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柯 第66章

“……”

“平时不都是随便敲敲就自己进来的吗?”

“……”

张鹏举转身走回办公室,笑道,“不会是有事儿要求我吧。”

李孤飞在张鹏举身后带上门,跟着走了进来。

植入者一批接一批的昏迷,李孤飞无法像张鹏举那样坐视不理。

李孤飞自幼心思缜密、性情高傲,从童年泥沼里一步步爬上来的经历并没有让他发自内心地学会明哲保身,反倒是养成了一种近乎“高人一等”的身份认同。

李孤飞在心底,其实是认为自己比旁人都要更强的。就像他对林路深旺盛的保护欲一样,如果只有一个人不顾艰难险阻去探寻真相,李孤飞会觉得这个人是自己。

“确实有事。”李孤飞说。

“只要跟林路深无关,别的都好商量。”张鹏举眼睛眯了起来,笑里藏刀。

“二组从纪忻那里,是不是问不出什么。”李孤飞直截了当道,“植入者昏迷的原因,研发中心也没个说法,对吧。”

张鹏举没吭声,抬了抬下巴示意李孤飞继续。

“我可以以大脑接入系统环境——就像我平时进入其他人的梦境一样。”李孤飞轻描淡写道,“既然从外界找不出原因,就让我进南柯的大脑看看,它到底在干些什么。”

林路深与系统的关系千丝万缕,不论是他主观故意、抑或被迫,客观事实都已如此。

倘若是李孤飞去调查,那么至少,林路深不会再被冤枉。

第60章 执黑

听完李孤飞的话,张鹏举沉默了。他摸索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没有点燃,只夹在手上微微出神,应该在思考着什么。

过了约莫五六分钟,李孤飞有些不太耐烦。他道,“您有什么顾虑吗。”

张鹏举啧了一声,“你说的这个方法,理论上确实存在可行性;但在实践中呢,并不像你所想的那么简单。”

“以前也不是没有别人试过,基本都是以失败告终,甚至有个别人陷入长期昏迷、醒不过来的。”

“我知道。”面对张鹏举隐晦的劝阻,李孤飞波澜不惊,“即使是人脑相互链接,操作不当也有可能会陷入昏迷甚至脑死亡;何况是以人脑链接入强大稳定不知多少倍的系统。”

“但我们有完整的操作流程,过去也并非没有人全身而退。”

“可是,你说的这种调查,从来没有人做过。”张鹏举竖起一指摇了摇,“从来、没有。”

“要知道,任何梦境都是会受梦境主人意志的影响的;你要比对方高出至少三级,才能在对方的梦境里违背其意志行事。”

“你的精神稳定等级再高,能高得过系统吗?你是人,是人就会有情绪波动。你要怎么在系统的‘梦境’里与它抗衡、查出它可能根本不想让你查到的东西?你——”

“到底是系统不想让我查,”李孤飞面不改色地听着,截断了张鹏举的话头,“还是其他的什么人不想让我查。”

“你什么意思。”张鹏举脸倏然一沉,“没有证据的话,不要乱说。”

“好。”李孤飞一抬手,“但是我的提议,建议你认真考虑一下。”

“毕竟,如果真有问题,总会有瞒不住的那一天。”

-

西餐厅里,听完林路深的话,司河安静地发了许久的呆。林路深也并不催促他。

不知过去了多长时间,司河终于回过神来。他缓慢地拿起刀叉,一小下一小下地重新切起了牛排,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那一小块放进嘴里,咀嚼完毕吞咽下去,似乎那颗心才装回了肚子里。

“这么说……”司河喃喃道,“我……还有纪忻,我们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有可能都是系统?”

林路深一愣,“纪忻也在梦里见到我了??”

“这是我猜的。”司河道,“这件事,是李孤飞讯问的时候问出来的。但他只告诉我,纪忻说在梦里见到了一个人,没说是谁。”

司河讲着,戏谑地露出一个笑,“难怪他不说是谁。”

林路深:“……”

“总之,当时我总体上是不信的。”司河道,“因为纪忻的检查报告里没有另一个人的痕迹;我跟李孤飞说了,除非是系统本身,否则不可能看不出来——但这种情况,太罕见了。”

“确切地说,它只是存在一种理论上的可能,实际中我根本没碰到过。”

林路深好奇道,“梦里的那个我,跟你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司河一手托腮,“我看见你……不,是看见他,坐在湖边翻着书。”

“你这么一说,我感觉你们还是有区别的。”

“他比你更沉静、更冷漠,似乎对自己以外的一切都不太关心。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抬起头来,却没和我说话,像是被打扰了一样。”

“害我伤心了好一会子呢。”司河哼了一声,旋即又认真道,“不过,他倒是很敏锐聪明的样子,这一点和你很像。”

闻言,林路深沉吟良久。半晌,他道,“我有一个想法。”

“什么?”司河问。

“你、还有纪忻,都说在梦里见到了我——那个我,显然不是我。”林路深说,“他也许是系统,也许是别的我们没想到的东西。”

“但既然你们能在梦里见到他,那我是不是也可能见到?如果,他愿意见到我的话。”

林路深又想起了出现在自己脑海里的声音,他会是纪忻和司河在梦里见到的那个人吗?

