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 阿卡姆监狱区灯火通明。
大部分值班的警卫已经回去休息了，只有警卫长搬了个小凳子坐在监狱区的走廊边，脖子上吊着打了夹板的手臂，眼中满是感动的泪水。
多少年了, 他在阿卡姆里工作了这么久, 终于碰见一位真正有才华有能力的神父, 一位认真负责的神父。
乔纳森坐在高脚凳上, 声音温柔地颂读着圣经。尽管电喇叭并不能很好地保留他那美好的音色, 但就算是异教徒来了, 也不能不承认，这位神父的语气和态度是多么的虔诚和熟练。
惨白的顶灯照在乔纳森身上，像是为他打了一层圣光，他手中那本书页已经泛黄的圣经, 页脚和封面是那么的平整光滑, 一看便是得到了很好的保护。
警卫长也见过来这里的其他神父，他们见到这些穷凶极恶的罪犯后无一不是紧张得声音沙哑磕磕巴巴，一个个恨不得飞快念完转身就跑, 哪像这位, 如同唱诗班咏叹赞美诗一般, 没有一丝错漏, 没有一点磕绊。
整整五个小时, 从九点到现在——凌晨两点，这位敬业的神父甚至没有起身喝一口水, 哪怕是这些罪犯粗鲁地怒骂, 恶意地嘲讽, 凶恶地踢踹着铁丝网, 也没能打断神父从容的声音, 这位品格高尚的神父用他慈祥仁爱的目光注视着他们，没有争辩，没有退缩，只是默默调高了喇叭的音量。
就好像这里不是哥谭最危险的阿卡姆，而是圣城举行典礼的大教堂。
警卫长曾经也为神父捏一把冷汗，生怕阿卡姆暴动出现在自己眼前，但这些吵闹的罪犯在洪亮的诵读声中逐渐偃旗息鼓，变得萎靡不振地缩在自己的牢房，捂着耳朵无声地咒骂。
被企鹅人打裂的手臂似乎都没那么痛了。警卫长欣慰的想。
瞧啊，上帝并没有放弃哥谭。
渐渐地，这里只剩下神父的朗诵声。
“ 我在公义的道上走，在公平的路中行……”（1）
不合时宜的巨大呼噜声突然打断了神父的朗诵，乔纳森动了动有些僵硬的脖子，转头一看，声源地是他那正义的伙伴——琼斯先生。只见他不知什么时候坐在地上，靠着铁丝网睡着了。
哦，忠诚的琼斯先生，今天真是辛苦他了。
乔纳森关上喇叭，摸了摸杀手鳄有些冰凉的鳞片，这位可靠的同伴帮了他不少忙：在捕鼠人出声辱骂他时闯进牢房，拿胶带封了他的嘴——真神在上，虽然那并不是他的本意；在萤火虫踢踹铁丝网时闯进牢房，扭断了他的腿——他得说这是不对的，但琼斯先生态度诚恳地道了歉。
他甚至还做了乔纳森一直不敢做的事情，乔纳森感激的看向走廊尽头那间关押小丑的牢房。可敬的琼斯先生在小丑阴阳怪气讽刺他的时候挺身而出，以惊人的力量踢开了小丑那扇特制的牢门，一拳打晕了小丑并用铁丝将小丑牢牢地捆在他的单人床上，还撕了他的被子堵了他的嘴。
当时警报声响彻阿卡姆，一波又一波的警卫跑出来看热闹，对着被破坏殆尽的牢门束手无策。乔纳森很惶恐，以为他会等到一只愤怒的蝙蝠，但五分钟后他只等来了一封短信。
【地下一楼已修好。包菜已运到。——Bat】
蝙蝠侠的速度可真快。
“哦，抱歉神父，我睡着了。”杀手鳄猛地惊醒，有些愧疚地看着乔纳森，“您继续吧神父，我尽量不……”
“没关系的琼斯先生，累了就回去睡觉吧，”乔纳森和蔼地笑着，“蝙蝠侠已经修好了你的房间，祝你好梦。”
杀手鳄挠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您也是神父，是时候休息了。”
没有被堵住嘴的几名罪犯们瞬间清醒了，激动地凑到牢房边。
“没错啊神父，您是该休息了。”
“这都两点半了，我们也该睡觉了。”
“早点休息吧神父，您念了五个小时，是不是应该去喝点水？”
早有准备的警卫长端着水杯颠颠的递到神父手上：“润润嗓子吧神父。”转头，他吊着手臂意气风发地扫视这些罪犯：“乔纳森神父愿意为你们诵读圣经，是因为神父有着高尚的品格，可你们呢？丝毫不知道感激……”
乔纳森低头抿了一口，虽然他并不需要喝水。
“可我们得睡觉了，既然您是神父，您总得考虑我们的感受。”一晚上没吭声的谜语人忍不住发言，他的抗议得到了所有能说话的罪犯的支持。
