。
“容仙长。”
领头的侍者恭恭敬敬地对容瑟行礼,低着头拱手送上一张折子,不敢乱看一眼:“小人乃万宝阁的人,奉阁主之名,送上珍宝向仙长道喜。阁主说以前有眼不识泰山,对仙长多有得罪,还望仙长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随行的人有眼力见的打开箱子,里面琳琅满目的宝物,险些闪瞎人的眼。
容瑟眼眸深邃,他能不明白季衍衡打的什么算盘?
他渡劫之时,天生异变,季衍衡不可能不知道,以万宝阁的实力,查到他头上不难。
他以身镇压幽冥之事,自然也瞒不过季衍衡。
季衍衡派人来,表面上是道喜,实则是打探他的近况——季衍衡恐怕巴不得他出事,灵誓之力不费吹灰之力消解。
否则,容瑟不必依靠灵誓之力即可以压制他,他日日提心吊胆,余生都可能不得安生。
容瑟抬手收下折子,意味着收下几箱子宝物。季衍衡算计他两次,他收一点利息不过分。
侍者心头一喜,正要继续转达季衍衡的话,希望容瑟能解除灵誓,容瑟轻轻开口,嗓音清冽,无一丝转圜之地:“礼我收下,回去转告季衍衡,他不做违背誓约之事,灵誓自然对他而言不算威胁。”
“……”
侍者的话堵在喉咙,一张脸变得青青绿绿,又不敢发作,扯出一个勉强的笑,目送容瑟离去。
—
季衍衡送的宝物里有不少上品灵丹,容瑟挑出一些对温玉有用的留下,放出藏纳珠里的大头,将剩余的当小甜点喂给大头。
大头一口一颗,吃的津津有味,到达甘北,它体内的妖丹生生又扩大一圈。
容瑟抚着它的脑袋,眼里闪过一抹深思,丹药能助大头升阶?
罢了。
索性他手里的丹药有很多,不愁大头吃完。
甘北远境遭逢幽冥屠戮,昔日人烟稠密的甘北变成一片废墟,目之所及,满地断壁颓垣。
容瑟按照记忆中的指引,找到以前容府的位置,走到容父容母埋身的梨花树下。
梨花树已经枯死,剩下个被虫子钻空的树桩立在地面上,四周长着杂草。
在树桩的两三尺内,一座简陋的坟墓静静伫立,墓前一块木板直立插入地面,上面是略显稚嫩的笔触:【父容峰母柳瑟合葬之】
侧面是同笔记的小字:【子容瑟】
墓是容瑟幼年立下的,他本想留容锦的名,但是容锦推脱不肯。
容瑟神色平静,在树桩前直立片刻,放在肩上的大头,双膝蜷曲,跪在墓前,双掌合十,躬身拜三拜。
大头圆溜溜的眼睛看看容瑟,又看看墓,两后爪直立,前爪伸出,学着容瑟的样子拜。
容瑟微微一怔,眼中划过一缕柔波,如玉的指尖在大头的头上摸了两下。
大头欢快的软叫两声,又有模有样地拜了几次。
容瑟站起身,又躬身拜三拜,蹲下‖身去,拔掉杂草。
大头蹦到他身边,爪子灵活的乱抓杂草,时不时对容瑟软叽叽的叫两声,像是在求奖励。
等拔完杂草,容瑟指尖勒出一片红,大头茂密的皮毛上沾满草屑。
容瑟一一为它拂去,抱着大头去找墓地,为满甘北的族亲找一处安静的安眠地,以确保他成仙之后,爹娘与族亲不被人侵扰。
等安置好爹娘、族亲的后事,容瑟带着大头四处游历人间,一边研究镇压幽冥的阵法。
路上要是遇到季云宗下辖的区域,会有弟子替邵岩传话,询问他是否安好。
容瑟将为温玉留的灵丹,交给下辖的掌事,层层上交给邵岩,偶尔也会回一两张镇压幽冥的阵法图,详细标注怎么布阵。
—
季云宗。
温玉得知容瑟离开,闷闷不乐好一段时间。但是有前世的经验打底,她的修炼没有落下。
温玉的修为飞快增涨,短短两年,连涨好几个境界,一跃到分神期。
宗门里原本对她竞争宗主之位愤愤不平的人,逐渐闭上了嘴,追随支持温玉的人越来越多。
背后又有邵岩为她撑腰,几个长老心有不满亦不敢做的太过分。
毕竟除了邵岩,温玉背后还有容瑟,甚者有望宁——望宁对容瑟的私情,修真界共知,不用猜想,望宁必然会站在容瑟一边。
有两尊大佛撑腰,他们峰下的弟子拿什么跟温玉争?
