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声音温和而坚定，清澈的男音通过星网设备传输到了无数关注这里的星际人耳边。
“我是维诺，海茵斯彻人鱼救助协会的领导者之一。”
“今天在这里，是想邀请大家和我一起，见证帝国人鱼生存权益与人类的平等化。”
“也是想向各位证明，人鱼本身是拥有与人类享有同等权力的资格与能力的，只不过一直被人为压制了这种能力。”
“今天起，人鱼不再只是帝国孕育者的角色了。”
青年像是什么新世纪的开创者一样，一字一顿地宣称道。这意味着帝国延续了千年之久的习俗与社会状态，要彻底颠覆了。
然而这种看上去异想天开的话，由他说出来，甚至没有人想到要反驳。
直播弹幕里疯狂滚动的字眼和雀跃的情绪深深刺痛了皇帝的眼。
【我艹家人们，维诺少将没死！震惊了！】
【不仅没死，还在沉淀两年后，一举站出来解开了帝国人鱼的黑幕！拯救了无数人鱼不说，还把困扰了我们这么久的鳞屑病给解决了！他真的，我哭死。】
【他这可是相当于跟帝国权利中心作对啊……真的勇】
【之前就很喜欢维诺少将，今天，让我爱他的理由又多了一个！】
【搞什么啊，这个男人怎么能用这么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要改变一个物种生存状态的话，见鬼的是他好像还真的能做到……他是什么圣父么？我怎么被他说得心神震荡，觉得他好伟岸啊？】
【少将！给我药剂！快拿走我的通用点！】
【其实他已经不算帝国少将了吧？消失快两年，估计军籍都不在了。】
【不管，我就叫他维诺少将！】
这些是关注维诺的，还有一帮人，注意力放在了屏幕中那个黑发男人旁边的人身上。
他一头银发披散下来，鎏金眸子深邃，带着微微笑意侧首看着身边的黑发青年，侧颜如天神之手描绘过的画，目光里是不用言语也能看出的柔情。
那是一张对星网来说并不陌生的面孔，星网上曾流传过大量他的照片，无数人的光脑里都保存过他的截图。
他不再是曾经穿着人鱼裙、供人类凝视观赏的玩物，而是穿着正常人类的衣服，和他的伴侣平起平坐，一起坐在新闻发布会的桌前。
他的面前还摆放着一根收音器。
这很难不让人想到海茵斯彻星网号放出的视频里，人鱼也会说话的场景。
头顶的灯光打下，将他笼罩在光中，男人银发红唇，皮肤白皙，黑色的高领衬衫系到最高的扣子，稳妥地贴合着他的颈部曲线，布料与肌肤之间的缝隙窄而深暗，带来一种禁欲的美感。
他好像天生就是吸引人注意的发光体，只要出现在人群中，人们的视线自然就会被他所夺摄。
【他爹的，维诺少将旁边那个大美人！怎么那么眼熟！！】
【是维诺的人鱼啊！我相册收藏里还有一堆当初他们出席皇室宴会的照片呢！他好美好美啊，我好想骂人。凭什么这么好看的人鱼不能是我的！】
【是那条绝美人鱼！他曾经是傻的时候就那么美，现在看起来更有魅力了！而且他脸上完全没有当初那种懵懂的神情了。是那个海茵斯彻组织把他的神智给恢复回来了么？】
【少将少将！我也想让我家人鱼恢复神智，你们是有什么药剂么？麻烦说说要怎么才能做到吧？求求你求求你呜呜呜我太想要个可以交流说话的伴侣了】
……
手中的刀，居然会自己跑出去，用刀尖对准主人了。
皇帝从没想过有一天谭遇会对自己阳奉阴违，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来。他曾经眼见谭遇跪在老皇帝和谭元帅身边，宣示一辈子效忠皇帝时，就以为自己真的拿住了这柄利刃的刀柄，会永远为己所用。
哈里森死死盯着谭遇的脸，目露血丝，如果目光中能藏刀子，谭遇现在已经被皇帝的眼刀给凌迟成了千万片。
他很快回忆起了最近谭遇的反常，以及他联系谭遇时，对方听上去痛苦又混乱的说辞……
都是假的！
怕不是自从谭遇私自从帝星出走时，就是去找维诺了。
但是那个人不是已经死在了古蓝星了么？皇帝自己的眼线汇报上来的消息，确实是这样没错的。
当时所有人都看见谭遇从海底上来后，只带回了维诺的一根机械臂，带着剩下的士兵血洗了当地的虫兽巢穴，整个人阴沉得像是在发疯边缘。
后续部队也向大海中放了大量的生命探测仪器，用来寻找维诺，均已失败告终。海底除了原生的海洋生物，根本没有一个大活人的生命信号。
这么一年多时间，他能把维诺藏在哪里？
皇帝紧紧攥着茶杯，拳骨上筋脉分明，像是要迸裂出来。他耀眼的金发被连日来的糟心事闹得暗淡枯燥，眼底是浓重的黑青色，胡茬冒出，是一副明显睡眠不足、心事过重的样子。
但屏幕上那俩人，一个比一个状态好。
仔细看会发现他们甚至做了发型，维诺的前额头发被妥帖地抓向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来，只留几缕细碎的发丝垂在前面，潇洒而不油腻。光彩耀人得像是在参加什么偶像发布会。
而自己，就是被这俩个小人愚弄的傻子。为了帝国操心操肺，还被养不熟的白眼狼试图反抗自己的意志。
“啪！——咔嚓——！”
皇帝所在的办公室内，除了光屏上的男人讲话的声音，骤然响起一声清脆的瓷器碎裂声。
哈里森猛地将手中的水杯甩了出去，狠狠砸向门口。
