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华帐中梦天子 第36章

当年,北漠为了管理方便,找了个通敌背国、名为陈谦的前梁朝官员,扶持其为“大吴皇帝”,建都甘州,并逼迫南梁承认这个伪政。

那之后的十数年间,陈谦一直在配合北漠人配合北漠侵伐梁朝。

父皇早想要将此人置之于死地了。

……

怀雍掂忖之间,弓射比赛已决出了胜负。

两胜一败。

两胜是梁朝这边的。

拓拔弋称赞获胜的梁朝弓手是善射之人,并且要赏赐他们锦袍、犀带等带有有北漠色彩的华贵衣服首饰。

他说,既然是在他们北漠的土地上有他支持举办宴会,自然要尽东道主之谊。

此言一出,虽是梁朝使团获胜,原本浓重的获胜喜悦顿时消散了不少。

众人面色不善地注视着一行侍僮捧出金银财宝。

进门时侍僮不小心踉跄了下,几个金元宝滚落,底部赫然印有建京府的标志。

这混账东西!

饶是怀雍再劝告自己要心平气和,此时也不免气得肝疼。

直恨不得抽出剑来将拓拔弋当场大卸八块。

……

宴后下午。

怀雍拒绝了赫连夜和卢敬锡的阻拦,单独去见拓拔弋。

门外刁斗森严,两方人马拮抗相抵。

屋内。

屏退了侍者,只有他们俩在。

拓拔弋坐在地上拿一个钿鼓放在膝上把玩,敲得咚咚响地把玩了一会儿,突然靠近到怀雍身边,把巴掌大的小鼓塞给怀雍,说:“你们梁朝人似乎都擅音律,那你会不会节鼓?这是不是好鼓?”

这只小鼓鼓膛圆胖,鼓面微绷,用金璨璨的铜钉卯在漆红的槐木木身上。

怀雍不解,但还是随手敲了一段小调:“王爷何意?”

拓拔弋见他不感兴趣的样子,顿时也索然无味起来,随后继续为他介绍:“你看这个鼓面上的红莲花,可不是绘制上的。我曾有色艺双绝的梁人宠姬,皮肤像你一样雪腻丝滑。”

说到这,他低头抚摸起这块红痕,“她的背上天生有这个胎记,是我最喜欢她的地方。如今也不曾褪淡。似乎是因为她有极美的歌喉,我总觉得这只鼓敲出来的声音格外动听。”

拓拔弋说到第二句的时候怀雍已隐约猜到了什么,他觉得自己的猜想太可怕,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祈祷拓拔弋只是在吓自己。

当彻底听完,怀雍恶狠狠打了个冷战,忍了忍,实在忍不住:“拓拔弋,你好恶毒。圣人云,人之初,性本善。为何独独漏了你?”

拓拔弋哈哈一笑:“我本来对这不感兴趣,只是看过他们这么玩。”

笑着笑着,冷不丁地说:“这都怪你,你知道吗?怀雍。”

“这三年多来,你留在我身上的旧伤时不时会作痛。”

“大夫说我的伤好了,应当不会疼了才是。可是我就是经常会感到痛,你说奇不奇怪?我还找了萨满,问他是不是你在我身上下了诅咒。”

“每次我一觉得疼得没法忍了,我就杀了人。杀梁朝人。专杀像你这样的美人。”

“因为你死了三百多个人呢。”

拓拔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这样对他说。

他凝视怀雍的目光就好像在说怀雍罪孽深重。

怀雍气到了极点,反而冷静了下来,说:“我当年就不应该掉以轻心,给你留了一线生机。”

拓拔弋展开双臂,仿佛要迎接一个拥抱,笑说:“你现在杀了我也不迟啊。”

从未听过这样的请求。

闻言。

怀雍闭上眼睛,瞬时在心中幻想了一番掐死这个神经病的错觉。

两人在进门前都互相交出了身上所有的兵器。

尤其拓拔弋指名要他把腰上的软剑给取下,不许带入。

怀雍睁开眼看向他,寒意凛然地威胁道:“你别以为近身肉搏你就能赢,我是要杀你,又不是要和你比武。”

拓拔弋有恃无恐:“可以,杀了我,让这次和谈彻底报废,两国开战,到时真打起来,大家完了也挺好。哈哈哈哈。”

怀雍用嫌恶的语气说:“我记得我只是割伤了你的脸,可没有打坏你的脑子。你没必要这样激我,我还没有愚蠢至此。你弯来绕去这么久,究竟是何用意,不如明说。”

“你怎么就是不信我呢?”拓拔弋叹了口气,他侧过身去,拆开旁边一块锦布中包裹的木盒,扔到怀雍的面前,大咧咧地说:“喏,给你,这是我皇兄写给我的。”

怀雍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打开了木盒,里面果真放着一封信。

不过是用北漠语写的。

怀雍能看懂,他快速地读完,眉头拧得愈发紧,心中其实并不信拓拔弋会真的随手把底牌就展示给他看,装作深恶痛绝、咬牙切齿地骂:“欺人太甚!你们如今都已经自顾不暇,还敢这样得寸进尺?”

