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小声点。我听说陛下还带了把剑进去,看着有点眼熟。”
“长什么样子?”
“银色的,特别漂亮,剑鞘上有个小字‘征’。”
“……这不是大将军的佩剑吗?陛下从哪得来的。特意找人打造的同款?”
“可能是吧,陛下爱才心切,留个纪念也可以理解。不然总不能是掘了大将军的衣冠冢吧。”
“你还真敢说,陛下是疯了才会掘大将军的坟哈哈哈。”
咔嚓,哑奴被他们的话震惊到,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一根枯枝。
“谁在那儿?”
他也没有躲藏,径直从阴影里走出来。低垂着头,掩住了眼底的戾气和杀意,双目通红,垂在身侧的手掌也攥成拳。
“是你啊,真是吓人一跳。”侍卫冲他挥了挥手,“你走吧,今晚小公子不用你照顾。”
“刚刚听见里面动静好大,陛下和公子肯定正高兴着呢,嘿嘿嘿……”
哑奴低着头,佝偻着背离开了。他不会说话,平时也没什么存在感,因此侍卫们并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不知何时,大雨已经停了。
他冒雨而来,又披星而去。来时满心担忧,离时满腔浓烈的妒火和恨意。
见闻人征才离开没多久就回来了,闻人修诚有些诧异。
“大哥,你挑选的杀手有人选了吗?”
闻人修诚沉吟片刻道:“有几个,只是杀手的人选既要不怕死,又要足够忠心,还要细细敲定。”
“换我去。”
“……阿征,你说什么?”
闻人征对上他的目光,一字一顿,神情认真严肃,道:“我说,换我去。”
“二哥你疯了吗?此番有去无回,你会死的!”
闻人极怒道,他焦急地拍桌而起,恨不得打开二哥的脑子看看清楚,之前还好好的,怎么忽然就这么发疯了。
“我死了一次,还怕死第二次吗?”闻人征双目赤红,狠狠咬牙,腮帮子微微鼓起,目光如野兽一般狠厉。
闻人极和闻人修诚从未见过他这样气愤到近乎失去理智的模样。
“我要杀了赵景崇那个畜生!”闻人征已然定了主意,他要夺回郁郎。
还要赵景崇死。
第84章 有腿疾的貌美寡夫
赵景崇不知发了什么疯,弄得比平时更狠了几分,逼得陆长郁神志都恍惚了,半宿过去,眼睛都哭得红肿。
天快蒙蒙亮时,被他吻得强行弄回神来。
“玉儿,你看看,你这幅样子有多美?”赵景崇将面颊贴在他通红的脸侧,声音轻柔,夹杂着温热的吐息,只是动作却强硬,硬生生掐着他的下颌,抬起他的脸,逼他看着那面银镜。
陆长郁被他倚抱着,半搂在怀里,不得不看向前方。
就见他手中那面小巧的银镜上,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孔,细眉凤眸,眼波迷离,丝丝缕缕乱发泼墨一般挡在胸前,发丝间隐约透出片片雪白的肌肤,上面红痕斑斑。
镜中美人敛了眉,纤长的睫垂下,坠着些晶莹的水珠,泛着月光般的光泽,润湿了浓黑的睫,眼尾的红晕、似桃花般印在白色的画卷上。
微微抿着红肿的唇,无力地倚在他怀里。
无论是那雪白的肌肤、眼尾的红晕、湿润的眼眸还是一双红肿的、微张着轻轻喘息的唇,都透露着诱惑的意味。
可只要对上他那双凤眸,就会觉得从骨子里透出悲凉和愤恨的麻木。
他身上全被脱净了,赵景崇离开之前,叫人把他原本的衣物全都烧了,换成鲜艳的红衣。
“为何要穿得那么素净?玉儿穿红衣更美,以后都要如此打扮。”
赵景崇俯身在他唇角轻吻了一下,低声道:“朕不许你为他守寡。”颇有些咬牙切齿的嫉恨。
他离开后,并没有将那块牌子带走,陆长郁想躺下休息时,被那块牌子硌了一下才注意到。
陆长郁一看见它就来气。
啪嗒——
随手将牌位丢到床下,要是他能站起来,简直恨不得下床去踩两脚。
“哑奴,将这东西拿去当柴火烧了。”
哑奴知道他生气,默默捡起牌子,果断地就要当面掰折成两半。
“等等。”
陆长郁拧着眉头,虽然很想将这东西烧了解气,但是脑子里却忍不住想到昨夜赵景崇对他说的话。
闻人征就在这里——
他本就害怕鬼神,又在神志尽失时叫赵景崇一遍遍在耳边重复着,不自觉就在心里留下了烙印。
“还给我。”
陆长郁将枣木牌搂在怀里,紧紧抱着,“闻人征,你不是说过,要是你死了,就是化作厉鬼也不会放过我吗?你说会守着我不叫人欺辱我。”
“我全都记着,你别想反悔。”
哑奴猛然抬起头,死死盯着他,将他缩成一团抱着自己的牌位、眼眶红红的样子印在眼底。
“我现在不怕你了,你要是有本事,就回来杀了赵景崇……”
抱着冰冷的木牌,陆长郁仿佛忽然找到了情绪的宣泄口,眼睛止不住的发酸,泪水几乎要溢出眼眶,仿佛要把这些日子隐忍的泪水全都淌尽了。
“将他的牌位供起来,就放在…这间屋子里。”
嗓子里发出细细的颤音,如猫儿般细弱的泣诉声。连带着掉在手上的滚烫泪珠,烫到了哑奴的心底。
哑奴张了张嘴,几乎要忍不住上前抱住他,爱怜地将一串串泪珠吻去,告诉他,“我就在你的面前,我就是闻人征。”
我任你驱使,帮你报仇、为你而死。
可是他的嗓子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他现在无法开口,也不能开口。只能死死咬紧牙关,攥紧拳头。
陆长郁不想被他看到自己狼狈的样子,只是泪水一旦开始流淌,便压抑不住,非要淌尽心底的泪才肯罢休。他偏过头,咬着唇。
“还不快滚?”
