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他自己六岁突逢变故,在自己家里受伤装傻,所以并不把这小崽子看在眼里。
但此时是个亲近的好机会。
齐绍麟像个大狗子一样从后面抱着姜栾,“娘子你有麟儿就够了!”
姜栾很想摸摸“大狗狗”,此时前方的屋门被打开,齐百里正一脸复杂的看着他们。
“姜公子。”齐百里喊了他一声。
距离齐家族长寿宴过去已经有了一段时间,但齐百里的伤显然还没好利索,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上青青紫紫,精神也十分萎靡。
“都出来吧。”齐百里对身后道。
姜栾一脸警惕的退后了一步,齐绍麟则将他护到身后。
齐百里话音一落,从屋里又走出十来个人来。
一些人是姜栾在齐玉恒寿席上见过的,另一些则十分面生。
他们装扮各异,面色凝重,人多势众的站在齐百里身后,像是要给齐百里撑场面似的。
齐百里沉着一张脸,一瘸一拐的走上前。
姜栾看了就觉得不妥,警惕的问,“你要做什么?”
齐百里走到俩人身前,一撩袍子,猝然跪下:
“求姜公子救救我兄弟!”
姜栾:“……”
齐百里这一跪,他带来的人也跪倒了一片,齐声道,“求姜公子救命!”
红袖招宽敞的走道竟有些放不下他们。
这些人的声音惊动了隔壁房间的客人。
有人拉开门瞅了一眼,小声道,“这不是摘星阁那群人吗?平时不可一世的样子,谁这么大脸面让这帮人下跪?”
他的伙伴拉了拉他,“别看了,小心惹祸上身。”
齐百里并不在意旁人的眼光,跪在地上给姜栾叩头,“先前骚扰姜公子,是百里色迷心窍,原本应当先赔罪,此时却要厚着脸皮烦请姜公子帮忙……”
“先等等,”姜栾见此情景十分莫名其妙,“你们这是做什么?救谁的命?”
“青山食肆老板,江皓。”齐百里道。
姜栾就猜到了。
“案子不是我断的,人也不是我抓的,你们来求我有什么用?”姜栾十分无语,“你们该去找的是江城主吧?”
“我们去过,刚被赶了出来,”齐百里道,“江城主为人铁面无私,恐怕我们多说一句,江兄的处境更加危险。”
“那你们就来找我?”姜栾简直莫名其妙。
“江兄因为我的事,找姜公子的麻烦,”齐百里道,“希望姜公子大人有大量,高抬贵手,放他一马,日后摘星阁的所有人都会听从公子差遣。”
虽然这群流氓内部还挺讲义气,但是——姜栾算是听明白了,合着他们以为江皓偷鸡不成蚀把米,是他从中搞得鬼?
“你们的道歉我接受了,”姜栾道,“但是江皓这事不是我在整他,你们怎么不去问问你们的好兄弟,寂灭散的毒是不是他自己下的?”
齐百里沉默了一会儿,道,“江兄没有本事拿到这种毒药,我深知他的秉性,他也不敢害人性命。”
“抱歉,我也不会害无辜人的性命,”姜栾道,“恐怕这次让你们空跑一趟,请回吧。”
姜栾也不理会他们,甩袖转身就走。
齐绍麟更不会多看他们一眼,跟在姜栾身后走了。
齐百里无奈站起身,忧心忡忡的看着姜栾的背影。
“真的不是他吗?”宝隆银号的吴公子怀疑的问。
齐百里叹了口气,“不管是不是,咱们都得另寻办法,就算劫牢狱,也得把江皓救出来!”
姜栾回房后就神色凝重。
“看起来江皓不是装的,竟真不是他下的毒,”姜栾疑惑的摸着下巴,“会是谁呢?”
齐绍麟合了房门,转身道,“娘子,你刚才不是拒绝帮他们的忙吗?还想那么多干嘛。”
“不想帮江皓和想揪出真凶,并不冲突,”姜栾道,“不能因为我讨厌江皓,就拿一条人命换他的命,反而让真凶逍遥法外。”
齐绍麟没有什么感觉。
因为对他来讲,真凶是谁他心里门清,反正到了时间都要一并杀了。
但既然姜栾想找凶手,那他就帮娘子一起“找”。
“娘子想去哪?”齐绍麟问,“麟儿陪你一起去抓坏蛋!”
