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 第21章

笛声一起谢漆便听出来了:“这是……念奴娇啊。”

高骊绞尽脑汁地想和他搭话:“听名字就很好听!”

谁知谢漆没什么反应,小手也不挣动了,高骊低头一看,见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微微地颤,神情是难得一见的脆弱神伤。高骊当即有些手足无措:“怎么了?怎么一脸吃不上饭的耷拉样?”

谢漆回神来,心想他是对饿肚子有多大执念,看什么都和肚子紧密关联,遂摇摇头笑着拉他出来,解释道:“我娘的名字便是念奴,因她最会唱这支曲子,直接以曲为名了。很久不曾听过这支歌了,唱得虽好,到底比不上前人。公子,我们去别处玩吧,你饿了么?东区的美食比西区多多了。”

高骊握紧他的手亦步亦趋:“我不饿,你……”

他自己没娘像根草,听到谢漆谈及生母,八卦的心跳到嗓子眼去,但又不敢冒失,结结巴巴地说不出完整的囫囵话来。

谢漆拉着他穿过灯河人海,走到了东区的食店,挤进去占了张食桌才松开高骊的手,一边抽出帕子擦桌一边好奇地笑问:“公子想说什么?”

高骊注意力又被食店里强势的香味夺去,晚上没吃饭就出来,这下肚子是真咙咚锵起来:“吃、吃什么?”

谢漆唤了跑堂,看了一眼眸子都洋溢着馋色的高骊,忍着笑掏出了一两白银和打赏的碎钱:“吃全茶。”

跑堂嘿呦道:“您大气!”领了钱银风风火火跑下去了。

倒是高骊纳闷:“喝茶这么贵?”

谢漆但笑不语,不一会儿跑堂便麻利地端着刚出锅的美食快活地跑来,嘴皮子和手上功夫一样利索:“两位俊公子,全茶一共十七道,咱先上些入口即化的小可口,这是头羹,石肚羹,合羹,这是碧碗,还有素分茶,您二位慢用!”

高骊吸了一口美食香气,忍不住后仰。

更丰盛的还在后头,另一个伶俐的姑娘面颊粉红地端茶过来,一边报菜名一边不住偷觑他们二人,高骊耳朵里听着荷包饭、桐皮面、软羊、肉淘、白胡饼、合斋食等等名字,瞳孔不住震惊。

“花好月圆良辰夜,祝两位公子吃得尽兴,长久归路!”姑娘摆完整桌亮着贝齿朝他们说好话,大饱眼福后心满意足地离去了。

高骊呆呆地从第一道菜看到最后一道,目瞪口呆地抬头看谢漆。

谢漆忍俊不禁,着实有被可爱到,用银针快速试过这套全茶,便递过筷子:“怎么光看着?再不动口就凉了。”

高骊接过筷子,犹犹豫豫地伸向看上去最朴素的一道菜,扭捏地夹了一小块,一入口眉眼都舒展了:“哇……”

谢漆口味清淡点,把荤素俱有的合羹端到面前开动:“请公子浅尝一些长洛风味,只管敞开享用哦。”

高骊被美食治愈得满脸要升天的幸福,筷子越动越快:“要是我那些北境兄弟现在在这,一定会被香得嗷嗷叫!”

谢漆带他窥见的甚至只是国都最常见的底层一角,见他这番情状,边斟酒边好奇问他:“北境有多艰苦呢?”

“但凡有第二条活路就不留着啦。”高骊扒拉着碧碗,还是有些嫌弃身上的文服,太易弄脏,“聪明点的都跑去其他地方谋生啦,留下来的都是些没脑子的,不过也有几个小例外,一是我师父,二是你也知道的军师唐维,他们都很聪明。”

谢漆递一杯酒给他,高骊直摇头:“不了不了,谢漆漆你自己喝,我不会喝酒。”

“怎会不会?”

“北境米粮难种,喝口粥也是难事,没余粮酿酒。”

谢漆愣住了。

一时心内复杂,独斟独饮,怜惜地望着对面不谙国都世事的高骊。

难怪他先前害怕。

一桌全茶让高骊扫荡了七成,谢漆领着他出去,好笑的是谢漆喝了一壶酒不见醉意,高骊却因吃得太美晃晃悠悠的,脸上挂着微醺的笑意,撒娇似地贴着谢漆问:“我们下一步去哪儿呀?”

谢漆这回没避开,往后也不会避开了:“去让你有用武之地的好地方。”

“哦~”

谢漆听着他拉长的尾音想笑,低声吓唬:“高骊,小心被拐跑。”

“已经被拐走了。”高骊微醺地朝他比出一个拇指,“我自愿哒。”

谢漆莞尔按下他的拇指,转过拐角时,不防迎面正跑来一个咋咋呼呼的小孩,举着花灯要撞上高骊,谢漆飞快一出手,轻手把小孩弹出几步去,栽了个屁股墩。

高骊弯腰嘲笑小孩:“叫你走路不看路,哈哈,你娘呢?”

