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月拿出手机一查,才发现明天是最要命的离散数学,老师是个堂堂课必点名的老头子。
在他的课上请假必须要开证明,还得写纸质的请假条,不然一律按旷课处理,在这门本就依靠平时分拉满才能苟活的课程里,基本等于宣判死刑。
“哥,你有纸和笔吗?”
江亭晏眼睛瞥过来,似笑非笑地哼了一声:“这么快就要写遗书了?大不了重修,问题不大。”
她是要写请假条!
“重修没有平时分,必挂无疑!”知道江亭晏肯定出门不带纸笔,江婉月只能可怜巴巴看向乔柯——一身简单的蓝白色睡衣,好了,还是算了。
结果,乔柯用没扎针的另一只手从睡裤兜里摸出钱包递给了江婉月:“里面有只很短的随身笔和几张小卡纸,我是右手打针不好拿,你自己拿一下吧。”
一刻也没有为钱包里有随身笔和卡纸而感到疑惑,因为紧接着让江婉月觉得很离谱的事是。
“你为什么睡觉时还把钱包放兜里?”
“家里长辈教的。”乔柯很尴尬地说,说完他背对着江婉月,靠着垫在椅背上的枕头,假装自己有点困。
他知道这在别人看来这很奇怪。
从小到大,抚养乔柯长大的人都告诉他,不管去哪里都不能让贵重物品离身,尤其是前往学校坐长途火车时。
钱包随身,不要和火车上的人多交流,少在车站附近逗留。
别人眼里,这是老一辈都快要入土的旧思想,在乔柯眼里,这是长辈对他传授的人生经验。
他靠着枕头,也是真的困了,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江婉月扭曲着手臂打开钱包,发现那只笔真的很短,就像小孩子用的蜡笔那样短,也很细,这样才能恰好装在扁平的钱包。
她摆平钱包,看见放在透明夹层里的乔柯的身份证时,不自主发出嘿嘿的笑声。
青涩的少年上半身穿着一件宽松的蓝灰色短袖,可能因为没有戴眼镜,也可能很少面对镜头,他黑色的瞳孔看来有些怯怯的,肉眼可见的脸颊发红。
清澈又愚蠢,真不愧是大学生。
江婉月看见一个小夹层里有纸,她用手指夹住艰难地抽出来,才发现那是一张折叠起来的纸,甚至看起来并不是崭新的纸,应该夹了很久了。
江亭晏抬起眼,发现江婉月展开那张纸,立刻冷声道:“你在干嘛。”
连声调都比平常上扬了些。
江婉月已经展开了那张纸,那是一页从护眼作业本上撕下来的纸,黄色的纸张,绿色的横线,折痕很深,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写着一个名字——李凤莲。
相同的名字重复了无数次,字迹非常稚嫩,笔画勉强斗拢在一起,跟刚学字的娃娃一样。
一张写满了一个女孩子名字的纸,被人折叠起来,小心翼翼放在钱包夹层里,一放就是几年。
这很难不八卦。
但江婉月顶着江亭晏的目光,只感觉到很害怕。
完了。
完了!
“哥我以为这是柯柯说那纸呢。”江婉月胡乱地想把纸塞进夹层。
“江婉月,你凭什么乱碰别人的东西。”
江婉月欲哭无泪:“我真的只是拿错了啊,我不是有意要揭露真相让你受伤的哥…”
“你在说什么,”江亭晏一脸黑线,非常嫌弃地看了江婉月一眼,随后转过身表示不想再和她交流,“把它叠好,然后放回去。”
“哦哦,好的,哥。”江婉月小心把那张纸叠好放回钱包夹层,从另一个夹层里拿到了崭新的纸片。
江亭晏胃痛缓解以后睡意就来了,他闭上眼打算补觉。
“哥…你之前知不知道啊…”江婉月不禁可怜江亭晏了,这种自己男朋友有白月光的酸爽感觉,而且还不知道是多少年的白月光呢!
现在还放着!
比自己的爱情还长久保质!
