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有了新欢,等新欢变旧爱,也开始腻味看不顺眼的时候,前任的那些缺点就跟人死如灯灭似的,只剩下美好的画面在脑子里轮番播放。
D大就是他俩心里嫌弃过的前任。
乔柯也曾爱过Z大一段时间,他愿称之为一周定律,当人类到达一个新学校,出于某种不为科学发现的原因,会对这里格外满意,看哪里都是优点。
一周以后就想退学了。
最简单的表现就是他这种吃穿如此不挑的人,也差点在Z大饿死。
大学生饿死时候和陶喆x时候一样,都是一种很奇妙的状态。
奇妙在于说是饿死,却没有饿的感觉,反而24h都拥有薛定谔的饱腹感。
大学生一旦饿得前胸贴后背,将飞奔前往大学食堂,只在那门口一站,鼻子一经吸纳食堂的气味分子,腹内立刻犹如郁结了天地邪气般饱胀,再不想吃饭。
江亭晏就更别说了,直接被发配到美食地狱之国,整个人和去了趟《变形计》被改造了似的,刚回来的时候连草莓炖豆腐都能赞美一句“Scrumptious”。
说回大学生饿死时候,民间观察发现长期利用这种玄妙的方式维持精神吃饱,肉体就会在一种不饿的状态下饿死。
乔柯第一次在实验室饿晕就是这原因。
当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是饿晕了,意识昏沉地躺在地上,听同门师兄说:“别玩了,快起来了,老师要来了。”
“老师来了”这句话,乔柯就差用CIRSPR /Cas9刻进DNA里了。
魂不在了,但人唰地一下就立正了。
结果站立没几分钟,又眼前一黑地倒了下去。
师兄急了:“别玩了,你还玩!”
最后,终于有精通人性的师弟察觉到乔柯没在玩,赶紧一边把人背去校医院,一边焦急地给导师打电话:老师,你看咱哥几个还能按时毕业吗?
乔柯也不是一来就这样。
正如第一周定律所描述的,他在开学的第一周整个人是积极向上的,三餐是按时吃的,逐渐才开始萎靡,到了闻一口食堂就饱了的地步。
真正压垮他的还是在桥苑二楼点了份梅菜扣肉,食堂阿姨演都不带演的,直接把蒸好的预制菜包装撕开给他倒进去。
使深爱Z大的乔柯狠狠受伤,无法释怀到半夜在校园论坛的树洞里发了一条:我不会原谅你的,Z大。
至于小江同学,刚回国就抱着男朋友不停抱怨,LBS的老师就好像是专门研读过国人的励志著作《哈佛四点半》,让他代码山连着代码山,周一看截止日在周三,pre到怀疑自己是英专的,大三申请学校时看错了。
有时候最恼火的是遇到自己的那些弱智同组,大少爷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应该要把那些分类变量进行label encoding再处理”。
同组:“label encoding是什么?”
无数个你的白天我的黑夜里,江亭晏和乔柯挂着语音,悔不当初:“一定是我不够努力,才会只能上LBS。”
和本科时候的自己相比,研味浸透的后果是俩人看起来都少了几分阳气。
…
菜的香气快在空气中冷淡了。
“你明天就回去了,多吃点吧。”乔柯说。
“不太想吃。”江亭晏撑着下巴,两弯眉毛下耸,一副没精打采的模样。
“…那,吃点小蛋糕?”乔柯把酒店冰箱里的动物奶油小蛋糕拿出来。
那是两个人今天早上十点一起去烘焙坊做的。
在做完黄油饼干以后,乔柯去了一趟厕所,回来就发现江亭晏把六个纸杯蛋糕全糊上了奶油,正在往上面插饼干。
“你觉得如何?”江亭晏问。
乔柯看了一眼。
纸杯蛋糕上的奶油挤的也算有手有脚,江亭晏是用八齿裱花嘴在蛋糕周围围了一圈奶油,然后在中间的空上用另一种颜色的齿形裱花嘴拉了一坨…不是,是挤了一个类似仙人掌条的东西。
最难评的还是颜色,围的那一圈是红色奶油,中间的那一坨是淡黄色,乔柯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玩意儿像红鹅掌。
“挺好的。”
他移开视线,把脸往江亭晏看不见的方向转了转。
他也是头一次遇见这种看一眼都能反胃的纸杯蛋糕。
“你在烹饪方面,天赋一直很突出。”
本来以为插完饼干和糖豆,以及水果干之类的装饰物,腐朽也能变神奇,但事实证明,当你意识到了事情的本质,再多的修饰,欺骗,都不过是屎盆子镶金边,无法改变东西本质是屎的事实。
乔柯想劝江亭晏吃点小蛋糕,但江亭晏看着那六个纸杯蛋糕,脸色铁青,最后没忍住胃里的翻滚,干呕了一下。
“快拿走,我看了反胃!”
乔柯:?
江亭晏呼吸急促地拿起杯子喝了几口,这才压下呕吐的冲动。
好一会儿,他松懈下来,挑起眼皮问乔柯:“我是不是真的没有做食物的天赋?”
