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哮喘,刚才阿姨说的。”
“好吧。”
一路上徐知星叽叽喳喳地像个小鸟,路西鸣也很配合,有应必答。
只是徐知星很快体力就耗尽了,歪歪扭扭地躺在路西鸣身上,没精打采地说:“西鸣,我想睡觉。”
路西鸣抬头认真听着车内广播,“你睡吧,到了喊你。”
“好。”徐知星很快就躺在路西鸣腿上睡着了。
越往郊区开,路越陡峭,公交车内各种难闻的气味混在一起。司机还时不时猛踩刹车。尽管开着车窗,路西鸣也渐渐觉得头晕恶心。
只是他始终记得这次只有他和徐知星两个人出门,他要是闭上眼休息,很可能就会错过公交站的提醒。
他努力睁大眼,可还是觉得难受想睡。
他记得前方还有五个站,心里想着只闭一会眼睛,等会马上就睁开。
只是当他再次睁开眼时,车窗外的景色已经是他全然没有见过的了。
恰好此时公交站内播放着前方下车站,路西鸣仔细辨认,却发现这是个完全没听过的站台名。
这说明他和徐知星已经坐过了。
路西鸣吓得后背惊出一身冷汗,忙把腿上的徐知星喊起来。
“星星,我们坐过站了。”路西鸣紧张地看向徐知星,说话都有些打颤。他不知道把徐知星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他们万一回不去了怎么办了?徐知星会不会伤心难过。各种的念头一下涌上心头。路西鸣心尖都变得酸酸涩涩的,眼睛上也蒙上一层水雾。
徐知星还没睡醒,刚睁开眼就发现路西鸣伤心的模样,赶紧安慰说:“没事的,西鸣。”
“可是我不知道现在在哪里,我找不到路了。”
路西鸣从离开家后一直表现得镇定自若。因为他过目不忘记的记忆,可以清楚记得所有他去过的地方路线,就算只有他有徐知星两个小孩去姥姥家,他也没有害怕。因为对他而言,目的清晰可见,只需要遵循记忆的指导,所有事情都在可控范围内。
可是现在坐过站,一切的场景就变得不可控,无法预料。
面对未知的地点,没有记忆的提醒,他比徐知星更加无措。
徐知星听后挠挠头,“那就问别人啊,你不要担心,有我在呢。”
路西鸣不想和别人交流,他非常依赖自己的记忆。面对徐知星这一建议,他潜意识感到排斥。
徐知星仿佛知道他的想法,摸了摸他的胸口,“你不要怕啊,我去问司机叔叔,你等我哦。”
“我要和你一起。”路西鸣紧紧攥住徐知星的手,跟着他一起走到司机旁边。
徐知星喊道,“司机叔叔,你知道现在在哪吗?”
“在桥园路呢,怎么了?”
这两小孩一上车,司机大叔就注意到了他们了。旁边没有一个人大人,格外奇怪。
“我想去姥姥家,新村路在哪里啊?”徐知星继续问。
“哦,你姥姥在新村路等你们呢?”司机误以为有家长在公交站等他们。
“对啊。”徐知星没理解司机大叔的意思,只是点点头,“新村路在哪里啊?”
“你们坐过了,你们得下车,去对面公交站,然后坐两站才到新村路。”一旁的乘客在旁边插话,“你们家大人呢?怎么就你们两个小孩出来了。”
“因为我们在私奔,所以没有大人。”徐知星回答得极其认真。
这一句话逗笑了车内的其他乘客,“你们俩私奔到姥姥家去?”
“对啊。”徐知星点点头,“我们要去找姥姥。”
车厢内的笑声使路西鸣更加焦虑。
他不喜欢置身于人群中间,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这让他感到强烈的不适,只能紧紧依偎在徐知星身边,汲取一点安全感。
“我们下车吧,星星,我们下车去对面。”
“你们俩小孩也太危险了,你家大人电话呢,让你们大人来接你们。”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从帆布袋里掏出手机,“我给你们家大人打电话。”
“奶奶,你要给我姥姥打电话吗?”徐知星牵着路西鸣走过去问。
“对啊,让你们姥姥来接你们。”
“西鸣,你记得姥姥电话吗?”徐知星转头问。
只是路西鸣嘴唇发白,完全拒绝和除了徐知星以外其他人说话的模样。
“星星,我们下车吧。”下车逃开所有的人群,路西鸣声音带着几分央求。
这时公交车门已经打开了,徐知星犹豫地看向面前的好心的奶奶,以及情绪濒临崩溃的路西鸣,纠结后还是走向了公交站,“奶奶,我们先下车了啊,拜拜。”
好心的奶奶还没来得及拦住徐知星,他俩就已经下了公交车,走到了站台边。
“西鸣,你没事吧?”徐知星担心地问。
路西鸣只是摇头,牵着徐知星的手,“星星,我们往远处走一点好不好?”
