弃奴持刀重生 第173章

梁奇烽则不然,他毕竟出于历代酷吏的刑部梁氏之家,他前半辈子在自己生父的手里领受了常人不能想象的酷刑,被高瑱的人捅了一刀后,捂住伤口便是冷笑。

也因为他这神情,高瑱连开口的机会都不给,亲手上阵,干脆利落地卸掉了梁奇烽的下巴,打断了他一条腿,又循着不易致命的人体部位狠狠再捅了三刀。

“梁大人,我不杀你,你放心。”高瑱冷酷地折磨完,脸上又戴了彬彬有礼的面具,又把他卸掉的下巴掰正,“我对您也没有私怨,只是恨乌及乌,谁叫你是高沅的血亲呢?”

梁奇烽忍着疼怒斥:“亏你还是先帝一度想改立的太子!眼前晋国河山危在旦夕,你堂堂东宫,礼部韩家之后,却为一己私利联合贱狄,犯下这卖国篡位之罪!”

高瑱踩上他的断腿发笑:“此言差矣,为私利卖国乱政、引狼入室的难道不是你梁家吗?与你相比,我算几何?”

高瑱身上透露着一股疯魔的狰狞劲,众臣在血腥的恐吓下,敢出头反抗的被砍成两截,剩下的不是忍痛沉默就是毫无形象地顺服。

他逼迫吴攸取出玉玺下诏,将高骊战死的讯息昭告天下,而后册立他成为名正言顺的新一代君主,吴攸捂着流血的腰部不动,那些被威胁的世族官员疼得爬到吴攸面前,哀求他顺应高瑱的要求。那情景,辛辣得比刀锋更令人恶寒。

吴攸摇头,高瑱便提刀往他身上逡巡,寻找着哪一块人体部位更适合摧残,刀尖最后极具侮辱意味地停在他腹部:“不如我将宰相阉了?终归你不近男女之色,一心投在我那早死的好大哥身上,这地是用不上了,我帮你把秽根除了算了,成全你为先东宫守寡如何?”

吴攸听到先东宫,脸上才有了神情波动,极怒化作了冷笑。

正待高瑱认真地将刀举起,御书房的门被两刀劈裂砍破,两道人影厉风似地掠进去,一个玄忘刀快得杀出残影,眨眼间杀了一圈韩家暗卫,另一个直截了当地将散着血腥味的绛贝刀横在高瑱脖颈间。

高瑱回头,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挟持着韩志禺走进来,鼻梁上横着一道疤。

再见四目静冷,谢如月直视着他,一字一字:“到此为止了,殿下。”

东宫谋反作乱之事在此结束。但韩家人起事于长洛守备空虚,虽迅速被霜刃阁镇下,长洛西区和内阁中枢却被杀了大批官吏,以至中枢出现了中空。

众臣全部被高瑱砍出重伤,一个个顶着无甚血色的脸重启内阁会议,却看着那形势严峻的战报陷入死寂。

不知是谁在小声喃喃:“天要亡我大晋吗……”

第179章

内阁中弥漫着一股夹杂血腥味的浓重药味,座中近四十人个个带伤,伤痛磨平了锐气,死寂后有世族代表的官吏犹豫着提议:“云军锐不可当,皇室凋零如此,是否再提议和之事……”

有一人出声就有陆续的反应,户部最苦大仇深:“此战已持续了九个月,去年晋国各地粮食不足,今年百姓收成一般,但已经提前把税交到后年了……国库入夏就有掏空的架势,现在更是全倚仗宰相的吴家、梁尚书的梁家带头支援前线。下官不知世家能撑到几时,只知今年再入秋,前线战事若还未平,入冬一旦天时不佳,不必云军攻破,民间怕是饿殍遍地。”

“宰相大人,晋国军队兵数与太平时相比翻到了五倍,织造局尽力了……”

“宰相大人,我军与云军之悬殊在军备,兵部尽人事,可血肉之躯怎挡破军炮,敢问枢机院的研制进展如何了?若还和此前一般,这仗再打下去,怕是只会徒增伤亡……”

“宰相大人,朝堂因东宫叛国,百官锐减了一半,礼部更是因韩志禺而清剿一空,今入秋而战事动乱,晋国秋考要怎么举行?这空出的若干官职必须要有后来者填补啊……”

一部一句,说到最后众臣愈加惶惶。

吴攸认真地听着和记录,听到最后抬头看向梁奇烽和郭铭德:“两位尚书为何不提问题?”