眼前被薄薄的水雾蒙住了,他什么也看不清,耳朵、眼睛、所有的感官都麻木了。仿佛连魂魄也被抽走了一半,心里空洞洞的。
只是他脆弱的神经紧绷着,周围一安静,耳边就仿佛又听到了赵景崇的笑声、眼前也浮现出昨夜的幻想,不禁惶惶,觉得自己也要同赵景崇一般发疯、尔后被拖进炼狱中……
简直要将他逼疯了。
忽然感觉发麻的脸颊上被人轻轻碰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安抚着他脆弱的神经。
那股可怕的幻象才终于消失了。
他转过头,看见跪在床边的哑奴。哑奴生得很高,平日里站在床边都要陆长郁仰着头才能看到脸。
如今他半跪着,两人的目光几乎平视着。
哑奴仍觉得不够,微微弓着背,让陆长郁略微俯视着自己。
他宽阔、温凉的双手,像捧着世上最娇嫩的花儿一样,不含任何狎昵的心意,一双乌黑的眼眸,映着与陆长郁如出一辙的悲哀。
仿佛世上最虔诚、最卑微的信徒。
与他共感,体会他一切的心情,一点点微小的情绪都为他感知,恨不能为他生、为他死。
男人无法开口,只是那双托起他脸颊的宽阔温柔的手掌、那双眼眸深处汪洋一般浓重的哀痛和愧疚,让陆长郁觉得,自己并不是孤身一人。
所有无处寄托的、排山倒海般压得他喘不上气的情绪,顺着那双温暖的手掌流到男人身上,就像两抔池水,被污染的那一池水叫另一池稀释掉,彼此平衡。
他并不是孤身一人受苦,男人与自己感同身受,他们是世上最亲密的一体,他被在意、被守护。
看着他的眼神,陆长郁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莫名地,流泪的冲动忽然消失了。他像是大雨磅礴中被打湿一身漂亮羽毛的鸟儿,忽然找到了一处可以栖息的依靠。
一颗惊惶动荡的心,微微地落在他手掌中。
温暖的吻轻轻落在唇角时,陆长郁没有拒绝,主动环住他的脖颈,炽热的呼吸交缠,令陆长郁安心了许多。
“若你是闻人征该多好。”他低喃道,“这样我就能得偿所愿了。”
“哑奴,你帮我杀了他吧?”
哑奴的唇印在他的指尖,唇微微张开,作出口型。
任君驱使,再死不惜。
*
立后大典在即,又恰逢中秋佳节,整个礼部上下忙得焦头烂额,连赵景辉这个只担任了礼部侍郎这项虚职的光杆王爷,也忙了起来。
“劳烦王爷将吉服送到娘娘那里,若试穿后有不合适的,便记下来告知臣。”
赵景辉好容易得了个任务,兴冲冲就奔去了暖阁。
“我现在是不是该叫你皇嫂了?”他调笑着,啪的一下打开美人扇,扇面微微上抬,掩饰住打量陆长郁的视线。
目光难掩惊艳。
赵景辉头一次见他穿着这样明艳,乌发略有些松散、唇红肿着,眉眼间尽是魅惑的情态。
抬眼望见他,便露出一抹笑容。
并不是兴高采烈的笑,也非是浅浅的含蓄的笑,眉宇间微微蹙起,眼睛一眨,眼里的水汽就要簌簌地掉下来一般。
眼里闪着碎玉般的光泽,却还要强逼着自己笑着。
仿佛一抔桃花枝头最松散的冰雪、一块遍布碎痕的白玉,不肖碰他,只多望几眼,就要清凌凌碎在手中。
赵景辉一时间怔在原地,险些将最爱惜的折扇掉在地上。
“我…我来送吉服……需要嫂子试穿。”
他平日里总是被人夸三寸不烂之舌,现在却觉得舌头直打结,连话都说不清了。
陆长郁微微颔首,示意知晓了,尔后就将那件大红的绣满金线的吉服从锦盒里拿出来,披在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