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对韦波不感兴趣。
突然,后座的车门被哐的一声拉开。
“齐辛,你下去。”李孤飞低沉而冷淡的声音在车里响起,伴随着一声关门的砰。
林路深感到心脏被人揪了一下。他从窗外收回目光,回头朝身侧的李孤飞看去。
他们的距离近得连呼吸的温热都好似能感觉到,而李孤飞却看也没看他。
齐辛被吓得一哆嗦,手忙脚乱地解开安全带跳下了车。
车里只剩下了两个人。李孤飞比林路深高大不少,后排一下子显得逼仄压抑了起来。
“要讯问我,你走流程了吗?”林路深不卑不亢,面带微笑。
“无所谓。”李孤飞解下领带,抓起林路深两根细得像要断了似的手腕直接捆了起来,“半个月禁闭的事儿。”
“建议你不要胡搅蛮缠,被我讯问是绝大多数人都难以忍受的事。”李孤飞拉起打好结的领带。林路深的两只手被跟着提起。
林路深身体前倾,整个人都像是要被拽过去了一样。他抬眸自下而上打量着李孤飞,血液里涌动着不可言说的兴奋。
现在他有几分理解,当年的自己为什么把李孤飞的信夹在书里好好珍藏了。
“你是真的失忆吗?”李孤飞单刀直入,对林路深没有半分怜惜,“能想起来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是真的。”林路深乖顺地点点头,甚至咧嘴笑了笑,“最后一件事……应该是林曼——也就是我妈妈,藏起我的录取通知书,还把我关了起来。”
“我妹妹和钟剑趁晚上偷偷放我出去,结果我翻墙的时候摔断了一条腿。”
李孤飞目不转睛地盯着林路深,像是想从他的脸上寻找哪怕一丝破绽。
“我说的都是真的。”提起过去,林路深不仅没有悲伤,反倒语气轻快。他在座椅上半跪起来,朝前挪了两步,“现在,换我问你了哦。”
李孤飞皱起了眉,不由得往后靠了靠,保持着距离。
“你为什么不叫我阿深了呀。”林路深说。
第10章 喂
“林公子,你没有提问的权利。”
李孤飞低头,左手随意拍了拍西服下摆。这短短的一两秒足够他收住所有逸出的情绪,用冰冷的理性面对林路深。
“啧。”林路深始终望着李孤飞,不甚满意地撇了下嘴。他放下一条腿,顺势抬起被系着的双手,靠在李孤飞身旁坐下。
林路深没有放弃,“说说呗。我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挺好奇的。”
李孤飞右手攥紧领带,桎梏着林路深的两个手腕,让他不得动弹。
他盯着林路深的双眸道,“系统数据显示,你进入脑科学中心,和田浩苏醒,中间只隔了不到一分钟。”
林路深匪夷所思,挑了挑眉,“你想说明什么?我可以保证,田浩爱我绝对没有到能心灵感应的地步。”
“你为什么搬回丹宁?”面对林路深的回应,李孤飞毫无波动。
“你管我呢!”林路深终于炸了毛,“我爱住哪儿就住哪儿。”
说完,林路深眼眸闪过一道狡黠的暗光。他猛的仰面,向后重重一躺。
李孤飞没来得及松开攥着领带的那只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被拽着直直地朝林路深栽下去——
光线幽暗的车里,林路深的眉间开始浮现一缕得逞的笑意。然而,李孤飞一掌撑住,在距离林路深鼻尖两厘米的地方停下了。
林路深舌头在嘴腔里毫不掩饰地转了圈,带出了放肆的笑意。他缓缓从胸前举起被拴在一起的双手,举到与眉齐平,“李博士,原来你平常都是这么审讯犯人的?难怪盛名在外。”
“以前,你也经常这么——欺负我么?”
林路深在“这么”那里停顿了下,语调微扬,神色戏谑,一看就没怀什么好心思。
被反咬一口,李孤飞只冷笑了一声。他直身坐起,再度捋了捋自己的西装,平淡地扫了眼仍躺着看他的林路深,“林公子,胡搅蛮缠是没有用的,道德绑架就更是浪费时间。”
“说,”李孤飞面无表情,把捆着林路深手腕的领带系得更紧了,“你为什么突然搬回丹宁。”
“我查过了。你职业素养一般、合作精神很差,一言不合闹罢演的事也不是没干过,还常常借口身体不好直接回家——我没有别的意思,但为了给田浩救场而来到有着许多不堪过去的丹宁,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风。”
“从你被开除到现在,这么多年,这还是你第一次来到丹宁。”
“而偏偏在你来了之后,田浩就出事了。”
“你是一个在南柯系统里评级为X的人,你觉得……”李孤飞顿了下。他的眼神沉了些,似乎是在用压迫来劝说林路深放弃抵抗,“我可能放过你不查么?”