郭家一直跟随吴家,郭铭德只管建工,上了年纪后更是慎之又慎,工部外的事务一概摇头,乍然被吴攸点名,鬓有白发的老者了,反应还像学堂里被教书先生骤然点名的学子,摇头摇头再摇头。

梁奇烽皱眉了许久:“以我之见,事态紧急,比起死战到底,还不如暂与云军和谈,召回邺王以行登基之事,否则国无一君,谈何为晋?”

吴攸忽然笑了笑,众臣原本齐聚一言准备促成议和,见他反应莫测纷纷闭嘴。

高瑱与吴攸都是之前出了名的斯文人,前者骤然杀人如麻,谁知道后者面具下又是什么?

“诸位上奏的问题,我都记下了。至于议和,我不赞成。”吴攸整理记录的文书,梁奇烽刚要出声就被他截住,“吴家支持前线再战两个月。晋国不是空壳,支援刚输送上去,支撑前线战到入冬不是不行,两个月后战况如何,诸位再议不迟。”

梁奇烽看向他:“怎么,宰相是得到了什么好消息,还是请来了天兵神将,才能在两个月内扭转战局?”

吴攸掸掸文书边缘,在场人人负伤,吴攸自个的腰子都被捅了,满座中却只有他眼神炯炯,不见苍白。

“密报太多,我暂且缄默,以免长洛尚有云贼细作。只是,诸位不必悲观,处在强弩之末的不是我们……是云贼了。”

*

前线,从双水城仓皇逃出的兵民撤进五十里外的月湾城,越往下的城州都背靠着濯河的分支,月湾城也是依照临近水源取的城名。

谢漆背着方师父回到双水城时便倒下了,虽然及时闭息没有受原烟侵蚀,但和千机楼楼主交手时被打中了两掌,外加余毒和不少外伤,一倒下就昏迷了七个时辰。

二十七日的太阳刚升起来,双水城就被云军运输抵达的远程破军炮轰炸,晋军仓促间应对不及,全城乱哄哄地向西崩逃,唐维捂着伤挣扎着爬起来指挥撤退,才总算是恢复了有序。

撤退时,谢漆还陷在昏迷中,意识并非完全混沌,只是身体撑到了极限无法睁眼。周遭炮火轰鸣,房屋倒塌,人们的尖叫声远近皆满,但有人在动乱中将他背起。

五十里撤退奔逃路,照顾他的人一路无声,先是背着他哐哐哐地用腿脚逃跑,逃出双水城后上了马车,那人便将谢漆抱在怀里,大手仔细地摸了他全身,在他脸上轻蹭了好一会,贴着他在动乱里依偎。

谢漆只剩下触觉和听觉,周遭天翻地覆,他却感到无比的安定。

睁开眼时已是在月湾城的医馆,谢漆意识一恢复就胡乱抓住了身边人的手,干涸的喉咙叫不出“高骊”二字,急得倒气。

“别动别动,我刚涂好的药要被你蹭完了!”

