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漆何等人精,看自家属下这个反应立即猜到人家在想什么,放了鹰掩了窗,看向板凳上的高骊:“你坏我声名了。”
高骊面露疑惑:“啊?”
谢漆拄着柺要走去床上,高骊立即走来搀他,送到床沿就上手抱住,刚要开口就被谢漆截住:“你先把易容洗了。”
不然由着高骊顶着这张易容脸这亲那亲的,太像他真的在搞什么别恋了。
高骊没意识到,还是先火急火燎地在他朱砂痣上亲了一阵,**意味并不重,更多的是一种激动。
谢漆揉揉被亲麻的侧脸,趁着他洗易容时谈起今天各路集齐的消息:“云皇确认已死,确切死期也许不是今天,他们的太子是在十三天前抵达前线的,一进军中就持总帅的兵符。但李无棠的死讯还未确认,不排除当初他运气好,才能撑到现在。”
高骊仰起洗去了易容的帅脸,水珠从眉眼滑到下颌去,活像打湿了的浓墨画,前后对比猝不及防地让谢漆感受到了视觉上的滋养。
“终于把人熬走了,好!我军会继续和云军抗衡,尽快耗废他们的军备和民心,现在问题是他们后方国都的那个三皇子又是什么情况?就拿吴攸的麻烦程度当度量好了,那三皇子难不难对付?”
谢漆安静地瞧了他一会才出声:“以云都影奴传来的信报丈量,那位三皇子不至于到吴攸的地步,大约集合了高瑱和高沅性格上的优势吧,但手里可用的人力肯定比不过吴梁韩那种量级。”
眼下罗师父在云都潜伏,高琪和罗海一早被云国人挟持去了云国,他们也持续了长达十个月的渗透,高琪和那三皇子往来比和太子密切,如今三皇子当政,高琪能深入的地方更多了。
霜刃阁正在源源不断地把情报传递出来,是否再发动一次玉石俱焚的刺杀,血洗云国宫城的皇室和重臣,罗师父还要谢漆他们联合观大局定夺。
谢漆将局势讲明:“陛下,假如云国太子或三皇子弃战,反过来向晋国求和,你会同意吗?”
高骊把脸埋进毛巾里擦去水珠,睁开他那双雨后纯澈的冰蓝色眼睛:“同意是一回事,但血债血偿是另外一回事。云国军备在短短二十来年里就攒到了这程度,要是晋国不乘胜压制他们,以后他们再韬光养晦反过来坑蒙拐骗,那还得了?”
“云国剩下的高层如果不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降亦死战亦死的话,这场各自赌上国运的战事就还会旷日持久地打下去,虽然最后能赢的一定是我们。”
高骊在谢漆的尾音里蹲在地上陷入思考,谢漆等他一会,越看越想笑,拍拍身侧邀请他过来坐:“我的陛下,你想事的时候都习惯蹲成一头熊的姿态吗?”
高骊回过神,听了他的话笑了,蹲着举起双手比划:“谢小大人,你见过熊吗就说我像?你看啊,熊是这样的,嗷——”
他边低声嗷嗷,边运用起租赁似的四肢,学着大熊走路的模样,一步一步挪到床边:“熊来吃你了!”
谢漆佯装害怕后仰:“本瘸子跑不动,看来今天真要葬身熊腹了。”
高骊笑着托住他,还沾着些潮气的鼻尖蹭谢漆的脸:“什么瘸?胡说,明明是我的漂亮小猫伤了花一样的爪爪,暂时不能飞檐走壁了而已。”
谢漆看着近在咫尺的冰蓝眼睛,看痴了片刻,干咳着把话题生拉硬扯回来:“说正事呢,不玩了。陛下,不管怎么说,你和唐维他们仍要小心,霜刃阁会一直在暗中协助的。”
“明白。”高骊贴上他唇珠,轻轻厮磨一会,大手小心地放在他腿上:“我四天没来见你了,今天腿脚感觉可有好一些?神医怎么说?”
谢漆顿时觉得舌尖发苦,说起神医不定时就研制出稀奇的苦药膳:“我仔细梳洗过了,还是觉得身上充斥着股苦味。”
“我怎么没感觉到?不信,你别动,让朕检查检查。”高骊咬住他唇瓣一通掠夺地往里亲,亲罢一路向下咬开衣领,这时确实像头饿熊了。
谢漆屡屡被占便宜,这回倒不怎么羞愤了,不是被他温水煮青蛙,就是因今天的消息太振奋,抑或单纯是被色相迷惑。
高骊原先只想小小破戒,讨几口糖果舔舔,中途忽然发现今天的糖果不那么冷若冰霜了,他自己都楞在了糖衣前。
“谢漆漆?”
