簕不安一下就僵住了,然后抢过手帕,很迅速地扭头向另一边,用力地擦脸。
事后听司机描述,说车门被碰撞变形打不开,簕不安跳下来之后,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司机啧了一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车里的是他亲妈呢。”。
李由原话转达,司机还没出院,当天就得知自己出院之后就不用上班了,他被炒了。
然后,唐肃找簕世成打了一架,两个体面了半辈子的人厮打在一起,闹得很难看,那之后唐栀就离开荻城去簕崈买下的亚热带小岛上休养身体,然后,荻园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都没清走了,簕世成还是拈花惹草,但没再带到家里。
簕崈很快也离开荻城,簕不安强烈要求簕崈对他轻轻扭了一下的脚负责,敲诈来了半个月不重样的猪蹄。
……
李由带来的那只鸡簕不安只意思的喝了点汤,他实在没胃口。
回去复命的时候,李由照实汇报。
这些年,簕崈踏足小重山的次数屈指可数。
他也在深夜造访,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只是因为白天太忙了。
簕不安躺在床上精气全无,听到开门声,翻身回来看到簕崈,强打起笑:“哟,稀客啊。”
“病这么严重,怎么不看医生?”簕崈扫了眼房间里,卧室里乱七八糟,很多玩具和光盘,还有一些自行车零件。
簕不安咳嗽几声,挥了挥手:“没事,小感冒,睡一觉就好了。”
已经睡了几天了,没见他好。
簕崈问:“有药吗?”
簕不安强撑着要坐起来,簕崈说:“躺着吧。”
簕不安砸回床上,又闷咳了几声,指了指柜子,然后说:“药都吃了,就是缺抚慰。”
“嗯?”簕崈没听清。
簕不安扬起笑,打趣道:“太子爷亲自来看我,诚惶诚恐,蓬荜生辉,明儿就好了。”
又在胡搅蛮缠。
但是,不同以往,簕崈知道,簕不安应该很难受,身体和心理都是。
他忽然起身,去柜子里拿了医药箱,然后走到床前,借着酒精棉片的掩护,摸了摸簕不安的脸。
有点烫,可能在低烧。
平时活蹦乱跳的人,有段时间,他盼着簕不安别那么有精力,上蹿下跳地折腾,真的生病有心事了,又有点唏嘘,觉得还是精神一点的好。
簕崈问:“难受吗?”
簕不安佯装听不懂:“什么啊?”
“见过面了吧?”簕崈说:“听说,找到了以前舞厅的姐妹,想办法搭上了。”
汪裴还是有本事的,靠不上簕不安就找了以前的人脉,最终还是见到了簕世成。
簕不安感觉有点难堪,不想听了,躺回去,眯着眼翻身头向着另一边,开口闷闷的:“别跟我说这个吧,现在见你,我有点自卑。”
“……不知道怎么回事,以前还能开自己玩笑,说我是私生子,现在一想起这三个字,我就浑身不自在……谁让我他妈真的是。”簕不安自以为不明显地抹了下眼角:“偏偏,我妈还……”
肩膀上突然出现一只手,簕不安喉头哽塞,话音一顿,说不下去了。
他听到天生不可能安慰人的簕崈说:“好了,别想了。”
簕崈其实是个蛮温柔的人,虽然很多时候看起来很冷漠,但是凭良心说,这些年,他对自己真不错。
是真兄弟,这种时候会来安慰自己。
簕不安突然整个人蜷缩在一起发抖,是在哭,他把脸闷在被子里,最开始还能忍,后来忍不住了,哽咽地哭出声:“怎么……怎么回事……,不回来就算了,回来了就……我妈怎么跟别人的不一样……我……我他妈的!”
簕崈站在原地,一只手搭在簕不安肩上,轻轻地拍了拍,除此以外不知道还能怎么办,另一只手里的酒精棉片还没丢,但是这个东西擦眼泪不太好他放下酒精棉片,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给簕不安擦眼泪。
手帕很快就湿透了,他感觉自己应该再做点什么,但是安慰人的经验几乎为零,所以只能带着点焦躁地站在原地。
他听到簕不安边哭边抽,蜷缩地越来越像一个球,那颗球说:“抱我一下,哥,抱我一下……”
以前。他小的时候,阿花还没辞职,生病了,阿花会像一个母亲那样轻轻抱着他,拍一拍,哄一哄,次数很少,因为他生病很少。
早知道,以前应该多生点病。
簕崈知道自己该怎么安慰这只一边嚎啕一边哽咽的狐狸球了。
【作者有话说】
快抱他!
TAT
没事的没事的,虽然妈妈不爱你,但是还有哥哥会强制你(?
第27章 ‘发自真心的拥抱’
他俯身,几乎半蹲在地上,然后用搭在簕不安肩膀上的手臂环住簕不安的肩膀,这是他思考过后,感觉比较妥善的姿势。
他又轻轻拍了拍簕不安,他记得小时候唐栀也这么拍过他。
“好一点了吗?”簕崈问。
他一直都是目的导向的人,做出行动就希望有用。
簕不安蜷地更一起,整张脸埋在手肘间,抽搭着说:“不是这么抱!”