“我的灯嘞?”小孩忙着找自己飞出去的花灯,皱着鼻子抬头看见高骊冰蓝的眼睛,啊呀叫起来:“有怪胎!你眼睛怎么这么怪?”

高骊的微醺顿时消失得一干二净,下意识就直起腰要捂住双眼,手腕却被捏住了。

谢漆手里提着捡回来的花灯:“过来取灯。”

小孩忙从地上爬起,屁颠屁颠地跑来伸手要,花灯却被眼前的漂亮哥哥高举,急得鼻涕泡要窜出来:“哥哥、哥哥,我的灯……”

“没见过中原人和其他族人的混血儿?”谢漆提着灯晃,看小孩瘪着嘴,“我身边的大哥哥就是混血儿,眼睛好看得很,有什么怪的?你向他道歉,我便把灯还你。”

高骊看着那小孩期期艾艾地和自己道歉,他倒是比小孩无措,想说不用,心里却实在暗爽。

谢漆打发走小孩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拉他走路,高骊挨过去逗他:“你好凶啊,以后自己有崽崽了也这么凶吗?”

“这哪里凶?”谢漆挑眉,“我师父揍我时可是十八般武艺混着来。”

高骊顿时找到了两人的共同点:“我师父也是!两手一顿混合双打,那气势,比一千个狄兵还恐怖!”

两人一时相见恨晚,神采飞扬地在背后掰扯自家师父的惊人行径,引得路人悄悄侧目,只觉这二人身量相貌匹配在一起说不出的赏心悦目,像刀与鞘,又似犬与猫。

谢漆带着高骊去的地方是东区佳节特有的比力气擂台,是一群壮汉简单地比手腕力气,赢到最终的能领彩头。

诚如谢漆说的,高骊一到地方,一见众看官包围圈里的比试项目,神情顿时嘚瑟了起来。

他碰碰谢漆的胳膊,嘚瑟道:“你就等着收彩头吧,我长这么大,我吹自己力气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哼哼。”

谢漆摊手:“请?”

高骊自信放光芒地走到小擂台旁报名,谢漆还没来得及给他想个花名,他就一根筋地汇报:“我叫高骊,马加丽的骊,可别记错啊,待会我要拿彩头的。”

记名的小书生只觉他好笑:“好好好,公子请,不过今晚能人辈出,彩头要收入囊中可不容易。”

高骊笑着活动活动手腕,回头看在身边的谢漆,又摸摸他的手嘚瑟:“等着啊,看我的。”

谢漆挥手赶他上擂台去,台上有两组同时进行,他眯着眼看高骊在左组和壮汉掰手腕,掰过了一个又一个,底下看官不时喝彩,此间气氛,他独乐乐,周遭众乐乐。

高骊掰玉米似地掰过两轮对手,右组的参赛者也赢麻了,最后便是他和那人角逐。只听唱名的小胖男孩字正腔圆地报幕:“最后对决,高骊对秦箸!”

谢漆在台下听及,霎时一愣,凝神去看那叫做秦箸的年轻人。

前世秦箸通过武举夺魁,代替高骊前往了北境镇守边疆,高骊大抵是欣赏他勇于赴任北境的选择,特授了晋国军中最高的荣誉象征,赐予一枚寒铁星花。若说前世谢漆和方贝贝是弦外知音,那么高骊和秦箸的关系便类似于此。

台上的秦箸生得也高大,剑眉丹凤眼,英气勃勃,就是神情看起来有些憨直。他听到高骊二字还不敢相信,等看清最后的对手,惊喜得脱口喊道:“三……”

高骊也认出了这个汉子,是大封夜他踏进青龙门后遇到的指路二等兵,高兴归高兴,身份不能暴露,便大声的干咳起来。

“三哥!”秦箸反应过来硬生生改口,跑到高骊那桌支上手臂,高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碰到您,那天晚上看到您力大无穷,这回可以来场比试了!”

高骊揉揉肩膀,爽朗道:“勇气可嘉,比左手还是比右手?”

秦箸道:“小孩子才做选择,我两只手都要!”

谢漆在台下听着他们对话,眉毛跳了又跳,这时旁边正好挨过来一对衣裳华丽的男女,女方娇滴滴地问他姓甚名谁,家住何方,俨然要结良缘的样子,谢漆当即一口拒绝。岂料那男方搂着女子凑到他跟前,色眯眯地笑道:“那小郎君看我怎么样?女人不喜欢,那男人喜欢吗?”