谢漆急喘了半晌视觉才恢复完好,抬眼看见床边忙忙碌碌的神医,眼泪流淌下来时同时笑了。

神医手忙脚乱地倒了杯水给他灌下,他才能从喉咙里发出呕哑声:“神医……”

神医诶了一声,把他放平后取针扎他:“你烟毒复发了,忍着点,还有左膝以前就不好,这回膝盖骨又碎了一次,我替你正完了骨头,你别动。”

银针扎下来,谢漆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阵,剧痛间追问方师父的情况。

神医扎针的手保持着严苛的稳定,面部表情则控制不住。

谢漆一见他的神情,什么也明白了。

扎空两卷银针,谢漆痛得不住咳血,神医拍着他的后背顺气,嘴上说着是人就有生老病死,还是忍不住老泪纵横。

待谢漆把毒血咳完,他说起幸存的影奴逃回双水城的情形。方师父彼时还有气息,医师们全在拼尽全力地医治,然而云军的轰击接踵而至,神医只能背起他撤退。战乱里轰炸漫无边际,炸起的一角砖瓦朝他们飞去,方师父用劲撞歪神医,仍是来不及避开那砖瓦,撞中了头部。

方师父在路上时也劝神医别管他了。神医也和谢漆一样不搭理他。只是谢漆沉默,神医和方师父一样叨叨叨。

“张老哥,我死了,世上也就是少了个老刺客,你死了,人世间可就少了个救死扶伤的老神仙……你可千万要活着回长洛哦。”

“行行行,我活他个一百二十岁,你快闭嘴,失血过多的人费什么力气罗里吧嗦!”

“老神仙,托你向阁主带句话,一定要让我大师兄,啊就是玄坤,带他回霜刃阁去……他在北境流浪了二十年啊,一定很想家……还有我徒弟,傻小子一个,他以后要是被许心机欺负,他一定不自知,就要麻烦阁主帮忙给他撑腰了……”

“有什么话你自己跟谢漆那小子说,我干嘛要替你长嘴?这活我才不干,你把这口子吊好了,明天我背你找他去。”

失血实在太多了,方师父没能撑到抵达月湾城,最后一句碎碎念是朝神医讲的:“除了师兄弟们,我只有您一个朋友……老友,有缘下辈子咱们再叙。”

谢漆默默地听着。

“他的尸身停在医馆里。等回长洛了,我去护国寺给他添盏长明灯,希望他在地下排队投胎时路上光光明明,来世再做个好汉。”神医拍拍谢漆的脑袋,“你尽力了,生死有命,你心里别有负罪。李菜头很荣幸在战场上捐躯,我给他合上双眼时,他嘴角都要咧到太阳穴了。”

神医看他呆呆的,继“死”了“丈夫”后,一百多下属师友所剩无几,身体又糟糕,抹了把脸坐在床沿拍拍他,本想给些心灵抚慰,但屋外医师跑来敲门求支援,神医只得去救助其他伤患。

谢漆怔了半晌,吃力地吹起三道不同的哨声,吹到声嘶时窗户被顶开,老鹰、大宛、小黑接连钻进来,三鹰扑棱着飞到床沿,三双黑豆眼看着他。

谢漆伸出没伤的手挨个摸三只鹰的脑袋,简单的动作重复了许久。老鹰翅膀有伤,小黑脏兮兮,于是他把最干净的大宛抱住。

大宛通人性地张开了翅膀,谢漆便埋进毛茸茸里。

第180章 二更

谢漆没低落太久,抱了大宛半个时辰,使唤着鹰召来了城里的其他影奴。

不多时狭小的房间里来了十四个影奴,分工明确地把各处消息上报。

谢漆最关心几件事, 第一是云皇是否身死,第二是长洛狄族。

云军在他们刺杀之后的当夜对内部做了一次大清洗,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地掩埋了许多人,最后传出的一道消息只描述了军医的恐慌,没能刺探到中枢的云皇等人是否暴毙。

但眼看现下云军不计后果地推着破军炮向前,战术一反之前的循序渐进变成激进,更像是云皇危矣,想趁着时日对晋军施压,迫使晋国和降。

有关长洛东宫的事则有谢如月和吴攸两封密信,谢漆接过展开,谢如月已经监视着阿勒巴儿等狄族人赶去狄族,力争早日促成北境线上的结盟,尽快将狄族腹地的青琉矿运载到长洛。许开仁和一批匠师已根据着谢漆传回去的破军炮图纸,研制升级的新军备。

高瑱此时暂被关押在审刑署,当日谋反长洛共计被韩狄屠杀一万两千人,偌大的一座国都城,四次出援兵加之这一次血流成河的内乱,彻底凋敝空荡了。

谢漆也没想到高瑱会带头杀这么多人,一时忍不住皱眉。

眼下晋军的首脑也情况不妙,影奴们汇报起唐维五次遇袭的结果,愧疚得个个跪在他床前请罪。

“那邺王呢?”

