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 第90章

高骊饥渴地亲着谢漆的手,含混道:“有,现在不会了。”

神医又问了几个关于他身体的问题,问完之后便要叫谢漆出去嘱咐一些注意的点,不让他听的。高骊眼睁睁看着那只被他亲到红通通的手抽离出去,眼里的泪珠更多了。

但谢漆说很快就回来,他就驼着背,佝偻着高大的身板,睁着通红的眼睛掉着眼泪,沙哑地说好。

*

谢漆和神医移步到外间轻声说话,听神医嘱咐了用药方面的不少要点,而后说起了高骊的心病。

“高沅是走向扭曲的极悲,他更像是走向清醒的悲伤。以前他的脉象沉稳有力,性格大开大合,喜怒形于色,嬉笑怒骂都明朗,这几天下来你不会因为灯下黑而感觉不到吧?过去直率、生机勃勃的皇帝陛下,正在迅速被动扭转心性,滑向和他从前相反的敏感萎靡。”

谢漆十指抠住衣摆,哑声问:“我该做些什么?”

“你一直陪着他就是对他最大的帮助。”神医顿了顿,微阖眼遮掩了眼中的泪意,“若我师妹没有一尸两命,我师弟不至于那么快放弃生志;若我师弟没有彻底遗忘我这个师哥,他或许还能感受到几分对这世间的眷恋。一个人在这世上,如果爱的都死了,都忘了,觉得自己真的是这精彩人间的一粒微尘,很快他就只想去尘归尘。活着不需要意义,死才是需要的,空就是最重要的死亡动机。”

神医又说到了别的:“其实你一个人承担了高家两个人的依赖。”

“我分身乏术。”

“我不是在强求你救两个人,是想让你知道,你很重要。谢漆,他们都在不自觉地追逐你。”神医拍拍他肩膀,“你小子现在一个人牵着两条命,你也要多多顾着自己,心里不要太沉重窒息,平常心对待他,你越如常,他们越容易跟着你回归日常,不要绷太紧。”

谢漆点过头,送走神医后快步回去,高骊默默无声地驼着背掉眼泪,看到他时颓废的气质才略微变成精神一振。

谢漆慌忙上前去,高骊坐在椅子上,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的腰,下颌骨靠在他胸膛上,眼巴巴地抬头来望着他。

“老婆……”

谢漆一下午着实是被高沅吓得不行,现在看到高骊如此,虽然没有被吓到,却也止不住心酸。

“不要伤害自己。”谢漆忍着眼泪捏捏他的脸,“把你所想的都告诉我可以吗?”

高骊遍布血丝的泪眼专注又迷糊地看了他半晌,才通红着耳朵嘀咕:“只想和老婆睡觉。老婆已经、已经三天不和我睡了。”

第80章

这天晚上,高骊喝过苦得惊人的药后还需药浴,神医觉得可以开始第一次药浴,搭配汤药可以事半功倍,只是药浴比喝药后劲大。

高骊提不出意见,神医要怎么治他就怎么服从,他只是满怀期待地看着谢漆,纱布裹得严实的两手眷恋地攥着他五指。原想借着他的怜惜之情贪点好,谁知还没动手,身体忽然发起低热来,只是光坐着就汗流浃背,一刻钟的功夫便湿透了衣服。

谢漆一见他不对便让其他御前人退下,接手去看顾他。

外人不在高骊更加不掩盖本性,晕乎乎也要去抱人,黏糊得谢漆走不动道:“陛下,你发汗了,不是发另外的,我们先去浴身好不好?”

高骊因低烧而不住喘,紧紧缠着谢漆不住求抱:“谢漆漆,我……我没力气。”

他越热,便显得谢漆的手越冷,冰凉的手捧到他脸上来,就像冰泉来捂化岩浆,舒适得高骊不住往他掌心里拱。

“是解毒药在起作用,别怕。”谢漆停下动作先安抚他,“除了无力,身体有没有哪里疼?”

高骊低喘着去咬谢漆的手,齿间咬不出什么力度,咬不住舌尖便舔舐着痴缠,饶是如此仍留不住这只有血有肉的手,谢漆的手指一离开他的唇,他便急得想哭。眼泪还没滚落,谢漆便低头覆过来,深重漫长的一吻解了他短暂的惶然无助。

冰凉的手指贴上了脖颈,手势是环着逡巡,高骊的感官都在无限放大,感觉到谢漆在抚摸他脖子上的无形项圈,不安的心跳慢下来,被四两拨千斤地抚摸到安定。

高骊呼出湿热的喘息,目不转睛地看着谢漆,这才回答起他的问话来:“脑袋有点疼。”

谢漆的吻落在他太阳穴,高骊微颤,喘息轻缓下来,竭力朝他笑,可怜巴巴的好似落水犬。

谢漆忍住酸涩剥去他衣物,搀起他去药浴,高骊步伐踉跄,滚烫的汗珠淌进眼里看不清周遭,与世间的联系就只剩下搀扶着他的一具身躯。

待进了浴桶,谢漆把神医研制出的药丸放进水中,热水没一会就变成淡淡的青色,高骊两手带伤只能搭在浴桶边,不敢看水面倒映出自己的骷髅头,便仰着脖颈汗涔涔地看着谢漆,声线低沉,语气撒娇:“老婆,我在出汗,老婆,我没力气,我要掉进水里去啦。”

