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 第111章

谢漆后颈都通红了起来,假装没听见地望天,嘀嘀咕咕:“天要黑了。”

高骊闷笑着轻撞他脑袋:“行,咱们回去。”

入夜后的营帐因北境军的疏朗而热闹非凡,历来新君的元年春猎本就暂舍不少虚礼,如今高骊又与其旧部抛掷繁文缛节,扎营的第一夜热火朝天。

高骊带着北境军点了数个篝火团,下意识按着排兵布阵的格局来,他自己与亲近的人在最里头的篝火团唱歌烤牛羊,外围的人想进到中央去凑近乎,走了几圈却都稀里糊涂地鬼打墙,可见不可及。

各世家的家主要么融不进北境的圈,要么不屑参与,但到底是被北境军的热烈豪迈气氛感染,便也聚而围火,斯文风流地谈笑风生。

北境军唱边塞歌,跳野熊舞,世家子弟吟诗作对,操琴奏乐,各有各的顽固过去。

至于是否能有握手言谈的未来,谁也不知道,也不在意。

谢漆起初不太愿意与过多外人相对,架不住高骊软磨硬泡,便被他牵着手围坐在了热气蓬勃的篝火群中,置身嗓门震天的欢声笑语里。

高骊麻利殷勤地串了半只羊去烤,烤到羊腹里的香料溢出浓香,油水凝出滴落如蜜,便收回来可以开动了。他撕下最香的部分放进谢漆的碗里,取洗净的六种干果摆在烤肉旁边,倒了蜜水,低头嘱咐谢漆先喝水,继而果子一口,肉一口。

谢漆有些局促地环顾周遭,旁人说笑各自的,无人打量他们,就连旁边的唐维也只和袁鸿说笑,他这才挨着高骊吃东西。

待照着高骊所说吃完一轮,高骊在他耳边低沉地轻问:“好吃吗?”

“超好吃。”

“喜欢吗?”

“特别喜欢。”

耳边高骊的呼吸急促了些,谢漆抬眼疑惑,见他垂着眸子温柔专注地望过来,高骊头上是仲春的星空,没有一颗星辰能比他的冰蓝眼眸璀璨。

高骊牵起他的手,摆弄着扣了个奇特手势,随即叫谢漆另一手与他照此相扣。

谢漆看着他们相扣的手势,以为是什么北境的小游戏,便乖乖地伸着指头跟他照做。

十指相环,高骊在众目睽睽的烈烈篝火里低头与谢漆额心相贴,低声说:

“我心如火刀如焰,不能守卫你,使我心腐刀锋折。”

一言落下,他的心潮刚起伏,此前篝火旁装作无事人的众北境军嗷嗷起哄起来,大嗓门震得谢漆指尖微动,一脸茫然地环顾。

他想问高骊怎么了,但见他眸中全是喜色,又忽然觉得不问即可。

夜深时回营帐里,高骊身上仍然灼灼,明明没有沾半点酒意,却像是醺然,低喘着箍紧谢漆摔在榻上,左一句“叫我夫君”右一句“快来骑马”,焐得谢漆体温飙升。

于是叫也叫了。

骑也骑了。

中途总觉深得濒死,不一会又觉还能活到天荒地老。

翌日眯着眼睛半醒,见高骊穿戴好衣服将出去,恍惚以为还在天泽宫。

没一会便又意识到,不在寝宫,也似情巢。

“早!”高骊见他醒来,精神抖擞地到榻边半跪下亲他面颊,好似身后有一条大尾巴疯狂摇晃,“昨晚做得凶了,你膝盖不好,上午且在营帐里打盹,等我出去和他们逛个样子就回来。”

谢漆眼睛干涸,含糊地道了声早,有心想爬起来陪同他一起,一动却只觉腰将断,上腹里酸麻得难以言喻,只好认栽地趴回去:“好吧。”

高骊爱不释手地摸了他两把长发,忍不住又贴着唇珠索吻半晌,低低地边亲昵边轻抚:“方贝贝今天会来见你,乖老婆,醒了也不要乱跑哦。”

谢漆闭着眼睛,浓长的睫毛垂出光影,猫一样地轻喃:“好哦。”

高骊险些走不动道,想赖在他身边不走了,架不住唐维在营帐外催促,这才意犹未尽地先行出去。

*

谢漆补觉又睡了两个半时辰,再醒来时快要到晌午,高骊还没回来,倒是方贝贝易容赶来了,在唐维的安排下装扮成北境军进了高骊的营帐。

谢漆起来捧着熬好的粥小口咽,吃完便口嚼神医调制出来的药丸,面无表情的脸上唇瓣闭合微动,看起来有股诡异之感。

方贝贝先是有些局促地朝他挥手:“兄弟?”