拓拔弋不但不气,反而点头附和道:“我也是这么与我皇兄说的,我说你们梁朝人别看一个个长得秀气的跟兔子似的,其实急了也能咬人,不然我的一只眼睛是怎么瞎的?但是我皇兄不听我的。”

果不其然,拓拔弋还挺高兴的。

怀雍想。

多半拓拔弋就是在戏耍他,想要看到他气急败坏的样子。

他时常觉得这些男人想要看他生气。

尽管他并不太明白为什么。

周围粗糙华丽的北漠装饰将怀雍衬得眉目越发精致美丽,这理应是柔顺起来十分惹人怜爱的面孔,却从来不肯温驯,像只无法被驯服的烈马,这样咄咄逼人地注视着拓拔弋,道:“所以,王爷认为如何?您能做主吗?”

拓拔弋坐直了,不客气地问:“你会陪我睡吗?像你这样的梁朝贵族青年,还没有成婚的话,该还不会是个处子吧?”

他试图从怀雍的反应里面找出答案来,可能没有成功。

怀雍只说:“不会。”

拒绝得很直接。

这在拓拔弋的意料之中,不过也不妨碍他有几分失望:“或许我该等你成亲后再来问问你。我不喜欢处/子。太麻烦。还得我自己调/教。”

拓拔弋说完,又盘起腿来,好奇地问他:“那两个男人,经常跟在你身边的那两个,赫连和卢,是你的情/人吗?他们看上去都很喜欢你,你更喜欢哪个?”

怀雍眼也不眨地撒谎道:“您在说什么呢?我是男人,他们也是男人,我记得您只瞎了一只眼睛啊,怎么这也能看错。”

拓拔弋摸摸下巴,信誓旦旦地说:“我是瞎了一只眼睛,但我不是个傻子。今天我故意让人去请你的时候,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好像要杀了我一样。你现在还不喜欢我,倒是看上去有几分喜欢他们。就算真的是傻子也能看得出来。在你们梁朝不是曾经还有以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交往为风雅的时期吗?我皇兄说那是违背天理伦常的事情。”

哼。

怀雍冷哼一声。

他知道这事。

不光如此,北漠还让人写各种奇/淫/艳/秽的书籍,主角多是本朝前朝汉人世家的富贵人家甚至是皇室。

北漠皇帝这样做,无非是为了污蔑大梁,哄骗百姓,让百姓觉得他们大梁是邪风不正,自取灭亡。

拓拔弋:“我以前也不觉得男人有意思,但如果是你的话,也不是不可以。”

直到此刻,怀雍诡异地感到了一点尊重。

或许,拓拔弋是在“尊重”他。

拓拔弋是在将他当做人来看的。

拓拔弋待赫连夜、卢敬锡都没有像对怀雍这样的平视,仿佛他们才是同一等阶的上位者,在他们之下的所有人俱是物件而已:“你就算是与他们要好也没关系啊,像你我这样天生尊贵的人,本就应当是为所欲为的。”

……

七日后。

北漠、南梁两国谈妥合约,奉书祭天,以示信守诺言。

怀雍启程回京。

临行前,拓拔弋送了他一车金银什物,还有半车奶酒:“你爱喝就和我说,下次还想喝就写信给我,我让人给你送来。”

怀雍:“不必王爷操心。”

天冷了,地面冻得像冰,回去的路走得慢了些。

赫连夜担心怀雍吃得不好,每日让人变着法子烹饪美味佳肴,肉一定要新鲜,若是买不到就去附近的林子里猎。

这日,他亲自猎了一只兔子,和附近农家买来的野菜干一起炖成肉羹给怀雍吃。

怀雍只吃了一口便不肯再吃:“怎么这么腥?”

赫连夜:“是吗?”

他也尝了一尝:“没有啊。今日还要坐半天的车。你还是多吃点的好,不然半夜饿了。”

怀雍捏起鼻子再勉强吃了一口,这次干脆连原本胃里的也一带吐了出来。

赫连夜被吓了一跳:“一定是没做好,我就这就让人去重做。”

怀雍仍犯恶心,指使他去拿干净衣服来给自己换,心烦地说:“兴许是因为坐了一整天的车,颠簸的我恶心,我不想吃肉食,让人去给我弄碗清淡点的茶汤泡饭便是了。”

第25章 皇兄

青色华盖的玉辂步辇经过国子监门口,车轮辘辘,碾过满地深红浅红的花屑,帐前垂悬有六个栾铃,叮咚作响。

当步行的学生们抬头瞧见车厢上的金翅鸟,纷纷噤若寒蝉地退到两侧,揖身作礼。

不肖问,这里的每一个人都知道,车里坐的是光禄大夫怀雍。

时值盛春,寒消暖渡,车上用以避风的厚重锦帐换作了细薄的纱帘,隐约可看见车中人的身形轮廓,坐得不大端正,倚靠在左边把手头上的雕得栩栩如生的小麒麟上。

怀雍打了个哈欠。

不知为何,自打从边城回来,他总觉得困倦,以往睡三个时辰总够了,最近睡四个时辰还是犯困。

如今每日都要灌一大杯浓茶才能提神,如此牛饮算不得品茶,委实浪费,父皇去岁拨给他的小龙团这两个月都快被他喝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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