谢漆一只手托着他的下颌,另一手轻捧他的脸,弯腰沿着他额心一直亲到嘴唇:“不会的,我托着你呢,小狮子。”

高骊刚想朝他笑,就猛然感觉到浑身像被千百根针扎了一样,疼得一哆嗦。谢漆眼疾手快地拉住他两手,以免带伤的手掉进药水里被浸染,药水毕竟是带点毒性的。

高骊反手攥住他两手,紧紧闭上眼睛靠在浴桶边,边忍边低喘,一身热汗滚滚,忍不住煎熬时,便开口叫着谢漆的名字。泛青色的药水似乎正在缓缓地推进他肌理中,等他热汗冒完,药水由青变为最初的清澈。

一场药浴下来,本来就没精打采的高骊更蔫巴了,爬出来后他直接倒在谢漆身上,瘫软成这样了,还贼心不改地嘀嘀咕咕:“老婆,我还要跟你睡觉的,我们一起去睡觉吧……”

谢漆本来酸胀不已的心被他惹得哭笑不得,把他送到床上按好,自己和衣钻到被窝里去抱住他:“睡吧,我的倒霉小狮子。”

高骊咕咕哝哝:“不是这个睡。”

“等我生辰那天吧。”谢漆一遍遍摩挲他后腰的刺青,亲昵地亲亲他鼻梁,“你现在压不了我,小狮子没力气了。”

高骊哼哼唧唧:“那我要亲嘴。”

谢漆被逗到了:“都这样了还撒娇……”

“就撒。”高骊累得眼皮沉重,耷拉着微阖眼睛,“老婆等我,等我好了,我要睡你三天三夜……”

谢漆抱着他轻抚,等他呼吸均匀了,抿着唇在夜色里泪水汹涌。

*

神医认真地一连进了宫城五天,第五天傍晚刚悄悄地在掩护下出了宫门,徒步走出半里地才叫了辆小马车,准备回东区去。谁知他刚上了马车,破帘子一掀,被里头坐着的贵人吓得差一点摔下马车。

马夫推着他的后背把他塞进去,神医只好收拾好心情进去坐下,恭恭敬敬地行礼:“世子大人。”

吴攸的脸在昏暗的光影里:“坐,你近日辛苦了。”

神医坐在他对面,反而镇定了些:“世子才辛苦,日理万机,如您不弃,老朽为您把一下平安脉吧。”

“高骊和高沅哪个比较平安?”

吴攸轻描淡写地问。

神医眼皮不住跳,沉默了好一会,吴攸伸出左手去拨车窗的帘,眼睛看着沉下来的夜色,西区的不少高院豪宅已经点起了华灯,照透了本来寒凉的冬夜。

那些微光照在他手腕上的残玉,闪烁出冷然的杀意。

神医鬓边的白发被冷风拂过,用苍颓的声线回答:“高沅比较严重,保守估计至少得治疗半年以上,高骊心志和身体强得多,坚持一个月祛毒,只要不再沾染到毒物,基本就不会再复发了。”

吴攸放下帘子,平静的目光落在神医的抬头纹上:“你要知道,我现在不杀你,仅仅只是因为还有病人需要你。”

神医心中一抖,刚才生怕被手起刀落宰了,现在听了这话才悄悄松了口气,都说医者不自医,自医其病还好,就怕糊里糊涂卷进什么纷争,身体康健地被卷进乱葬岗。他还不想死,师弟师妹折损了三条宝贵性命才研制出解烟毒的法子,他还没把这医术传远播深,还没完成至亲者的遗志,还不能灰溜溜地走进坟冢。

吴攸说完这话,他原本还以为是说长洛有不少其他病人在等着医治,但马车一颠,神医骤然想起了吴家府上曾经还有两位棘手的病患,因着有一个月不曾传唤他去,他便以为病人的病顺其自然地好了。

眼下能让吴攸亲自来……怕是情况又危了。

神医抬手擦了把汗,既担心起手底下的一堆病患,又庆幸得亏自己医术过人,专治疑难杂症,不然这脑袋一早就搬家了。

“说说宫里那几位的情况吧。”回吴家的路还有点距离,吴攸倚着车窗,微抬着下巴俯视神医。

神医不敢搪塞,但会说一些真实的废话,挑着两个高家人的中毒程度和心理素质滔滔不绝地说起来,调动一切语言竭尽可能地把焦点钉在两个病患身上,不透露半分另外的存在。

然而即便他怎么努力地想要让吴攸把注意力放在皇帝和九王身上,吴攸还是开口时便一击毙命地问起了别人:“谢漆在其中是什么角色?”

马车内光线昏暗,神医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作出最镇定自然的表现:“他就是一个御前近侍,到底是个武夫,除了插手照料皇帝的饮食起居,其他的只会干着急。”

“是吗。”吴攸的声音听不出任何情绪,“高骊既在发病中心志悬于一线,谢漆没能帮他拉住这一线?”

