簕不安赖在簕衡家里蹭了没几天饭,簕崈就包庇不下他了,人刚进门,便对着簕不安说:“你今天得走了。”
“为什么?二少养活不起我了吗?”簕不安日夜颠倒刚起床,闻言满脸倦意地反问。
簕衡倒了杯水瘫坐在沙发上呼出一口气,然后从随身的手提包里拿出一个信封:“今天大哥叫人送请柬。”
“干嘛?炫耀啊?”簕不安撇撇嘴,余光钉在信封上,酸溜溜道:“知道人家瞧得起你了。”
根本不理解他在嫉妒什么的簕衡把请柬摔在桌上,没好气道:“什么炫耀?人家警告我呢!问我家里有没有容留不该留的人!”“都跟你说了,别上赶着找人不痛快,现在好了,荻城都容不下你了!再包庇你,我也混不下去了!跟着你浪迹天涯好了!”
簕不安走了走神,闻言自嘲一笑,心说簕崈真够绝情的。
不顾阻挠拆开信封看了眼请柬上的时间,簕不安垂眼看到列在一起的新人姓名,问簕衡:“你知道他有个喜欢的人吗?”
簕衡没反应过来:“谁?”
没多解释,簕不安回房间换了件出门的衣服。
张裕的理发店还开着,门口一个看着只有三四岁的小姑娘坐着小马扎趴在椅子上看故事书,看到面前落下一大片阴影,抬起头,奶声奶气地问:“你要剪头发吗?”
“不剪,你爸技术贼烂。”从钱包里掏出几张钞票当红包,簕不安摸了摸小姑娘狗啃过似的脑门:“一看就是你爸剪的吧?”
小姑娘犹豫着不好意思拿,簕不安又从怀里摸出两颗给簕小音准备的糖:“别怕,叔叔不是坏人。”
这么说更不像好人,小姑娘转身找爸爸,张裕出来了,他从刚才就在门口偷听,开门出来张嘴就骂:“去你大爷的,你技术才烂!”
理发店的报刊架里插着些新旧不一的杂志和报纸,用来给客人打发时间的,簕不安随手翻开一本,很不巧地就是簕崈未婚妻的花边新闻。
宋婧是个小有名气的小提琴家,年少成名,在国外留学的时候就已经很受关注了,她和年轻的乐团指挥牵手逛街被媒体拍到,媒体称二人为金童玉女,天作之合。
很可惜,金童出身平凡,配不上天之娇女,宋小姐的结婚对象是传闻富可敌国的青年才俊,荻城首富,簕崈。
联姻而已,不稀奇,只不过婚前就爆出各玩各的,就有点精彩了。
——杂志是上星期的,宋婧和初恋约会被拍了。
这会儿店里没人,张裕见簕不安盯着杂志黑脸,好奇地探头来看,看清了,哟了一声:“这你哥的绿帽子?”
“滚!”簕不安合上杂志,骂了张裕一声,然后气闷起身,张裕连忙留他:“晚上一起吃个饭啊!”
簕不安没心情,拒绝了,临出门又摸了摸小姑娘的脸,问:“你叫什么啊?”
小姑娘忙着吃酥糖,嘴巴鼓鼓地回答:“我叫张鸭鸭。”
簕不安脚步一顿,很无语地白了张裕一眼:“什么破名字?”
“小名!小名!”张裕忙解释:“我们大名叫雅君,张雅君!我老婆起的!”
簕不安蹲下去,仔细看张裕的女儿,说:“我有个妹妹,七岁了,也很可爱,有机会带她回来,让你们做朋友。”
簕不安买了束花去看唐栀。
唐栀病逝那年,有传言说她和簕世成离婚了,他们的婚姻本就形同虚设,那时候离婚没什么好处,对簕崈甚至有害,簕不安觉得唐栀应该不会在那时候离婚,但是唐栀的骨灰并没有安葬在簕家的墓园,也不在唐家,而是在公墓。
所以很方便他进出。
只不过很不巧,簕崈也在。
在山下看到簕崈的车,簕不安就离开了,花随手放在了就近的墓碑前,依然是一束纯白无暇的栀子花。
簕不安在国贸精挑细选了一顶名牌绿色鸭舌帽,然后拜托唐见春交给簕崈。
唐见春很不理解,簕不安说:“我这也是投其所好。”
一小时后,帽子就到了簕崈手里,与此同时,簕崈的办公室桌上还放着一捧栀子花。
簕不安用尽各种办法试探唐见春,试图从他口中套出簕崈那个喜欢的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怎么自己跟簕崈熟了这么多年,从没听他说过?
然而唐见春口风很严,无论簕不安怎么套话都无懈可击,甚至簕不安直说自己听到过他们私下说性取向的事,唐见春也还是耸肩装不知情:“我真不知道。”
簕不安放弃了,叹着气:“得,怪不得说事以密成,你们都是成大事的人!但是我不理解啊!”
唐见春:“不理解什么?”
“你说,他要是真这么喜欢,保密到连我都不透露是谁,干嘛不悄悄地好,非要结这个婚呢?——簕世成都死了,也没人逼着他成家立业吧?就一个虚名,有这么重要?”
“还是说,你爹在你身上吃了败仗就去控制簕崈了?他现在还管得住簕崈?”
唐见春那个饱含深意的目光簕不安没看懂,簕不安问他干嘛这么看自己,唐见春饮尽杯中酒,问:“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他结婚不是为了左拥右抱,是为了断了自己的念头啊?”
簕不安大为不解:“啊?”