他刚抬眼,就被谢漆冰冷的手捂住双眼,听得一声低低的命令:“轮到你别动了。”
高骊痛快地应了声“好”,然而很快就觉得相当不好。
他怎么亲亲贴贴谢漆的,谢漆都还了回来。
谢漆忍耐性超强,他却不是。
高骊喉结吞咽的频率加快,脊背发麻地僵硬着不敢动弹,不必谢漆捂住他的双眼,他自己紧闭了。
谢漆的手从他眼上滑到脖颈,虚虚地掐住,掌心盖住那可怜颤动的喉结。
他正寻思着怎样主动更进一步,紧闭的窗户被敲了敲,一个小影奴的声音在窗外轻轻地响起:“阁主,邺王那儿有突发情况,还有谢青川,我们发现了他的一些奇怪之处。”
谢漆当即松开了掐住高骊脖颈的手,用手背轻拍他不住起伏的胸膛,轻声叫他起开,背过身去面壁。
高骊委屈得没边了:“……”
怎么这样,管撩不管熄火的?
他委屈着个脸照做,不仅听话地蹲到墙角去自生自灭,还贴心地拉过屏风把自己的身影盖住,而后竖着食指戳墙根,心里咒骂该死的高沅和谢青川。
窗户这才轻开,小影奴跳进来,在谢漆三步内汇报:“阁主,邺王发现我们一直易容冒充您搪塞他的事了。”
谢漆整整高束回去的衣领,耳尖动着听墙根的细碎戳墙声音,漫不经心地点头:“能应付他这么久,你们做得很好。谢青川呢?”
小影奴松了半口气,随即继续肃然地上报:“先前李无棠的信鸽,我们在谢青川那儿截获到了。”
谢漆提着衣领的指尖一顿。
“阁主,李无棠之前与长洛的通信,谢青川有莫大嫌疑。”
第185章
谢青川,岁二十三,与谢漆恰好同龄,比起他飞雀一年的春考高中、不逊于许开仁的才干和朝堂地位,谢漆对他的最大印象仍然来源于他的义姐谢红泪。
谢红泪当初就为吴攸办事,在典客署和高琪一起和质子云仲周旋,谢漆在中烟毒前还曾经派青坤去劫掠天牢中的梅之牧,将这位先东宫一派的骨干、先太子妃梅念儿的妹妹秘密丢进烛梦楼。
如果谢红泪一开始就尽忠于吴攸,那她早该把梅之牧交到吴家去。
可梅之牧就此销声匿迹,不是被谢红泪所杀,就是被她严密地藏匿起来。
谢漆也对谢红泪感兴趣过,只是霜刃阁搜查到的档案没找出什么。若执意分析她行事诡谲的动机,也许慕权贪荣勉强能算是她的目的,毕竟她能用手上持有的东西扶持谢青川一路扶摇直上,驱养弟达目的。
眼下小影奴把谢青川说出来,谢漆第一反应想的却是那擅箜篌的美丽女郎。
李无棠用信鸽和长洛的细作用密语互通有无,如果李无棠是谢红泪作为间谍身份渗透的一道关卡,她应上报于吴攸,支持主战的吴攸没理由不把消息传递过来。
谢漆不由自主地按住眼睛,皱起了眉:“信鸽上的密信破译了吗?”
“只破译了一小部分。”小影奴惭愧地摇头,从袖中取出一截信报交到谢漆手里,破译出的只有几个零星的词语,根本看不出什么。
谢漆疑心是李无棠因烟毒而命数不久,临别前有什么要言托付,捋过一遍月湾城里的人手,多调出了四个影奴,吩咐寸步不离地盯住谢青川,但要小心被他身边的梁家暗卫察觉。
刚吩咐完,窗户又被扣动,另一个影奴来上报高沅带着梁氏的士兵围堵住了整座医馆,眼下就在医馆门前旁若无人地大发雷霆,谁也劝不动,咆哮着谢漆不现身就把医馆抄了。
谢漆深吸一口气,有些烦躁地揉后颈。就搁置一会,楼下远处的骚动就传到了他耳朵里。
谢漆按着后颈,看向挂在一旁的玄漆刀:“把我的刀带去给他看,代我传给他一句话。”
小影奴乍然听完,只觉不可思议,但也只能硬着头皮照做,接过众人难以企及的玄漆刀,小心翼翼地到楼下去。
此时医馆门口被围堵得水泄不通,皇帝一派的庶军派系还没来得及调过来,为首的高沅看起来尤其不妙。
小影奴顶着压力向高沅而去,在他的咆哮里呈上玄漆刀,刀一出现在高沅的视野里,方才还火山喷发似的人就噤声了。
“邺王殿下,阁主至今仍带伤卧床,不良于行。夜深了,他……”小影奴硬着头皮转述谢漆的话,“他就寝了,请殿下不要叨扰他休息。”
跟在高沅身边的梁氏官军都疑心自己耳朵长错了,他们被邺王吼到这来陈兵围堵,看邺王的盛怒模样,定是来问罪霜刃阁,结果那人就差个人拿把黑黢黢的长刀、带句目中无人的话来搪塞?