谢漆本该一拳上去,可他在对方衣领闻到了一种极其熟悉、却又极其陌生的香味,他的意识骤然有些凝滞,怔怔问道:“你衣领上沾了什么味道?既像香,又像草……”

“小郎君识货啊。”男人伸手在女子怀里摸出一段食指长的铜管,女子娇俏地用小火折在铜管末梢点燃,一缕细微的幽烟便从铜管中袅袅溢出。

男人在铜管另一头轻嘬一口,幽烟入他口,又再出他口,轻轻喷在了谢漆脸上:“这可是最新的雕花烟,小郎君,你喜欢吗?喜欢的话跟哥哥我走,哥哥府上多的是,保管你跟着我欲仙欲死……”

谢漆在第一缕幽烟溢出时,脑中便一片混沌了。

一些模糊的记忆片段飞快地闪过。

裹在透明琉璃缸中摇曳的红鱼尾。

琉璃对面蔓延过来的雾气,黑金靴踩过地面跳动的金鱼。

沾着血来到他面前。

模糊,都是模糊的。

“离他远点。”

一道低沉的冰冷声音响起,突兀地把他从混沌中拽出来。

谢漆眨过眼,听到身前有叫声,定神一抬头,看到高骊将说话不干不净的一对男女摔在地上,浑身散发着可怖的寒气。

“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碰他?!”高骊刚从擂台上跳下来,方才看到谢漆出神地站在一隅角落里,一男一女都扯住了他,顿时怒发冲冠地冲过来抡起拳头。

地上的男人大喊道:“你又是什么东西?眼睛蓝色的狗杂种,我舅父是刑部梁尚书!你敢动我试试看,我明天差人抄了你家——”

高骊火冒三丈,一拳带着致人死地的力道,要砸下去时却被一双青筋暴起的手抱住,谢漆的声音在旁边虚弱地响起:“等等。”

高骊连忙转头,看到谢漆唇色发白,眼神还算清明。

“我来处理就好。”谢漆拼尽全力地把他拉回来,抚过他滚烫的手背,汲取了现世的温度,神智方彻底清醒地蹲下去看那对男女。

“你说你是梁家的?”

男人盛气凌人地推开怀里尖叫的女子,就地要爬起来:“不错!”

“那你认识高沅?”

男人一楞:“你是什么人?竟然认识我表弟?”

谢漆顿了一顿,冷道:“不准你骂我主子,再让我听到,抄你全家的就是我。”

警告罢,他冷静地蓄势挥去一拳,梆当一声,直打得男人晕倒在地,鼻血横流。

他擦擦手站起来,除了高骊一脸“我也要揍他一拳!”的表情,擂台上下的人都呆滞地看着他。

谢漆朝众人拱手:“打扰了大家的雅兴实在失礼,我们就此告辞。”

转身牵起高骊要走时,身后传来一个女子的锐声:“打得好!”

一石激起千层浪,其他老少也都应和起来,骂那男人该当被雷劈。大抵是那姓梁的平时就欺男霸女,下层的平民早恨得牙根痒痒。

走出几步,高骊气得要转身:“不行,我要回去踹一脚那混蛋。”

谢漆只好环住他蠢蠢欲动的胳膊:“殿下,擂台的彩头呢?”

“不要了。”高骊握紧他的手,鼻子直哼哼,“看到那傻缺堵你跟前,我也忘了这回事,懒得理输赢,彩头不是什么好玩意,又不重要,你最重要。”

“多谢殿下的看重。”谢漆声音有些缥缈,松开手抬头看天上的月圆,“本想请殿下来游一遭长洛,善始善终地高兴一番,没想到也留给了殿下不好的记忆。”

“我很高兴。”高骊伸手在他脑袋上一顿乱摸,“谢漆漆,你怎么又一脸没吃饱的耷拉样?是不是在想些没头脑的呆事?我今晚很开心的,有你陪着,我都觉得我高兴得像条狗。”

谢漆被他的后话呛住,咳得耳朵通红:“这什、什么话!”

“我自我感觉就是这样啊……反正你知道我很快乐就对了。”高骊拍拍他的后背,看他一下子红到脖子里去便觉得可爱,“来日方长,以后还有很多佳节,到时我们再出来溜达嘛,换我请你吃饭,我甚至可以做饭请你吃,我厨艺还是不错的!今晚我见了很多稀奇古怪的事物了,天也不早了,那咱们勾肩搭背地回去吧?”

谢漆又咳起来,回去就回去,为什么要勾肩搭背?

还没说话高骊真就上手了,一边拍着他后背一边环住他,一贴贴就开心了,嘴里哼哼着今晚听到的满庭芳曲子。

谢漆忍了又忍,终还是没忍住:“快别唱了!”

五音不全!五音不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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