质疑辱骂动物园的那批人也成熟了，开始跟粉丝们一样担心起了他们分开的问题。
东北虎的寿命大约在二十年左右，长毛金渐层也就十五年左右，普遍只能活到十岁。
十三成年期因为饲养员偷走小猫损毁围栏的事，被小李当做笑谈在微博上公布。
当初他们在一起甚至不满一年。
而现在，他们足足相处了十多年。
不管谁先离开这个世界，都很难想象另外一个要怎么活下去。
动物园里饲养员们照顾动物认真且负责，定时体检、科学饮食，人类能做的都做了，剩下的只能交给时间和上天。
星星没觉得他在变老，毕竟他打小就有哥哥惯着他。
比起之前，顶多就是稍微懒了一点。
好吧，他之前就很懒。
来看他们两脚兽还是很多，好两脚兽准备的罐罐依旧很香，坏两脚兽看着照样讨厌。
等太阳从西边落下，这一天宣告结束，谢星溜达一圈仰起头嗷嗷叫想喊哥哥代驾，喊了很长时间都没得到回应。
生气的小猫叽里咕噜喵了一路，好不容易回到山洞里，看见十三趴在地上已经没了呼吸。
谢星瞬间僵在那里，脑袋一片空白。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大脑才迟钝的逐渐清醒，艰难抬起前爪朝着十三走去，像平常那样轻轻蹭了蹭他。
谢星每次蹭大猫都像在撒娇，十三一察觉到就会低头舔舔他乱了的毛。
刚溜达回来的谢星毛上沾了两片叶子、一堆草屑、三朵小花。
可十三再也不会给他回应了。
谢星睁着圆溜溜的眼睛守着，等第一缕阳光落进山洞内，他才爬起来又往十三怀里靠了靠。
稳定的取暖大猫已经没了体温，残留的熟悉气息让谢星眼酸。
他抬起前爪搭在十三的前爪上，习惯性把他抱在怀里，用力嗅闻了一下十三的味道。
“喵。”
哥哥。
“喵呜。”
理理我。
“喵……”
我害怕……
谢星叫声越来越低，一直在那里试图把哥哥喊醒。
平常爱夹着嗓子怎么叫都像是在撒娇的小星星，嗓子越来越哑，叫得越来越难听，直到他再也发不出来任何声音。
喉咙的难受，心底的恐慌，让谢星身体控制不住发抖。
外面迟迟没能等到两个祖宗就餐的小李意识到不对，不顾自身安全闯了进来，结果正好看见星星依偎在十三身边这一幕。
十三的身体已经僵了。
现在的小李也成为了一名经验丰富的饲养员，一眼就能分辨出死亡和熟睡状态下的东北虎。
小李愣在了那里。
虽然这么多年过去他经手照顾过很多只动物，但是十三作为他照顾的第一只，投入了无数的情感和时间。
在他心里，只有十三是最特殊的。
一般动物在临死前都会有预兆，比如说精神不济，又比如说拒绝进食，可十三身上都没有。
电光火石之间，小李脑海中突然蹦出了几个画面。
不，有的。
从上周开始十三就变得格外嗜睡，他还以为那是天气转冷的正常反应。
然后小猫仗着十三没睡醒，偷偷去隔壁小熊猫那里摘花被撵回来，还被小熊猫薅掉了两撮毛在十三怀里呜呜哭了半个小时。
从三天前开始，十三就有出现过食欲不振的迹象。
当时星星坐在旁边观察了很久，热情把自己最爱吃的冻干叼给哥哥分享，下一顿十三就跟星星一起完成了进食。
类似的事情数不胜数，可最后都因为星星‘恢复正常’。
或许就是这个原因，才导致十三的离开这么悄无声息。
甚至仓促到连告别都没有。
不等小李往深处想，就猛地察觉到星星的状态也不对。
他在抽搐。
深秋微凉的清晨，小李被吓出了一头的冷汗，颤抖着手掏出手机，给动物园内的宠物医生打了电话。
“来这边，星星，星星……”
不管星星平常看起来有多可爱活泼，依旧掩盖不了他已经是一只年迈猫咪的事实。
骤然间面对相伴多年的伴侣离世，小李很担心他会出什么毛病。
经验丰富的医生很快赶到，再加上动物园内各种设备齐全，星星成功被抢救了回来。
几天后，星星恢复，又回了老虎场馆。
老周前年就已经退休了，只剩小李和另外一个年轻些的饲养员站在场外。
也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星星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很多，就连路都走不稳。