仿古制作的高瓷茶杯润白细腻，也十分脆弱，碰到坚硬的地面，立刻崩碎成无数片，徒留清冽的碎响，回荡在屋内。
一个甩手就摔碎了上万通用点，但皇帝丝毫不在意，他死死盯着屏幕中的维诺，打通了一个光脑号。
“凌少将。”
皇帝的声音轻柔到有些甜腻。
“你的最新任务来了。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式，去给我把海茵斯彻犯罪团伙的主谋——尤其是今天开新闻发布会的那个人，把他的脑袋带给我，好么。”
对面沉默了一瞬，对方显然也看了那个正在直播的新闻发布会，“君上，维诺是我曾经的同僚，我的战友。”
下不去手么？呵，要的就是这种感觉。
维诺看见曾经的战友带人过去要他的命，一定会感觉不错吧？
哈里森目光里有一瞬扭曲的笑意，他冷下声音。“你把他当战友，他可是瞒着所有人干了叛国的事！他有把你放在眼里么？！”
“他谋划了这么久，要搞什么人鱼平权，期间有跟你联系过么？”
凌冽辰沉默了一会儿，低声回答，“没有。我和其他人一样，一直以为他牺牲了。”
“哈，”皇帝发出一声短促的轻笑，“看吧，他也没那么在乎你。”
“帝国现在所有的闹剧都是他一手制造的，他必须对此付出应有代价！”
皇帝现在被愤怒吞没，恨不得拉着所有人陪葬。要死的人里，首当其冲的就是维诺和谭遇！
他尤其不能容忍谭遇背叛他！
他和谭遇幼时相识，虽然他们身份地位不同，但哈里森曾经是真的有把谭遇当过自己的朋友的——只是后来帝国局势变幻，他和谭遇的关系也渐渐固定在了君臣之位上。
曾经答应过老皇帝和谭元帅的承诺，他现在也不想再守约了。
不过是区区一个一条卑贱的人鱼……他还真以为他是什么帝国将军了么？！敢违抗帝国君王的意志！他凭什么！
“你以为他身边那个银头发男人是他的人鱼么？”
“那是第八军团原将军，谭遇。”
光脑那边的呼吸乱了起来，凌冽辰磕磕巴巴地不敢置信，“什，谭将军……是维诺曾经那条人鱼？……怎么会……”
“没错，原本他只是一条应该去给人类生孩子的人鱼，但却伪装身份，进了帝国军部，还掌握了帝国相当一部分军团力量。”
皇帝放低声音，谆谆诱惑，“难道你就甘心么？被一条人鱼骑在头上……”他听着凌冽辰逐渐粗重的喘息声，内心终于感觉舒畅了点。
“杀了他们，你以后想回军团的话，上面的位置就空出来了。你年轻有为，再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我、我再想想……”
凌冽辰的声音动摇起来，但他还是没有改口。
不过这就够了。皇帝微微勾起唇角，如果凌冽辰立马就改口，他还得怀疑一下是不是有诈。
现在这样明显就是被更高的权势吸引住了，但却为了那点薄弱的道德底线，而拉不下脸来立刻背叛前任同僚。
但他总会想明白什么东西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哈里森很清楚，渴望拥有权势的人，那点不值一提的“社会道德”对他们来说，会是最先选择舍弃的东西。
皇帝十分宽容，“你再考虑考虑，两天后给我回复。”
他告诫凌冽辰，“你不要这个往上爬的机会，军部有的是人要。”
通讯挂断。
凌冽辰看着光脑屏幕上熟悉的友人兼同僚侃侃而谈，介绍推动人鱼平权运动的相关计划，比如对已经成年的人鱼注**神修复药剂、停止对新生人鱼注射帝国的“抗毒针剂”、建造人鱼复健相关基地，开展对刚恢复神智的人鱼的基础教育……等等。
谭遇将军坐在他身边，他们看上去很登对。
凌冽辰越看越生气。
他爹的。维诺既然没死，为什么不告诉他！让他伤心那么久！他老公也不告诉他！亏自己之前还去安慰过谭将军！
既然要搞事，为什么不带上他！
他要生气了！
但他又真的很高兴，他真的佩服维诺所做的事。
这个家伙闷声不响的就想解救全体人鱼……维诺从前就是这样，怎么每次都是自己往前冲，把快要胜利的果实留给其他人啊。
凌糖在他身边，跟他一起看着光屏。
小人鱼明显认出了曾经贴过的人，他指着维诺的影响兴奋地拍水，淡青色的鱼尾在水底不断摆动，示意凌冽辰注意。
“啊！香香！……香香！要抱！”
凌冽辰深呼一口气，看向自己的人鱼。
他碧绿色的眸子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伴侣，想象他以后能变成跟谭遇将军那样，和人类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可以在他身边，与他携手老去。
“好。”他拉住凌糖的手，轻轻道，“我带你去找他，好不好。”
凌糖安静下来，盯着他看了几秒，好像能听懂一样，用力点点头。
“好！辰辰！”
男人笑着凑过去亲了人鱼一口，“哎我的宝，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至于皇帝说的一顿挑拨离间的屁话……人家都那么卖力地引诱了，自己不稍微表现得动摇点，岂不是有点对不起君上的心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