两年之期一到,温玉顺理成章成为季云宗新一任宗主,她雷厉风行,改革季云宗招收弟子的标准:品性与天赋缺一不可,宁缺毋滥。
又狠狠将以前在宗门里拉帮结派的人都惩戒敲打一番,尤其是以盛宴为主的一群人,个个看到温玉,像是老鼠见到猫,恨不得夹着尾巴逃走。
而盛宴醒来发现颜离山死亡,宗门内部大改,他灵脉又被抽,失去继承人资格,抑郁阴沉大半年。
等他略微振作,温玉已经是新宗主,追随他的人离的离、散的散,他在内门的地位直线下跌
他除去空有个内门弟子的身份,修为、待遇等大不如前。
盛宴憋屈又恼火,却又不能发作,切身体会了一遍容瑟以前在宗门的水深火热,心性严重受到影响,修行愈发不顺,修为不进反退。
循环往复。
看得温玉心中暗爽不已,又大手一挥拆掉主峰,重建一座峰作为容瑟的府邸,在宗门设下容瑟的仙尊之位,享以前望宁在季云宗里的一切待遇。
她还发放出宗令,郑重其事昭告仙门百家。
仙门百家哪里敢多言,纷纷派人送上贺礼,以示祝贺。温玉通通收在新建的峰里,等着容瑟归来转交给他。
嗡——!
巨大的魔气波在季云宗上下传开,被重新布下的守山大阵挡住。
温玉收敛思绪,偏头往禁地的方向看了一眼,脸上神情没有半点惊慌,似乎是已经习以为常。
她端坐主殿的主座上,面前放着几张阵法图,笔触灵动逸秀,沁着淡淡的青竹香。
——是容瑟让人转交的阵法图纸,望宁已经进了禁地,阵法用不上,温玉全部扣留下来,用心地保存着,谁都不给碰。
温玉小心地抚着图纸表面,像是在碰什么珍宝,头也不抬地问在她左下方坐着的邵岩:“师父,你说师兄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在邵岩的协助下,温玉很快安定了内外门。但是没有容瑟,温玉觉得空旷得厉害。
邵岩抚着胡须,轻叹一声:“宗主,你该称老夫邵长老。”
温玉从阵法图中抬起头来,俏丽的脸庞露出无奈之色:“师父,主殿中又没有外人。”
邵岩坚持:“礼不可废。”
温玉沉默片刻,妥协道:“好,邵长老。邵长老觉得师兄什么时候回来?”
邵岩皱眉思索:“不知,但容仙尊临走前说过,飞升前会回来见你一面。”
“飞升啊。”温玉满脸惆怅,容瑟没飞升,她好歹有个念想、盼头。
容瑟要是真飞升成仙,她怕是连再见容瑟一面都不行了。
邵岩看出她的想法,出言点拨道:“容仙尊能成仙,宗主该为他高兴,只要勤加修炼,假以时日我等也能飞升成仙。”
修行的的意义不正是在此吗?
温玉眼睛一亮,对,师兄飞升又如何?她能追上师兄的脚步。
飞升成仙远比上一世的凄惨下场好得太多太多,真要温玉选一个,她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
温玉心情豁然开朗,听着外面一波一波的魔气波动,她难得大发慈悲,不舍地抽出一张阵法图。
“送去禁地,让他安分一些。”在师兄飞升之前,她可不愿意看到出什么意外。
邵岩接过,转身出主殿,直往禁地而去,没过一会儿,禁地中果真安静下来。
—
温玉日盼夜盼。
又过三个月,天空再度显现出惊天动地的异象来,裹挟着天地之力的黑云层层铺陈在天幕之上,上一刻的晴空万里,变得黑压压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是劫云!!”
仙门百家全部惊动,纷纷远眺劫云的方向——季云宗。
应劫之人正在季云宗!!
主殿中的温玉愣住,喜色逐渐爬上眉梢:“师兄!一定是师兄!”
温玉掠出主殿,往外迎出去。
邵岩与几个长老反应过来,立即跟上温玉,跟到山门前,在电闪雷鸣之中,远远瞧见一道清冷身影,凌空如履平地而来。
乌发顺滑如瀑布,降落在山门口,肌肤莹白如玉,没有半点烟火气,像是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正是容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