这是谢星第一次独自在场馆里生活。
没有大老虎代驾，也没有玩到一半就被叼回去，迈着蹒跚的步伐一步一步往前走。
到最后谢星累了，就停下脚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停下脚步才突然意识到：
这个场馆可真大，大到他好像一辈子都走不完。
当初建造这个场馆时，为了给东北虎提供足够运动奔跑的场地，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将场馆建到了最大。
目前来看，这么宽敞的地方留给一只金渐层来住似乎有些浪费。
确定没办法走遍每一个角落后谢星就放弃了，来到他之前最喜欢跟哥哥一起待的晒台，认真嗅闻试图找到十三残留的气息。
昨夜下了一场秋雨，晒台上湿漉漉的，十三的味道大部分都随着昨夜那一场雨埋入土里。
再加上嗅觉会随着年龄增长逐渐退化，他一点痕迹都找不到。
谢星站在那里突然有些茫然，他已经很累了，但还是坚持回了山洞内。
从洞口进入时就一直低着头，站在那沉默很久才有勇气抬起头。
十三的尸体已经被清理走了，他踉踉跄跄扑过去抬起前爪摸了个空。
没有，什么都没有。
这几天堆积在心头的情绪，仿佛在这瞬间被撕开了一道口子，泪水瞬间涌出。
心脏像是空了一个大洞，吹进去的每一缕风都带起阵痛。
毛变得乱糟糟的，沾了树叶草籽，哭出来的泪水也滴在上面，一小簇一小簇的毛黏在一起。
被十三养得很好的小猫，第一次露出这么狼狈的模样。
谢星坐在十三气息最浓郁的那个角落，认认真真给自己舔毛。
他不太会做这件事。
毕竟以前都是从外面鬼混回来就往哥哥怀里一扑，再次睁开眼就是一只干净整齐的猫猫。
太长时间没自己舔过毛毛的谢星舔了很久很久，累了就停下来发会儿呆想哥哥。
休息好了就继续舔，麻木地重复着这个动作，直到舔满意为止。
站起身抖抖毛，深秋夜里的风带着凉意仿佛要冷到骨子里。
他不喜欢这里。
山洞太大了，大到让他害怕。
没有大猫熟悉的气息围绕，没有哥哥的体温包裹，黑暗仿佛一只张牙舞爪的巨兽，下一秒就能将他彻底吞噬。
谢星把他藏在角落里的玩具一样样都叼了出来，摆在平常十三喜欢趴的地方，再在玩具包围的正中间躺下闭上眼睛。
他睡不着，但闭上眼睛闻着空气中淡淡熟悉气味，剧烈抽疼的心脏似乎会好受一点。
在这短短几天时间内发生的事太多，再加上谢星哄骗自己哥哥还在，勉强睡了个安稳的好觉。
小李不知道要怎么面对太聪明的星星，去宠物店花了好几千，能买的东西他都买了一份。
尤其是之前星星最爱的猫条，直接买了两箱回来。
他心中隐约有某个猜想，但是不愿意相信，只能努力说服自己不会是那样糟糕至极的结局。
只要星星愿意振作好好活下来，就算想每天把猫条当饭吃也可以。
这一晚，小李是在离场馆最近的那个办公室里睡的，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去了场馆外面。
一觉睡醒后，星星走到了场馆内的水池边，探头通过倒影确定自己是只干净整洁的猫猫。
他刚睡醒，还有些迷糊，或者是说不愿意相信，下意识扭头朝着身后某个方向喵了两声。
“喵喵。”
哥哥，看你家漂亮小猫。
等了很久，谢星才恍然意识到哥哥不在。
低头舔了舔爪爪，再用爪子去摸脑袋，回忆十三曾经帮他舔毛的感觉。
“星星，给你买了新口味的猫条，要过来尝尝吗？”
小李的声音响起，谢星朝着他那个方向走去。
在星星朝着自己跑过来的时候，小李想到自从当初那件事情发生后，他跟星星的关系一直都不太好。
可现在实在是太早了，另外一个饲养员还没上班，星星又跑到了面前，他只能先撕开一根猫条蹲下，看看星星愿不愿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