“好。”
徐知星不知道路西鸣要去哪,只是安静的跟在旁边。
等到走到一个没人的花坛下,路西鸣才停住脚步。
方形的花坛正中央栽种了一棵茂密的香樟树,深绿色的茎叶随着晚风的吹动轻轻摇摆。
徐知星站在香樟树下,看向路西鸣的眼神带着担忧,“西鸣,你怎么了?”
路西鸣的不安随着渐渐离开人群得到稍微的缓解,平复着呼吸说:“我讨厌人多的地方,我不喜欢大家都看我。”
“为什么呀?”
“不喜欢。不喜欢有陌生人注意到我,他们看我时,我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只要回忆起刚才在公交车上的场景,路西鸣身体都不自觉发抖,他真的太讨厌引人注目了。
所有人看向他的目光对他而言就像是无数双看不见的刀子往他身上扎。
任何陌生的人,环境,事情,都让他不安,难受,恐惧。
他自顾自地不断重复:“星星,我真的不喜欢,我不喜欢。我讨厌陌生人看我,我没有办法控制,我真的受不了。”
“没事的,不喜欢就不喜欢。”徐知星伸手用力抱住路西鸣,“我们不喜欢就下车,你不要怕。不喜欢我们就不做。”
路西鸣也紧紧抱住徐知星,小声道:“可是我们现在坐过站了,我做错事了,我没有好好看着路牌,我只想闭一会眼睛,可是我再睁开时就已经过站了。我明明不想坐过站的,可我还是做错了。我真的不想做错事,我好讨厌别人看我,我不希望引起别人的注意,如果我没有闭眼,我们就不会坐过站了。”
路西鸣不断解释重复,声音带着啜泣。
他无法原谅自己犯错,他希望所有的事情都完美无瑕。他也无法接受陌生人落在他身上质疑的目光,就算别人不夹杂恶意,可对他而言也是种残酷的折磨。
徐知星拍了拍路西鸣的背,尽力安慰说:“做错了也没事啊,况且也不是你一个人做错的,是我们俩一起做错的。我也不该睡觉,只留你一个人看路牌,真的没事的,西鸣,你不要哭。你哭了我也要哭了。”
“我们去对面坐车就可以再坐回去了,真的,我刚才问司机叔叔了。”
“你不要怕,我会一直保护你的。”
路西鸣的情绪在徐知星的安慰下得到平复,他擦了擦眼泪,此刻无措的模样和刚出门镇定的样子判若两人。
“这里我没来过,我不认识路了。”
“没事的,有我在。”徐知星拍了拍胸口,“我去问路。”
路西鸣嗯了一声,紧紧牵着徐知星的手,两人走在陌生的街道上,道路两旁摆着小摊,时时传来吆喝声。
“糖葫芦你吃吗?”徐知星问。
路西鸣摇摇头,突然想到什么,转头看向徐知星反问,“你吃吗?”
徐知星又问:“有钱吗?”
路西鸣从书包里翻出两张一块钱的纸币,“有。”
“那我问问。”徐知星接过钱,“你要去吗?”
“我和你一起去,但我不想和他们说话。”
“好。”
徐知星走到小摊面前,“阿姨,糖葫芦多少钱啊?”
“两块五一根。”卖糖葫芦的女人身上绑着一件深红色的围裙,笑着从草堆上拿下一根糖葫芦,“你们要几根啊?”
徐知星将右手的零钱举高,“阿姨,我只有两块钱,能不能卖给我啊?”
女人举着糖葫芦,面上有几分难为情,“要不你去找你家大人再要五毛钱。”
“没有钱了,只有两块。”徐知星可怜巴巴地收回手。
路西鸣正在低头翻着书包,想要再找到五毛钱。
糖葫芦阿姨见面前的两个小孩长得都可爱,心下一软答应说:“好吧好吧,两块钱给你了,不要跟别人说哦。我卖给别人都是两块五的。”
路西鸣翻找的动作立刻停下,把包牢牢护在胸前,面上表情变成一分钱都拿不出的样子了。
徐知星喜出望外,连忙接过糖葫芦,“谢谢阿姨。”
“好了好了,快回去吧,马上就要下雨了。”
徐知星脸上露出笑容,将糖葫芦外面的糖纸撕开,念叨说:“阿姨人真好。”
“对不对啊,路西鸣,其实没有那么恐怖的。你不要怕。”
路西鸣摇摇头,“不想和他们说话。”
“那就不说,我们吃糖葫芦。”徐知星把第一颗糖葫芦递给路西鸣。
路西鸣伸出舌头舔了一小口。
“甜吗?”
“甜。”
徐知星也舔了舔糖葫芦,眉梢上扬,手舞足蹈地说:“真的好甜。”
两人就在路边你一口我一口分享着手上的糖葫芦,路西鸣嘴里含着半颗山楂察觉到脸上的凉意,抬头望天发现树叶不断摇晃,天空也渐渐灰暗。
“星星,要下雨了。”
“那怎么办?”徐知星连忙张望,指了指前面的一个超市说:“我们去超市里面吧,躲起来。”
“好。”
刚跨上台阶,大雨就倾泻而下,打湿了身后的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