神医暗掐大腿,平和着声音回答:“要想康复,更多的还是依靠病患自己的意志,皇帝骨子里是个铁人,靠自己能痊愈的。但是九王只怕不太行,他的状况不太妙,心志脆弱也就罢了,周遭缺乏亲属,老朽听过九王在昏迷中呼喊世子你的名字,若世子有闲暇时刻,有恻隐之心,不如抽个时间悄悄去看一看那孩子。”

他怕吴攸动手除掉谢漆,眼下那两位的情况在节骨眼,谢漆要是这个时候没了,只怕他们会彻底疯下去。

好在吴攸的关注点转移了:“高沅还叫过谁的名字?”

神医回答:“那小孩总叫哥哥,就是不知道是哪个兄长,也许仍是叫世子。”

“不是我。”吴攸的语气里出现了微妙的波动,“是他大哥。”

神医不敢噤声,料想他关注点不再就足够了。

等到了吴家的后门,神医下了马车走进去,吴攸在前方快步走,衣袂翻飞着穿过眼花缭乱的障眼建筑,神医的眼睛被人蒙上,带进了几乎与世隔绝的一处密室。

待结束了一波劳心劳力的救治,神医还没喘口气,密室外的吴攸又给了他另一个任务:“制一份假死的闭息药给我。”

神医心头突突:“世子,此药有毒性,不到万不得已切莫乱吃,体弱之人吃了会伤身体的根本的。”

吴攸没有多余解释,也没有重复第二遍,神医还没擦掉满头的冷汗,眼睛就又被蒙上送出来了。

若说今日此行到此结束也就罢了,神医没想到离开吴家后还有多余的刺激等着。他心里七上八下地被吴家的人接送回到东区的小木屋,进了屋后微抖着手点了灯,还没坐下喝一口水,就看到烛火一晃,一个黑衣人风一样飞到了面前。

神医吓得差点嗷出声,那人就扑通跪在了眼前,干脆利落地磕头:“夜深惊扰,望神医恕罪。”

神医把叫喊吞进咽喉里,问起那人身份,只见黑衣人拉下面纱片刻,露出一张让神医印象深刻的脸来:“是你……”

黑衣人跪着没起来:“神医,我主子如何了?”

神医不敢乱说:“这、这,你怎么不去问世子呢?”

“没用,我问了没用。”黑衣人哑着声,“我见不到人。”

神医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见黑衣人还笔挺跪着,只好硬着头皮说些基本情况,那黑衣人听罢才松口气,站起来便要离开。

神医叫住人:“你当初伤势没好全,小心身体!”

“谢谢您。”

黑衣人道过谢,伤痕累累的身躯毫不停顿地往外走,继续执行今晚的新任务。

第81章

高骊服药后的第六天,神医因为其他病患的事没空再进宫来,谢漆确认完神医的安全放心了些,高骊解毒中略有不适,但还能控制得住,高沅是逐渐癫狂到令人悚然。

眼下白天高骊不在,谢漆思来想去,揪了踩风和小桑私底下议事,把高骊中毒的事告知。

踩风听了之后,拧着的眉头反而松开:“恩人,你肯说就好,连日来你和陛下的异样我们不是没察觉到,只你不说,奴不敢问。而且陛下在奴眼里和往常差别不大,看不出您口中的严重情况。”

小桑则紧皱眉头,深思了一会反问:“大人之前嘱咐我等警惕烟草,莫非陛下的情况是与这有关?”

谢漆应过声,问她另外的事:“之前你去查慈寿宫,太妃宫中可曾流通烟草?”

小桑摇了头:“梁太妃坐镇其中,便是有梁家人在其中做铜墙铁壁,奴婢调出过内务署往里头的进贡,宫中无甚,梁家外家送入的名单上不见烟草,多是些药物和玩物。”

说着她便把袖中誊写出的梁家送物名单交给谢漆,惹得踩风侧目,谢漆接过展开,一行行扫视下来,字里行间找不到一丝烟草的痕迹,反倒看到了熟悉的东西,比如梁家一共送进两副珍贵棋盘,其中一副就是谢漆和梁太妃对弈过数次的醉金棋。

看不到烟草通行,也有可能是慈寿宫抹账,但还不至于抹掉过于大比的账目。谢漆收好还回去,嘱咐小桑道:“十二日那天我将去一趟慈寿宫,届时你和我走一趟。”

小桑点头应过好,一旁的踩风急起来:“恩人,那奴需做些什么?”

谢漆把神医交给他的解烟药方转交给踩风:“陛下不喜女郎接近,汤药不便让小桑来送,来日若我因其他事不在,你便照着这药方替陛下熬制,注意好方子上的每一处要点,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出不得。”

踩风当即对天起誓来,郑重得让谢漆想笑。

谢漆原想自己来盯高骊的药,只是很快年关将至,还有不少阴私事需要去拨动,光靠他一人确实是分身乏术。

神医让他保重自己,不能出事,不然牵连到两个病患的命难辞其咎。谢漆虽觉得神医说得夸张,却也不能不警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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