乔柯拿着纸巾帮他把方才渗出的眼泪擦掉,认真地说:“其实配色的问题,这最多只能证明你不适合画油画。”
“你别哄我了,这么多年了我也知道。”江亭晏不好意思地眨了眨眼睛,手指勾了一下耳边的头发。
“这其实也证明了我不适合搞雕塑。”
乔柯只能释怀地笑了笑,说:“对。”
“浪费是可耻的,”江亭晏看了眼满桌子的菜,“你真不饿吗?”
乔柯不好意思说自己只是在桌上前想象了一下明天得回学校,食堂那个味直接穿破纬度刺进了他的胃里,连忆苦思甜都做不到了。
…
“你怎么不等我死了才联系我呢?”苏良看着打开门的江亭晏没好气地说。
“不知道回国以后消息发给谁了,”江婉月埋头苦吃,这会儿也抬起头狗叫道,“不知道,应该不是我吧。”
“旻延没和你一起来啊?”江亭晏问。
“他…”苏良说着,旻延从他身后拍了下他的肩膀。
比苏良反应更大的是乔柯,他几乎是立刻站起来,然后往酒店的厕所跑。
他现在最害怕听到的话莫过于以下几种:
恩师的“来一下”“你说的这个东西别人早就做过了”“你的实验怎么样了”。
同门的“哥,给我看一下你的数据呗”“哥,你做到哪了”“哥,机子又死了”。
江亭晏的“早上吃啥”“中午吃啥”“下午吃啥”“周末吃啥”“你在吃啥”。
旻延的“实验怎么样”“论文怎么样”“进度怎么样”“投了没”“你要不要和我去xx那读博”“那个学术会议不错,来”。
把乔柯的老师气得,颁布门规:不许在学术会议上看到大爹,就跑上去问人家能不能读他的博士。
乔柯出来的时候,林霖正在和苏良讲他的投资经验。
“我现在坚持每周买一次彩票。”
苏良开了一瓶酒,边倒边笑还跟个小孩一样的林霖说:“你这中五百万的概率能有多大啊?”
林霖说:“买彩票中五百万的概率,比我研究生毕业以后进厂努力工作获得五百万的概率大多了。”
乔柯暗惊:妈耶,这也太有道理了。
旻延:“幺…”
乔柯:“好饿呀,大家还不吃吗?”
江婉月默默收回自己靠近最后一只大闸蟹的手,笑了声:“我吃饱了。”
江亭晏:“是的,除了这只都光盘了。”
林霖嘿嘿笑了下:“老幺你在里面干啥呢,这么久不出来,我们可没有客气的说法哈。”
这世界上有很多朋友,说正事之前,彼此之间免不了要寒暄一番。
先来三句最近在干嘛呢,这么久不找我玩,下次来xx记得叫我啊。
对方显然也知道长期不联系忽然联系的目的,也不拆穿,打着中国式朋友的哑谜,往往东拉西扯两人精疲力尽。
直到对方说出“有什么事吗”或者自己撑不住开口“对了我有个事”。
乔柯感觉自己拥有的是世界上最舒服的友谊,那是不管多久没联系,还是和刚分开前那天一样深厚的感情,不用刻意维持,却时时把彼此惦记的友谊。
那是一句“出来吗”,只要有空就会回复“OK”的友谊。
他想起有天太忙,中午来不及回宿舍,就直接在下午第一节 的教室睡了会儿,一抬头,看见老师已经放好了PPT,第一页下端写着:2021年8月26日。
他没由来地笑了一下,转过头想对着身边的人说:今夕是何年?
然后记起朋友们奔向五湖四海,恋人远渡重洋,更在彼岸外。
“没事,你们吃饱了没?”他说。
“你饿不饿,饿的话我打电话再点一些菜送过来?”江亭晏摸了下乔柯的脸,趁没人看时咬了一口,冷冰冰的。
于是江亭晏伸手在乔柯脸上搓了搓。
把乔柯心里那点酸涩的感慨全搓走了,他哭笑不得地握住江亭晏的手,免得一会儿脸上起火了:“怎么,你是还想吃一口热乎的吗?”
“咱们一会儿出去吃别的。”
“真饿了?还是又眼睛大肚子小?”
“要走了,就想再多陪你做点事。”
江亭晏看见乔柯那双漂亮的黑眼睛一下就红了,睫毛垂下,在小心细微地调整着表情,避免掉眼泪。
“放假我还回来呢。”江亭晏说。
乔柯点点头,低声说:“我知道,但我还是想你。”
江亭晏弯起眼睛笑了笑,牵起乔柯带着戒指的那只手:“那等他们都走了,我们再好好待一会儿。”
他的手指描摹着戒指周围的皮肤,朝乔柯眨了下眼睛,又捏了下指节。
“哦。”乔柯擦了下鼻子上冒出的热汗,脸跟喝醉了一样渐渐泛红。
“现在,我想你应该和旻延有话说吧?”
乔柯:“啊?我没…”
话都没说完就被江亭晏推到一边沙发上坐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