“没错，神父，我们也有人权！”
杀手鳄皱着眉，咔吧咔吧捏着骨节，乔纳森把水杯往杀手鳄怀里一推，示意警卫长领走杀手鳄，然后清了清喉咙。
“诸位，我正是考虑到你们的作息时间，所以才把时间定在晚上。”乔纳森合上圣经，从高脚凳上站了起来，“你们忘记了吗，各位的犯罪活动几乎都是在晚上进行的，蝙蝠侠要熬夜追捕你们，警察们要为你们的案件忙碌到天亮，现在只是到了凌晨两点半，这不正是你们活力四射的时间吗？别担心，白天你们有充足的时间休息。”
萤火虫的表情不太好看，他看向旁边的稻草人：“……兄弟，你记得哈莉什么时候离开的吗？”
稻草人阴沉着脸：“吃晚饭的时候。因为她太吵了，蝙蝠侠把她关进了隔音室，跟警卫说等白天再把她送过来。”
“你听见了吗神父！”萤火虫大声吼：“我们白天根本没法睡觉！事实上这两天我们根本没休息好！”
“真神在上，您不能把这件事怪罪于我，我可是刚来——五个小时。”闻着愤怒的香甜，乔纳森的嘴角勾了勾，“就算没休息好，你们不是还有精力策划越狱吗？而且蝙蝠侠长年累月的加班熬夜，人家照样精神十足。”
罪犯们对着越狱三人组怒目而视，他们也想大声责骂，趁着杀手鳄不在给神父一点教训，但很遗憾，连着几天感受噪音污染让他们身心俱疲，现在他们只想睡个安稳的觉。
稻草人眨了眨眼睛，从困顿的大脑里扒拉出一件事：他曾经是心理学教授。
“神父，我们都知道错了，我们不该越狱，但罪魁祸首不是我们，”稻草人声音沙哑，“是小丑，如果不是他我们根本不会越狱，或许你不知道，哥谭大部分的案件都是小丑做的——您不是哥谭本地人对吧？”
乔纳森有些畏惧的看了一眼小丑的牢房，小丑被绑在床上，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
“是这样吗？”看着小丑狼狈不堪的样子，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抖了。
“就是这样，要不是小丑太过吵闹，我们根本不会越狱。”稻草人看了谜语人一眼，两位哥谭智力担当瞬间对上了脑电波。
“而且几乎每次成功的越狱都是小丑在推波助澜，他对哥谭造成的损失最大，”谜语人接着说，“为什么您不让小丑近距离聆听神福音呢？若是能让小丑从圣经的真理中学到些好处，难道不是一桩好事吗？”
稻草人皱眉：“但小丑是那么可怕，神父大概不会愿意……”
“神对他的子民一视同仁，我也一样。”乔纳森摆摆手，拎着高脚凳走到小丑的监狱前，看着在床上扭动的小丑，心里涌出一丝痛快。
那天他和提姆脸上涂了油彩，小丑不会认出来他是那只瑟瑟发抖的小鹌鹑的，以后那只小鹌鹑也不会再出现了。乔纳森翻开圣经，对着小丑举起喇叭。
“ 得罪我的，却害了自己的性命。恨恶我的，都喜爱死亡……”（2）
……
一天后，阿卡姆餐厅。
不论是医生还是护士，工人还是警卫，都对新来的神父交口称赞。
“最近这些疯子们可是安分不少，对吧？”
“没错，就连吃药也都很听话。”
“我们去给小丑修门的时候，不知道是谁给他罩了块白布，要不然我们可不敢过去。”
“杀手鳄包揽了巡逻的任务，我觉得他是真的变好了，巡逻监狱区头一次是那么轻松。”
“这可都是乔纳森神父的功劳。”
医生们交头接耳：“这些疯子们精神状况可不太好，我今天去查房吓了一跳。”
“可不是吗，一个个跟得了红眼病一样，黑眼圈浓的像是挨了打。”
“但小丑女看起来倒是不错，皮肤都变好了。我有点担心神父，他可是和那些罪犯们一起熬了通宵，会不会……”
“年轻人嘛，偶尔熬熬夜没什么，不过他也确实得好好休息了。”
蝙蝠侠也是这么想的，他盯着阿卡姆的监控，向罗宾发出疑问。
“你觉得神父的健康状况怎么样？”
“不太行，两天下来很少见他吃东西，水也喝得少，白天还能顶着小丑女的噪音坐在走廊上默默祷告，敬业得简直像是中世纪的苦行修士。”
“……他真的一直没睡觉吗？”
“……反正我是没熬过他。”提姆喝了口咖啡，表情有些复杂。