“不急,”姜栾打了个哈欠,“反正还有三天才开堂,尽力而为吧,若是能找到算是江皓这小子运气好,找不到也就算了,睡吧。”
……
……
次日,姜栾先和齐绍麟去还了孩子。
没想到这么巧,这小孩儿姥爷家居然是云江城的,且距离“钱来也”并不远。
门房是个老头,耳朵不好使,听了半天才明白姜栾的来意,赶紧将他们迎了进去。
孩子姥爷家是三进三出的大宅子,看起来曾经也是个富裕人家,只是如今家中庭院野草纵生,进出的奴仆也只有两三个,且年纪都很大了。
姜栾也不能指望这些老人来给他们奉茶,进门后便站在厅堂中,连把像样的椅子都找不到。
“我姥爷可怪了。”于晓孚坐在齐绍麟臂弯间,小声道,“晓孚不喜欢姥爷。”
“所以你宁愿跟着陌生人走啊?”姜栾不置可否。
一个老人而已,再怪能怪到哪去?
一会儿,奴仆进来对他们道,“老爷请各位进书房。”
他们在奴仆的引领下走进内院,一进书房就惊了。
虽然这家外面看破破烂烂,但书房竟建了一栋楼。
进门后,可以看到四面墙壁上都嵌着书架,上面堆满了厚重的古籍,几个木窗错落有致,屋顶还开了道天窗。
刺眼的阳光打下来,老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书房中央晒太阳。
奴仆把他们带到便走了,也没有通传一声。
齐绍麟抱着小孩儿就要往里走,被姜栾拦住。
“老爷子?”姜栾站在门口问了句。
椅子上的人影静悄悄的,手里拿着书卷垂在一侧。
这种场景令姜栾有点害怕,老头会不会也死了。
半晌,老人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晓孚来了?”
“姥爷。”于晓孚叫了一声。
齐绍麟把他放在地上,小孩儿屁颠屁颠跑到老人身边。
“是舅舅送我回来的。”
老人也没问,哪里多出了个“舅舅”,伸出干瘦的手摸了摸小孩儿稚嫩的脸,“你娘呢?”
小孩儿闻言扁了扁嘴,“我娘死了。”
“哦。”
老人听了居然也没有太大反应,只是抬手将书卷放到腿上。
从始至终,他都没有理会过门口的两人,更没有转过身来。
姜栾有些纳闷,“老爷子,我们是……”
“你们走吧。”
老人终于开口说了第一句话,竟然就是下逐客令。
果然是个很怪的老头。
但既然主人家都这么说了,姜栾也没法子,带着一头雾水的齐绍麟退了出去。
“舅舅,舅舅!”
两人刚要出院门,就看到于晓孚迈着小短腿撵出来。
“怎么了?”姜栾蹲下,接住小孩儿。
“这个是姥爷要我拿来给你们的。”
于晓孚小小的手上抓着半块金饼,上面写着四时二字,从中断开。
姜栾虽然有些奇怪,但还是收下那半块金饼,小孩儿问他,“我姥爷是不是很怪?”
姜栾虽然心里说着“确实”,但伸手拍了拍小孩儿的脑袋,“不准这么说你姥爷,快回去吧。”
“那舅舅,你以后还会来看晓孚吗?”小孩儿歪着头问他。
姜栾跟他保证,“一定会。”
话说于晓孚家确实奇怪,奴仆们也个个老眼昏花,又聋又哑,不知道能不能照顾好小孩儿。
索性“钱来也”离得近,姜栾预备叮嘱一下甄有钱,关照下孩子。
路上,姜栾拿着那半块金饼在手里转着,突然笑了一声。
齐绍麟奇怪的问,“娘子你在笑什么?”
“有意思,”姜栾将金饼收入怀中,“那老人家四处破破烂烂,无人打理,偏偏书房这种地方窗明几净,书架上半点儿灰都没落。”
没想到姜栾观察力那么敏锐。齐绍麟看着姜栾没有答话。
姜栾原本也没打算得到齐绍麟的回应,他只是觉得这老头很有意思,一定不是普通人。
他们刚走到钱来也拐弯处的街上,就看到甄秀秀端着盆,从钱铺里走出来。
甄秀秀抬眼就看到了姜栾,话也不说一句,神色匆忙的又走了回去。
姜栾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