“有病就去治,别烦我,我又不是医生。”
江婉月还想安慰他几句。
江亭晏直接叫护士把她丢回了病房。
大厅里只有两个人了。
他把江婉月的那条小毯子拿过来,皱了皱眉,很不情愿地扔到乔柯身上。
然后强迫症发了。
伸出手手把毯子的边边角角扯直扯平,才满意地打算补会儿觉。
他当然知道夹层里的那张纸,换句话来说,乔柯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
那不是来自一个泛着酸涩感的初恋故事。
而是考上大学以后,要给乔柯助学贷款签字的人从来没有上过学,也从来没有写过字。
她拿过一只很小的笔,撕了一页作业本,练了一整页的字,最后才签在了那张助学贷款的签名处。
不然这纸能留到现在?
江亭晏莫名带着一种满足感哼了一声,才慢慢因疲倦而陷入睡眠。
…
乔柯伸出手,把江亭晏身上的小毯子整理好。
该说不说。
他也有强迫症。
…
病房里,刚聊熟的护士姐姐激动地跟江婉月描述了外面发生的事。
江婉月感慨万千,虽然知道乔柯现在没带手机,还是给乔柯发了一条微信。
【复婚好吗,孩子总哭】
虽然是被打哭的。
第0011章 真心实意
早上七点初阳未至,天反而阴沉沉地在落雨,车子里的气氛说不上闷,就是憋得慌。
当你穿着睡衣在路边,忍受着过路人异样的目光,又睁着十米开外六亲不认的近视眼,打了二十分钟的车,随后终于有一辆车停在你面前,感恩地打开车门坐进去。
却发现这是前男友家来接他的专车。
你大概就能体会这种感受了。
乔柯下了车,轻手轻脚给人家合上车门,连眼睛都不敢乱抬。
他低着头,耳朵发烫,小声对着眼前的人影说:“谢谢你。”
接着头也不回地飞速往校内走,不敢用跑的,纯粹是怕自己因没戴眼镜看不清路半路给撞人或撞树了。
毕竟他们学校的树长得挺有个性,野蛮生长,有时候就突兀长在行道上,喜欢随机挑一个低头看手机的撞死。
而江亭晏双手抱胸,冷冷地看着乔柯对站在他旁边的一个路人道了谢,又在对方一脸懵的时候拔腿就跑。
司机宽慰他:“小柯没戴眼镜,再加上他那么脸盲,今天天色又这么暗,认不清人也正常,不用生气。”
江亭晏看了司机一眼:“男女也能认错?”
嘿,这谁知道街上能有一米八几的姑娘呢!而且还留着和少爷你差不多长的头发,恰好也是白金色的!
回宿舍以后,三个室友跟接瓷娃娃似的把乔柯按上了床,坚决不让他去上早八,说早就给他请了假了,就差在床帐子上加个锁了。
连床上桌的电脑都给没收了,生怕卷帝床帘一拉,电脑一开,又拿命耗数据和代码。
不过手机还是给他了——因为他们仨是要去上早八的,有事电话好联系。
乔柯只好躺在床上,他的生物钟让他一时半会睡不着,打开手机,看看这段时间有没有什么消息。
他本来身体和精神就都很疲倦,近视又让他不得不把瞳孔凑近光屏才能看清,微微眯了眯眼睛,忍着轻微刺痛,看清江婉月发来的那条。
【复婚好吗,孩子总哭】
说实话,有一瞬间愣。
闭上眼揉了揉额角,乔柯抹掉眼角因强光刺激而分泌的生理性眼泪。
【我晚上没课,来看你,你好好休息】
…
【柯柯,我感觉哥真的不是不喜欢你,你真的不想一下要不要复合吗!】
【这样真的好可惜啊quq】
【毕竟你们都在一起快两年啦】
乔柯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不过很快江婉月又发来一条。
【对不起,你就当我没说吧!好好休息柯柯】
松了口气。
乔柯放下手机,裹着被子强迫自己休息,好在不一会儿窗外就淅淅沥沥传来雨声,安抚着他入睡。
雨声滴答。
…
汇聚成珠,从伞尖落下。
江亭晏收起湿漉漉的伞,用伞套装上挂在医院的墙外。
江婉月躺在病床上,吃也吃不得,喝也喝不得,盯着一边翻看《金融数学基础》一边喝生椰拿铁的江亭晏十分嫉妒,但又无可奈何,只好无能狂怒。
好似被拴在铁笼子里的狗子,龇牙咧嘴,却只能咬住铁丝。
“看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