蝙蝠侠想，阿卡姆可不值得填进去一条人命，他得给神父放个假了。
作者有话说：
标注：（1，2）引自《圣经·箴言》译文原文
高亮：引用仅为剧情服务，不代表任何人的观点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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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晚上好神父, 这是您的晚餐。”护士贴心的把晚饭送进乔纳森的办公室，他们发现神父不是会主动去餐厅的人，所以有人需要承担起外卖员的责任，防止有人饿死在阿卡姆。
顺便说一下, 自从罗伯特医生去世后, 他的独立办公室便转给了乔纳森。乔纳森并不在意他的原主人发生的意外, 不过自从杀手鳄进来转了一圈发现了三个凝胶炸|弹后, 他通知了蝙蝠侠搬空了办公室的所有装饰和不必要的家具, 只留下一张床, 一张书桌和一把椅子，三面墙上分别挂着圣像、超人大头照和黑色的蝙蝠剪影。尽管最后那个得到了蝙蝠侠的强烈抗议，但乔纳森以“挂在阿卡姆从比挂在大教堂更合适”为由，说服了蝙蝠侠, 并谢绝蝙蝠侠给他的办公室安装监控的美意。
“谢谢您贝基小姐,”乔纳森笑着接过餐盘，“那些病人的精神状况还好吗？”
“科里医生认为如果不想发生猝死的惨剧，他们需要充分休息,”贝基护士飞快地小声说, “不过我们觉得, 他们完全能再撑几天。倒是您神父, 您需要好好休息了。”
“别担心贝基, 我很好。”他递给护士一个U盘，解释道：“今天晚上我得回大教堂看看, 这是我今天下午录的《以赛亚书》, 你们可以放给他们听。”
“……哦, 您可真是认真负责。”护士挑眉, 高兴地接过U盘, 离开前还不忘嘱咐道：“记得吃饭，乔纳森神父。”
“哦当然，我会的。”乔纳森满口答应地送走护士，端着餐盘瞅了瞅。
炸鱼排，豌豆，西蓝花，土豆泥，还有一碗洋葱蘑菇汤。为了防止杀手鳄出现意外，他这两天顿顿吃的都是毛血旺，成功使杀手鳄变成一位合格的阿卡姆守卫，因此厨房里的包菜也成了杀手鳄特供。尽管他已经吃腻了，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把这堆垃圾塞进自己身体里。
他端着餐盘走向卫生间，刚碰到门把手，一个低沉的声音从他背后响起来。
“你想做什么？”
乔纳森慢慢转过身：“……晚上好蝙蝠侠先生。”见他严肃的盯着自己的餐盘，乔纳森耸耸肩：“只是想处理掉这个令人讨厌的西蓝花和土豆泥还有炸鱼排……”感受到气氛不对劲，他明知地咽下剩下两个词。
蝙蝠侠皱着眉，拎着他的领子把他按在凳子上。“吃完晚饭我送你回去，别浪费我的时间。”
乔纳森举着叉子：“我可以自己回去。”
“我不想有人因为挑食饿死在阿卡姆，要么在我眼前把它们吃完，要么我找个人帮你塞进去。”蝙蝠侠冷着脸盯着他。
“谁？”
“肯特。”
乔纳森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两秒，默默叉了一块西蓝花塞进嘴里。
……算你狠。
夜色中，一辆黑色蝙蝠车低调的驶过大教堂广场。
“您终于回来了神父！”
乔纳森满面笑容地和值班的修女们打招呼，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自己又多了几个预约和访客。
“好的，明天下午三点，我当然有空。”他一边答复修女，一边举着电话，“——你说得对克拉克，阿卡姆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可怕。”
“你见到小丑了吗？”
“当然，天呐，他被杀手鳄一拳放倒时我才发现他只是一个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