林路深怔怔地看着李孤飞,片刻后眼神挪开,说不清是疲惫还是闪躲。
“你能先拉我起来么。”半晌,林路深像一团柔软的泥,曼妙地瘫在座椅上。他嗓音哑哑的,声音小了不少,“我自己起不来。”
“……”
李孤飞下意识瞥了眼林路深的腰。深墨绿色的皮带系在松垮垮的白衬衫外,两边的腰线干脆利落,勒不出半分赘肉,显然是瘦得可以。
“看哪儿呢。穿着衣服有什么好看的。”林路深极灵敏,特别是在这种事情上。他含混不清地坏笑着,“下次把我哄高兴了,兴许能再脱几件衣服。”
“快点,拉我起来。”
李孤飞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林路深良久,似乎是在分辨他没有别的花招。
“核心真差。”最终,李孤飞还是伸出了手,毫不客气地一把将林路深拉了起来。
“哎,咱俩以前关系到底怎么样啊。”林路深坐起来后,喘了好一会儿才算是能说话。他衬衫朝前滑了下,领口敞得更大了,“那几年的事儿我半点也不记得了,你有可能……”
林路深想起那封被自己珍藏着的信,半真半假道,“有可能是我那几年最重要的朋友。”
“林公子。”李孤飞对这句话没有半分触动,“这是我第二次提醒你了。你没有提问的权利。”
“回答我的问题。你来丹宁干什么,有什么目的。”
“没什么,”林路深被问烦了。他翻了个白眼,对李孤飞的油盐不进感到无趣和烦躁,“真没什么。”
李孤飞直视着林路深,他的眼神是一种无声的质问。
“我失忆之后,在各种医院里住了很久很久。”林路深弓着腰,双手垂在两腿之间,嗤笑道,“久到我都不知道被关了多长时间。”
“后来好不容易出来了,林曼……也就是我妈又像个神经病一样监视着我——大人真的很奇怪,明明从小到大她根本就不怎么在意我。”
“我是无意中知道,有个机会能来丹宁的。”林路深吸了吸鼻子,“钟剑他们一开始都瞒着我。”
李孤飞对林路深的陈述,没有发表看法。他道,“那你为什么想来?”
“也谈不上想不想。”林路自暴自弃地轻嘲道,“我这个人胸无大志、废人一个,想起一出是一出,来丹宁只是想换个地方看看。要是能顺便逃离林曼,就更好了。”
“至于田浩的事……我是真的不清楚。”
“喂,”林路深侧眸看向李孤飞,轻声道,“我们以前真的是朋友么?你怎么这么不了解我。”
李孤飞未置一词。
“如果不是朋友,而是敌人……”林路深喃喃自语,“那你就更该了解我了。”
“我总觉得,我们曾经应该是很亲密的。”
林路深说完,定定地看着李孤飞。他悄无声息的,两只手一齐暗暗朝李孤飞垂在身侧的那只手摸去。
那只手比林路深的手大些,没有那么白,散发着粗砺的温热。
还没真正碰到,林路深自以为十分隐秘。
直到车外响起几声由远及近的鸣笛,后视镜被后车的前大灯映亮。
“你想错了。”李孤飞冷淡而直接地打断林路深,收回右手放到膝上。他解开林路深手腕上的领带,随手塞进了自己的西服兜里,终于回答了林路深的一个问题,“对你而言,我从来就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林路深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李孤飞回答的是之前的一问。
后车停下,从里匆匆走出几个人。张鹏举,以及钟剑。
“还有,”李孤飞打开车门,虚掩着没有推开,下车前他回头道,“我不喜欢男的。”
“所以,你找别人玩吧。”
“韦老师,李博士和林路深以前关系很好么?”被李孤飞从车上赶下来后,齐辛就钻到了韦波的车上。他看不清另一辆车里发生了什么,但总归好奇,“他俩是同学?朋友?还是……”
想起田浩,齐辛产生了不敢说出口的猜想。
“哎打住打住!”韦波也听出来了。他连忙打断,把车灯关了省电,“我哪儿知道他俩什么关系啊。”
齐辛满脸都写着你看我信么。
“那会儿我就是个小喽啰,哪里接触得到林路深这种级别的人。”望着铁门深处的建筑,韦波淡淡道。里面是曾经的脑科学院,后来被废弃了。
“我是在执行科实训分组的时候,才认识李孤飞的。当时是按成绩平均分配,我排名垫底,正好和排第一的李孤飞分到一起。”
“你知道么?李孤飞在脑科学中心并非全胜战绩。他有一次……临阵脱逃的记录。”
“什么?!”齐辛大惊,瞪圆了双眼。
“是在组内对决前。”韦波笑了,“李孤飞对我……他怎么可能害怕?怎么可能临阵脱逃?”
“是林路深害的?”齐辛义愤填膺了起来。
“具体情况我不清楚。”韦波说,“我只知道,李孤飞当时离开,是为了去找林路深。”
“他因此背上了脑科学院执行科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个处分;而我捡漏了一场重大胜利,被脑残的系统分进了A班。”
齐辛:“……”
“不过,李孤飞回来后,情绪非常不好,什么话也不讲。”韦波说,“又过了一段时间,传来了林路深被开除的消息。”
远远的,韦波瞥见另一辆车开了过来,车停下后钟剑气势汹汹地朝李孤飞和林路深的那辆车走去,张鹏举在后面假装很急地跟着。
没一会儿,李孤飞从车里出来了,朝这边走来。
韦波连忙发动汽车。他竖起一指,冲齐辛嘘了一声,“告诉你这件事,主要是提醒你不要去触李孤飞的霉头。”
“他对林路深这个人,讳莫如深。”
“……MD。”
李孤飞走后,林路深一个人缩在车上。虚弱、寒冷和愤怒交织着席卷而来,他兀自发起了抖。
他颤抖得近乎抽搐,苍白无力的十指四处摸索着。他在寻找香烟和打火机。
“林林!林林!”钟剑终于冲了过来。他一把扶住就要栽倒的林路深,皱眉道,“你怎么能一个人跟着他们到脑科学院来?”
“李孤飞对你做什么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