不打算掺和进这桩无论如何都一团乱麻的孽缘,唐见春叹气,拍拍簕不安肩膀好言相劝:“行啦,人都说了,让你别回荻城,你就听话,去外面,我要有你这福气就好了。”
很多的疑惑笼罩在簕不安心头,他听出来唐见春话里有话,但不是很明白。
断什么念头?喜欢男人是这么难以接受的事?
困惑了好几天,簕不安最后认为簕崈是接受不了他的完美人生出现这种差错。
可以理解,他确实是那种人。
但他觉得同性恋也没有那么罪该万死,不也有处得挺好的例子吗?
他想帮簕崈解开一下心结,于是,久违地,十一点钟,簕崈接到来自陌生号码的电话。
——簕不安的号码已经被拉黑了。
簕不安很耐心地跟簕崈说:“其实喜欢男人也没什么,我有挺多朋友都是同性恋,还有见春哥,人家就能正确接受自我,然后勇敢追求真爱呢?我也是,以前听都听不得,现在觉得其实同性恋也没什么,有时候还挺感人的,哈哈……,还有苏可,人当初腿伤成那样了,还坚持手术复建超越自我,现在都成首席了,哥,你这么厉害的人,虽然喜欢同性恋挺小众的,但也没必要有太大心理负担,不至于——就,勇敢一点,直面内心呗?”
“哥,你在听吗?”
与簕不安好意相对的是簕崈的回答:“不是跟你说了,别管我的事吗?”
簕不安:“我……”
“没你想的这么复杂,跟你之前说的一样,我只是要做世俗定义上成功的人,所以我需要有妻子,有孩子。”簕崈选择了最不需要簕不安滥好心的话来拒绝。
无言良久,直到电话中忙音响起,提示对方没有耐心跟自己继续讨论人生的错与对,簕不安才终于回神。
看了看听筒,反应了一下簕崈不加掩饰的态度,脑子里先是一阵空白,然后是愤怒。
簕崈终于变成了他最讨厌的死人。
咬牙切齿半晌,胃部传来隐约的抽痛,簕不安起身找到胃药吞了两颗。
另一边,簕崈无视围绕在自己左右‘簕不安’们的惋惜放下手机,然后对唐见春说:“不要对他说莫名其妙的话。”
唐见春有点担心地看着簕崈:“你……”
“我没事。”打断唐见春的话,簕崈捏着眉心,周身戾气很难叫人不担心。
七月九号,小报几乎都在预热簕崈的世纪婚礼。
七月十号,有传言说簕崈未婚妻未婚先孕。
七月十二号,黄历上写着宜嫁娶的黄道吉日,簕不安冲进簕崈的婚礼现场,推倒了香槟塔,越过喧嚣的宾客站在簕崈面前,问他:“知不知道,你现在是整个荻城的笑话?”
婚礼正要开始,新娘还没出场,周围的嘈杂静了一瞬间,簕不安夺过司仪的话筒,很大声地说:“但是你活该,这些人都活该!这个家,本来就没一个人配过得好!”
不知道是谁摔倒了,又一座香槟塔应声而碎,然后,后台有人惊呼:“新娘不见了!”
簕不安:“你未婚妻知道你喜欢男人吗?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你的吗?”
原本还在拍照摄像的媒体闻言纷纷放下相机面面相觑,满堂宾客因此彻底沉寂,所谓的世纪婚礼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
李由后知后觉带着保镖过来,簕不安骂了句“懦夫!”,然后摔了话筒,并不反抗地跟着保镖走。
“他还是这么讨厌家里人诶。”一身西装半扎头发的‘簕不安’端着一杯不存在的香槟,置身事外道。
“好啦好啦,虽然老婆跑了他也走了,但是他以后也不会再管咱们啦~”花衬衫短发栗子头的‘簕不安’双手环胸耸肩说风凉话。
“你说,以后他喝多了还会打错电话吗?”校服少年叹着气。
“……”很多个‘簕不安’围绕在他身边。
好吵,簕崈在心里说。
他问:“知道什么叫不好过吗?”
刚要路过他面前的簕不安顿了顿,偏头看过来。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就!是!——
(今晚有一章海星加更!但是会很晚!提前晚安!!!!!!!!!!!!!!!!!
第58章 带回家(海星加更
所谓的不好过。
也许是压抑越来越疯狂的感情十年,表面上还要维持不动声色,也许是在短短一个月之内签下十三份母亲的病危通知单。
也许是无数次想要放弃一个人,好不容易有一点成效,又因为对方一丁点的越界就溃不成军。
听着数不清的恭维,面对无数羡慕嫉妒和带着恐惧的目光,听憎恶的人的恨意,听不在乎的人吹捧,看到喜欢的人对自己拳脚相向的时候。
簕崈觉得自己已经饱尝了不好过的滋味,他用了很多办法克制不应该的念头:警告,劝诫,远离。
不好过的滋味是他在很多个夜晚辗转反侧,连一床被子都不敢离太近。
他已经忍耐至此,没人比他更知道什么叫不好过的滋味。
可对方做朋友没有分寸,当弟弟得寸进尺,好的时候热情似火,坏的时候恶语相向。
——所以,所谓的不好过总没可能是毫不知情置身事外,还反过来指责自己道德低下的人。
西装革履的‘簕不安’眯着眼睛笑着认同:“是啊,他自己回来的。”
花衬衫的‘簕不安’唉声叹气,但也没有提出反对。
校服少年‘簕不安’挠着下巴疑惑。
李由擦着汗拽着簕不安往外走,忽而听到老板交代:“送他回家。”
回家?
谁的家?
哪里的家?
要簕不安指认的话,他宁可说晏城那间破破烂烂的酒馆是家。
李由直觉老板这句看似冷清的话中意味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