谢漆放空的瞳孔聚焦了些,有些木楞地叫他:“贝贝。”

“都说了要叫方哥!”方贝贝在他对面席地而坐,“不过谢天谢地,认得我就行,一阵子不见你,你还好吗?嗳陛下不在都不知道向谁问你的病情,你记忆恢复了几分,还有还有……”

谢漆听了一会就有些顶不住地皱巴了脸:“啰嗦。”

方贝贝无语地瘪了嘴:“好嘛,你他娘嫌我唠叨这点倒是没什么变化。”

谢漆忽然抬手指了自己的左眼,严肃地问他:“你左眼,可有瞎?”

“说啥呀别咒我,你大哥我耳聪目明好着呢。”方贝贝被问笑了,“我虽然受了些伤,但你知道的,小爷体质好,福大命大,没死不说,还意外搭上了倍厉害一人,这狗屎运让我踩的。”

谢漆观察了他好一会,见他左眼没有灰暗,便放下心来听他废话连篇地说起自刺杀梁千业之后发生的事。

当日何卓安被处斩,梁千业并未到现场,仍然闭门在梁家内宅,方贝贝怕有失,按兵不动盯梢了一个白天。

下午梁奇烽作秀护驾,负伤回府医治,梁千业里外奔走,操持一整个梁家已属不易,还被梁奇烽大发脾气踹了几脚。入夜后梁千业低沉沉地悄然离了梁家,一出门便急于去寻欢作乐,车马不去往常频去的烛梦楼,转而去了尚未平乱的东区,直往最下等的娼馆而去。

那梁三郎为发泄,半个时辰便把娼馆里的两个妓子折磨地哀嚎不断,绛贝刀按捺不住出鞘杀去,与梁家如影随形的暗卫厮杀,待他伤痕累累地把梁千业的头颅成功割下,他伸手想救瑟瑟发抖的幸存妓子,岂料那妓子不知是否是谁家暗卫,软刃一出差点没将方贝贝一剑封喉。

能活下来属实万幸。

谢漆吞完了药,安静地皱着眉听他说着刺杀当中的细节,略微迟钝的脑子总觉得有什么地方异样,但方贝贝的话题说到了许开仁身上去,越说越起劲,尾音里都透露着崇拜佩服。

谢漆听了好一会,不觉歪了脑袋狐疑地看他:“你……”

方贝贝见他问话,满脸期待地凑过来:“什么什么?”

谢漆避免与人右眼直视,仰首望着虚空笑了笑:“没什么。”

反正许开仁不是个坏人,虽说是为吴攸办事。

方贝贝摸不着头脑,继而正色低声与他说起了别的事情:“对了谢漆,我今天找你还有件事需得告诉你。”

谢漆又倒出新的药丸口嚼:“昂。”

“我师父和阁主在白涌山这里。”

谢漆险些呛出神医的心血,一瞬间脊背绷紧,绷得腰身倍酸。

方贝贝从怀里取出一张黑色的信纸递给谢漆:“还记得怎么看吗?”

谢漆接过信纸时沉默了半晌,随即屈指敲了敲黑纸,低声应道:“刀柄。”

阁老们如非必要不会发出信笺,信纸特制,得用影奴佩刀的刀柄机关磨开。

营帐里的气压莫名低下来,谢漆低垂着眼眸问:“他们叫你做甚。”

“叫我回去。”方贝贝微皱着眉,也是一脸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谢漆,阁主有传信给你吗?”

谢漆摇头,指尖捻着黑纸,单手抽出方贝贝佩着的刀,黑纸在刀身上慢慢划过,顷刻间烧成了灰烬。

“你说我师父为什么会传这样的讯息给我啊?几个阁老都还年富力壮,我主子现在还在宫城艰难解毒,怎么突然叫我回去呢?”方贝贝看着那灰烬喃喃,“再说我回去能干嘛?和老头们一起带徒弟?别吧,我最不会管幼崽了,吱哇乱叫起来脑袋都得炸。”

谢漆慢慢地把方贝贝的佩刀收回去:“那就拒绝。”

方贝贝闻言抽搐了一下:“就怕我师父提着阁主的流星锤来锤我!”

谢漆指尖放在桌上无意识地敲,眯着眼睛看了虚空一会,淡淡道:“我陪你去见阁老。”

方贝贝唬了一跳,对着他猛瞧:“哇靠,真的假的?”

谢漆笑:“喵。”

方贝贝:“……”

正此时,营帐外传来迈步声,两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都听到了梁奇烽在朝高骊陛下长陛下短地说话,高骊的回答全是言简意赅的单音节。

谢漆忽然问:“梁千业真死了?”