他想要阿花那种,把他整个搂着,虽然阿花总是不耐烦,但世界上也有那种耐心不好的妈妈。
静了片刻,簕崈起身,把已经被哭湿的手帕翻了个面,塞回簕不安手里,然后轻轻躺在了簕不安身后,他把握着尺度,保证簕不安能感觉到身后有人,但是不紧密,他轻轻圈住簕不安,再一次轻拍簕不安肩膀。
“我妈以前这么哄过我。”他说:“不过次数也很少。”
簕不安埋头痛哭,根本没心思细听簕崈说了什么,好半天,感觉眼睛里那条河流干了,才觉得难堪,用簕崈的手帕擦干净眼泪,然后扯着被子一蒙脑袋,扯着破锣嗓子说:“你别跟别人说!”
簕崈说:“不会。”
簕不安冷静了一会儿,觉得透不过气,就把被子掀开了,他回头,看到近在咫尺,簕崈冷静的面孔,抽了抽鼻子,问:“我丢不丢人?”
簕崈以为他问的是突然嚎啕大哭的事,回答说:“没有。”
簕不安说:“我说我妈,还有我。”
簕崈不讲话了。
这不就是默认了?
簕不安猛推了簕崈一把,坐起来,用很重的鼻音说:“我有时候特别讨厌你,你知不知道自己特别不招人喜欢?”
簕崈慢慢坐起来,嗯了一声。
“特别不招人喜欢”这种话对他来说没有意义,这不是他要考虑的东西,很多人都不喜欢他,或敬或畏或者心怀鬼胎,但是那些人永远不可能因为这样的原因选择立场,簕不安却总喜欢做情绪化的决定。
听簕崈就这么不痛不痒答应了,簕不安既恼火又觉得自我厌烦。他抱着膝盖看向空无一人的一边,因为灯光的缘故,墙上映着他们的影子,两个影子看似交叠了一大半,但其实他们谁都没碰到谁。
簕不安说:“你根本不会安慰人,你连抱一下都不会,你这辈子都不会知道发自真心的拥抱是什么感觉的!”
簕崈:“……”语气上看,簕不安情绪恢复得很好。
簕不安继续说:“你也不可能知道真正的友谊,真正的爱情是什么滋味!”
簕崈:“…………”
簕不安扭头回来,很习以为常地自己讲完一段对话:“但是你根本不在乎吧?抱一下,亲一下,喜欢的人还是讨厌的人,对你来说没区别吧?”
他试图用这种话伤害簕崈,同时,心底认为,这些话对簕崈毫无杀伤力,因为簕崈似乎确实已经彻底脱胎换骨成为荻山的继承人,而不是以前自己带着戏谑和嫉妒调侃的“太子爷”。
讽刺的语气突然扭转,簕不安突然有点惭愧,更多的是难过:“我有时候真的嫉妒你,哥,你有的一切,所有东西,钱,权,地位,唐阿姨那样的妈妈,我都没有。”
簕不安扯着衣袖又擦了下眼角,很用力,本来就肿的眼角霎时间出现一道深红。
他咬牙,握着拳头把脸埋进膝盖里:“很多时候都嫉妒你——我其实是个挺差劲的人,想法那么低俗,还跟你套近乎,你看不出来吧?”
簕崈不这样认为。
他认为簕不安所说的‘嫉妒’不太对,更确切应该叫羡慕,也或者说,是簕不安此刻的难过。
簕不安所羡慕的那一切同时也是他这些年努力追求和稳固的东西,他不会让渡给任何人,但要是簕不安,那他愿意分出来一点,让簕不安开心。
簕崈说:“给你什么能让你好受一点?打一笔钱,还是赶她离开荻城?”
簕不安把头抬起来了,眼睛鼻尖都通红,疑惑地看着簕崈:“你是为我还是为你?”
那年唐栀遇险,唐肃和簕世成又打了一架,差点闹上荻城头条,然后荻山那些女人都被清出去了,簕世成之后再怎么胡来也没再往家里带过人。
簕崈说:“为你。”
簕不安将信将疑,簕崈再一次说:“我想你好受一点。”
簕不安忍不住又掉眼泪了,一脑门扎进簕崈肩膀,根本没注意到簕崈瞬间僵硬的身体,只顾着哭:“不愧我这么多年巴结你,呜……我……行,有你……有你这句话,这么多年,没白疼你!”
簕崈僵硬着,抬起手,在拨开簕不安和拍一拍簕不安后背之间犹豫,簕不安哭完了,用力抹着眼泪:“有你这句话,真的,咱们这些年的情义都是真的!刚说的那些都是屁话,你别听,你知道我爱说瞎话。”
簕不安说着离开了,越过簕崈跳下床去洗了把脸,洗完冷水脸回来,眼睛还肿着,但看起来好一点了。
簕崈也收拾好心情回了地上,准备回去了。
他交代簕不安:“吃药,吃饭,好好睡一觉,有事就找李由。”
簕不安胡乱答应着,手指头在电话按键上飞快地戳,应该是在回复消息。
簕崈不是故意要看,只是路过簕不安身边的时候,簕不安侧身让路,簕崈无意间看到小小屏幕上挤满的方块字。
簕不安在给女朋友回消息,交代他翘课这三天的状况,要对方别担心。
他全身心都在编辑短信上,簕崈停下脚,问:“女朋友?”
簕不安嗯了一声,嗓子还是哑的,说:“问我怎么没去上学。”
簕崈:“她知道你的情况吗?”
簕不安摇摇头:“我出去找点吃的,你早点睡。”
还发着烧,三更半夜,哪有吃的给他?
簕崈说:“想吃什么,找李由。”
“不麻烦他了。”簕不安说:“我看看冰箱里有没有什么能煮一煮热一热的,吃一口续个命就行,你回去休息吧。”
三天没怎么吃喝,是该续个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