“你是说……”司河顿了顿,面露迟疑,“你想让我帮你进入深层梦境?”

“没错。”林路深打了个响指,“我现在不方便回到脑科学中心。你有没有什么便携的设备,能让我做个好梦的?”

司河神色思索中带着担忧,“有是有。但你也知道,梦境一旦进入,就不是说停就能停下来的了。我是担心,万一你……”

“司河。”林路深嘴唇微动,“有些要经历的事,是躲不开的。”

“你帮我进入梦境,至少不会害我。”

“况且,我总得知道他是谁,在更多人见到他之前。”

“那……”司河垂下头,抓起刀叉在瓷盘上无意识地切着,时不时发出一些咝咝的、不太悦耳的摩擦声。

直到午休时间快结束,司河才终于一咬牙,“行吧。”

“你准备在哪里进入梦境?”

林路深想了想,“你家方便吗?我家……不太行。”

“……”

“方便。”司河说,“我家就我一个人。明天我请个假。”

和司河告别后,林路深回到了李孤飞的家。

「你准备怎么跟李孤飞说?」小丑熊问。

「就说我要回家。」林路深道。

「那钟灵那边……万一穿帮了怎么办?」小丑熊又问。

「哪有那么多怎么办。」林路深在沙发上盘腿而坐,闭目沉思,像是在提前为明天的梦境做准备。他道,「他俩又没有微信,李孤飞那么忙,也犯不上为这事专门去查吧。」

「他上次可是去家门口堵你来着……」

「……」

这天李孤飞回来得挺晚。林路深不太意外,毕竟连杨幻那么个业余解梦师都忙成狗,李孤飞要处理的事情只可能更多。

“我明天回趟家。”林路深似乎已经很擅长编瞎话。他边说还边捞过博士,“去看看公子。”

李孤飞点头嗯了一声,没表示反对,也没多问。可他看向林路深的眼神,却似乎很深,一副难以觑破的样子。

林路深被盯得头皮发麻,只能笑了笑。

客厅里两人好似无话可说,又或者是各怀心事,堵了太多不能说的、塞住了嗓子眼。

“我最近这段时间会很忙。”半晌,李孤飞才主动开口。他声音有些沙哑,没有平时那么生硬,多了几分低沉的柔和,“你也可以在家里多住几天。”

经历过昨晚的事,李孤飞不敢再明着赶林路深走。但林路深能听出他的言下之意。

“我才不呢。”林路深冷哼一声。他在沙发上半跪着立起身子,一只胳膊搭到了李孤飞肩上,“你少再明里暗里地赶我走。”

“好了,我要睡觉了。你赶紧回卧室。”

李孤飞看了眼不宽的沙发,“还是你睡卧室吧。”

林路深正要出言反驳,却听李孤飞继续道,“今天早上你差点从沙发上滚下来。”

“……”

李孤飞说着,抬眸看向林路深,眼神淡然平静。

林路深却脸颊微微燥热了起来。他不太自然地挪开目光,鼻尖突然有些发酸。

下意识的,林路深很想脱口而出,说那我们一起睡卧室吧,反正床比较大。

可明天即将发生的事,让林路深咽下了这句话。或许是因为欺骗带来的愧疚,又或许是他终究对那场未知的梦境感到本能的畏惧。

他们之间曾经无比亲近。如今,却因为这种亲近,而变得再也无法真正靠近。

-

翌日。

李孤飞出门遛狗顺便买好早餐,回来后把林路深叫醒。但今天他没有耐心地等林路深吃完,在林路深起床后就匆匆上班去了。

砰的一声门关上,林路深走到了窗前。这里楼层较高,下方的身影只小小一点,过了会儿他看见李孤飞的身影从单元门走出。

林路深目送着李孤飞朝车位走去,坐进车里后驱车离开。他一言不发地举起手挥了两下。

吃完早餐,林路深按约定时间到了司河的家。

“你想好了么?”司河问道,“还是那句老话,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路深嗤笑一声,摇了摇头,“我早就没有后悔的机会了。”

对林路深意味深长的话,司河不置可否。

“我会时刻关注梦境情况。”司河说,“一旦有任何异常,我会立刻着手中止它。”

林路深点点头,表示了解。

林路深在客房的床上躺下,司河给他黏上贴片,和之前在医院里检查那次差不多。

伴随着一声声清脆而机械的嘀声,林路深眼皮逐渐发重,缓缓向梦境沉去。他的周遭变得黑暗,夹杂着不知来处的锋利的风声,伸手不见五指,一切都是未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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