官军就势把手放在了刀柄上,预备着邺王的再次暴怒。
谁知邺王什么声都没出,强盗似地抢了刀,从头到尾摸了一遭,捂着刀铭的玄漆二字陷入了呆滞。
谢青川也在一旁侍立,刚才劝了几句就被骂得狗血淋头,见眼下这般,试着再劝一次:“殿下,夜确实深了,整座医馆里全是伤兵,围馆造成的声势有损您在军中的威信,还请您息怒。”
话术和前头一样,这回得到的回复是高沅迅速的后撤命令。
梁氏一众官军都懵了。
怎么这会就听劝了?就因为听到不能吵别人睡觉?
就这样??
传话的小影奴也懵了片刻,主要是阁主的玄漆刀被带走了,重兵在前也不好强夺回来,只好空着手心惊胆战地回去上报。
谢漆顿了片刻,微微摇头:“不用管刀了,你们都回去吧。”
影奴们再次刷新了认知,又是震惊又是敬佩,燕雀似的从窗口翻出去了。
屋里空荡,谢漆回头看墙根的屏风,没听到动静,便朝那“嘬嘬”两声,逗鸟唤小狗似的。
屏风还真动了。
高骊搬开遮挡物,露出张郁闷的帅脸,哼哼唧唧地过来了。
他不坐,站在谢漆面前俯视他,谢漆掀起眼皮看他两眼,他又蹲了下来,用个别扭的姿势不碰伤腿,埋头抱住谢漆的腰。
谢漆有些想笑,把他的发绳一抽,指尖插进蓬开的卷发里,轻拨着卷发捋直玩:“陛下闷什么?”
高骊轻拱他侧腰:“刀如人,他把刀抢走了。”
“人都在这被你拱了,你还在意一把刀?”
“……”
谢漆摸着毛茸茸的大脑袋,听到他咕哝:“煦光,你说云都的三皇子集结了高瑱和高沅的性格优势,在你眼里,高沅有哪个地方是好的?凭他会发疯,会听话?”
“凭他有人伦哺育,无所顾忌。”
高骊噤声。
谢漆指尖缠绕着蓬蓬的卷发,想到什么说什么:“高沅就是被梁家全体纵容的风筝,他尾巴是被梁家强劲的丝线绑着,可梁家线筒里的线长得够他随意飞。他用酷刑折磨人,他用烟草毁自己,他任性妄为追着霜刃阁,只要不死,梁家总是给他兜着。”
“云国的三皇子是云皇的幺子,备受宠溺,性格底色和高沅的人伦支持是相似的。我讨厌高沅无所顾忌的疯劲,明知道他被养成这样不是他能选择的,我也还是很讨厌。高瑱是伪君子,他对谢如月,至少还有层君子皮,高沅对方贝贝,只有无所顾忌的鞭打,两个人都是垃圾。”
他随心所欲的:“我最喜欢高骊了。”
“高骊,高骊,北境的野马,雪原的大熊,卷毛的狮子,听话的流浪犬……高骊在哪儿?能不能吱一声?”
高骊没抬头,埋在他腰间轻蹭:“吱。”
谢漆耳根一热,轻拽着卷发迫使他抬头,盯着他的眼睛,又“嘬嘬”了两声。既像招犬,又像邀请。
高骊顺杆子向上,猛地扣住谢漆后颈,报复式地撬开他牙关,谢漆接吻时习惯闭眼,也就这时他显得好摆弄。高骊紧盯着他垂下的睫毛,一阵战栗和心酸翻涌,待反应过来他已将谢漆摁在床板上。
他一回神又后怕了,连忙去看谢漆双腿绑缚的几处木板:“我手脚没个轻重,有没有磕到哪?”
谢漆又笑又喘,一时弓起腰顺不过气:“劳驾……你骤然像山崩,没听到我后脑勺响亮的哐当一声?别动了,陛下,过来躺着,我们说说话。”
夜并不太深,意味着他们有更多时间。
高骊私底下在他面前总是很听话,听话后他便有正当的理由去讨要奖励。外界世态复杂,关了灯,剥了衣,他也好把外界纷繁诡谲的事态搁下,简单地回归他少年时最大的渴慕。有一间庇风雨的房子,不用多大,有一张取暖的被窝,不用多软,有一个相拥的伴侣,一定要可心意。
可心意得过了头。
他捞紧谢漆,不敢大动,小小动着,不能进去肆意作弄,就又轻又长地啃啃咬咬。谢漆在力所能及的范围里纵容着,反正熄了灯,怎样窘迫的神情都看不清,多让人心安的夜色。
他理智还悬着:“谢青川不知道是好是坏,有空你和唐维说一声,最好一起商量怎么应对他……”
“知道了。”高骊低声应着,蚊蝇似地讨糖吃,“谢漆漆,往下一点,摸一摸,可以么?”
看不清的糖也好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