“邺王尚可,但在双水城撤退时被流石所伤,正卧病榻。”

负责盯着高沅的小影奴没汇报高沅当日是因为执意要去找谢漆,才在路上耽误行程被流石击中。

谢漆也确实不关心他的伤况,他安静了片刻,嘶哑着问起了最后的重中之重:“雍城之后,你们有谁见过皇帝陛下?”

所有影奴摇头,从雍城退到双水城后的当天夜里,唐维就对内的高层密传皇帝重伤不治,对外民众宣告皇帝负伤,直到现在也没有改口。

谢漆试图下床:“我要去见唐维。”

影奴们忙制止住他,分出两人出去找军师。

等到天黑,唐维披着斗篷被一个影奴背着秘密赶到医馆,兜帽摘下后露出张疑似破相的脸,纱布裹了半边脸,左眼都遮住了。两人乍一见都被对方吓了一跳,眼里明晃晃地写着“你这都没死真是命大”。

唐维精气神更好一些,坐在床边的椅上端详谢漆的脸,未出声先一笑。

影奴们退出屋内去外面各司其职,谢漆看着唐维的脸笑不出来:“唐大人,你……”

唐维笑起:“我没事的,这只是外伤。我还没来得及从神医那过问你的情况,你还好吗?”

谢漆也道没事。他的伤总是在脖子以下,衣服一裹什么也看不到,一张脸依然不受丝毫影响,好像是老天爷也喜欢他的脸,不忍美人破相。

唐维谈起战事时眼里涌起亮光,和谢漆刚到前线时见他的情形不同,那时唐维眼里慌惧都有,现在弄出了一声伤,眼里却写着硕大的希望二字。

“长洛和前线我都知道了。”唐维说到激动处忍不住带着小椅子往前蹦,一把抓住了谢漆的手腕,“霜刃阁做得太好了,真的,好到我这几天睡不着,现在我确定我们能以弱克强了,云国再强大又如何?我们晋国要不是被自己的痼疾绊住,哪里轮到他们来狂吠?现在世家七剩二,庶族寒门正在大量崛起,前线只需要维持住防守,我们熬也能把云皇熬死!”

说得太激动,唐维剧烈地咳嗽起来,扯到了谢漆手上的针眼,痛得谢漆魂飞了一块。

可疼归疼,他也被唐维的情绪感染到了。

唐维咳嗽完继续握紧他的手:“月湾城只要延续双水城的防御措施,再次挖地掘河注水,土地一变得泥泞黏脚,云军就难以再推着器械前进,而且雨季要来了,天时都将助我们耗废云军!”

“长洛那头的第四批支援已经快赶到濯河了,我们前线很快就能得到补助;还有狄族那头的联合,如果青琉矿真能流进长洛,我们在军备上迟早能反超云国!谢漆,我知道霜刃阁还有影奴潜入了云都以伺破坏他们的中枢,你们……”

“从前我对霜刃阁三字恨之入骨,对不起。”唐维唇角还是笑着的,眼里却忽然涌起了亮晶晶的泪意,“霜刃阁在这场战事里的巨大牺牲和助益,我与其他将领都看得清清楚楚,多谢你们,多谢。”

谢漆怔住,脸上保持着惯性的面无表情,待反应过来急忙拭去了一脸泪痕。

唐维问他:“你上半身伤得重不重?”

谢漆摇头。

唐维张开手臂一把抱住了他。

谢漆肩头一抖,僵硬着说不出话来。

唐维抱着战友一般抱他,情绪确实是激动,拍了他两把才松开。

他轻笑:“这也是代陛下的抱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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