方贝贝认真地回答:“脑袋都割下来了,错不了。”

谢漆点点头,淡粉的指尖按在桌子上蓄力站起,指节泛了白,他起身走去出营帐,眯着眼打量不远处走在高骊身边的梁奇烽。

与此同时,梁奇烽也看到了谢漆,上一秒还在殷勤地和高骊说话,下一秒声音便戛然而止,脸上神情凝固。

他脑子里有泰山压顶,地动山塌地只浮起一个念头:他不是彻底死透了吗?

第104章

高骊一早在众臣拥护下背弓带队巡山,海东青小黑难得出来一趟,昨天也疯飞了一天,今天便犯懒地站在高骊肩上,头埋翅膀里打盹。

前巡时还好,巡完回来路上众人秩序松垮,陆陆续续有青春貌美的世家男女靠近,每有人来高骊便动动肩膀,小黑便把脑袋钻出来,瞪着一双充满起床气的大圆鹰眼炯炯地盯着欲来搭讪的人。它曾在朝上抓死过人,不折不扣的猛禽一只,能把人吓得不敢上前。

但饶是如此,还是有不惧猛禽的前赴后继,高骊都被缠得头大,扭头抓了唐维来:“什么情况,怎么这么多傻帽跑过来?其他弟兄不能帮我拦一下?”

唐维也扶额:“男子好些,女郎的话就……昨晚和你说过了情况,你定是顾着看谢漆没听到。新君元年春猎有个不成文的礼俗,内里猎的是美色,历来不少君王在此挑选几个合心意的充盈后宫。能来的都是世家贵胄的女子,背后家大业大,个个沉鱼落雁又口齿伶俐,北境那群士兵几辈子见过这样一茬茬的贵女,眼睛都看直了,拦不住,不敢拦。”

高骊看到不远处又有彩裙飘逸,小臂泛起鸡皮疙瘩来,敢情春猎是倒过来的猎春。

唐维见他脸色难看有些唏嘘:“除非后位尽早立下,否则诸如此的麻烦只会不断滋生。莫说皇家,平民百姓亦讲究香火延续,你来日要立谢漆路不好走,至少得从高氏旁支当中挑皇嗣出来立鼎,才算勉强安定。”

高骊反问:“你和袁鸿也会收养?”

唐维礼貌道:“不会,我们又没有皇位继承。”

高骊:“……”

唐维看他脸色郁卒便说点开心的:“谢漆的病好了不少吧?昨夜见他与常人无异。”

高骊听了眉心的郁色依然无减。与常人无异,前提即是非常人。

“他好与不好都是我的谢漆。”高骊摸了摸腰间的传家宝刀,和唐维低声说起了狄族圣女,“那阿勒巴儿油盐不进,说什么都不肯把饲养的蛇拿出来,神医说要是能研究那蛇毒,对治疗谢漆有莫大裨益,但人不肯。”

“不能答应她。”唐维低声说。

他此前听到了这事,虽然对近在咫尺的解毒办法流失倍感痛惜,却也不能不警惕狄族对破军炮的觊觎。依谢漆现在的状况,充其量只是多花费一些时间来恢复,但若是为了让他提前康复而用破军炮去和狄族交易,那只怕晋国国祚不稳。

高骊没吭声,唐维转移话题,说起了昨夜的篝火定亲之礼,当年他和袁鸿在北境定亲也是如此:“昨夜看他懵懂,你没有先告诉谢漆,北境定亲便是那样的仪式吧?一誓既定,一生莫阻。”

高骊拨开被风吹到身前的发冠玉绳,没吭声。北境军内里就似人形的群狼,成员必践忠诚,互为倚护,以后如果他不慎出事,北境军会代替他守护爱妻。再者,谢漆当初护卫过他们抵达长洛,也该轮到他们来偿恩。

高骊抓紧缰绳准备加速策马:“不说这个了,受不了,我要回营帐去,不巡山了。”

他仰首狼嚎一声,海东青昏昏欲睡地展翅奋力冲云霄,长唳一声,散在侧后两翼的北境军紧随扬缰,八百骑兵收如羽箭,长驱踏山纵原。

原本轻裘漫步的世家女郎们猝不及防,险些被众越的北境马蹄溅到半身泥点。

越过一小山时,高骊嗅到了林间淡淡的血腥味,换手按住了腰间刀,但直到穿梭过整片树林也没有异样,只是隐约直觉林中有眼睛在看着他们。

不是不现身的刺客,就是反之而来的暗卫。

穿过山间来到平原,马蹄越过刚长出的蒲公英,半空中传来些许锐利的长啸,海东青夹着翅膀狼狈地飞速降落,翻滚着又停到高骊的肩头,叽叽咕咕地哭诉,一只眼睛似乎被流石击中发肿,半边翅膀也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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