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季离挽着篮子上前笑了笑,眉眼精致,笑容温润:“各位婶娘可以叫我季离。”
碎花衣裳的妇人竟看的有些呆了,她啧啧了两声,接连叹道:“这景山家是什么福气,竟然认了这么个仙子似的小哥儿,浑叫谁看了都挪不开眼!”
“这可比话本子上的还好看些吧!”
“季离小哥儿有空来婶娘家串门子啊!”
“景山娘真是好福气,哪儿找的干儿子,这样貌方圆百里都寻不出第二个吧!”
路上的妇人没口子的夸,倒是叫季离有些不好意思了,陆景梨得意洋洋的炫耀道:“那是,我们家季离长的可是漂亮了,还温柔,尤其是做饭特别好吃呢!”
这下更是让不少有儿子的人家眼馋了。
路边还站着的几名妇人正是哪天在村头大槐树下说嘴的王氏,张氏,孙氏等几人,她们竟不曾想到这小哥儿生的竟如此好看!
张氏也是直了眼,她家里正有两个儿子未娶,要是这小哥儿真是云春丽的干儿子,那她可真是悔青了肠子!
孙氏向来是个爱挑拨是非的,她眼睛滴遛已转,埋头向王氏道:“瞧瞧,这路上人谁家不眼馋,怕是云春丽有了这么个天仙似的干儿子,以后村里有未娶亲的人家都上赶着去巴结。”
王氏全名叫王玉花,她此时看着季离心里直发酸,谁不知道她生的小儿子李俏是附近最好看的小哥儿,现下看周围人的反应,反倒是认为这季离比自家小哥儿生的好看。
王玉花心里不舒服,尖声尖语的叫嚷了起来:“要真是仙子怎会落到陆家那个破烂窝里去,指不定是被陆景山威逼诱拐回来的,要不然啊…”她倒三角的眼睛上下打量了两眼季离,语气意味不明:“指不定是从哪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干过营生,洗干净后找个偏僻地方转身又变成了正经人家。”
“你胡说什么呢!你若是再张嘴胡说!我,我撕烂你的嘴!”陆景梨听到这臭婆娘这样编排污蔑季离,一时气急的想上去挠人。
王玉花依依不饶,插着腰一副泼辣模样继续道:“我说实话怎么了!不知根不知底的来了这么个小哥儿,感情还真以为是凤凰掉进了乌鸦窝了啊,哼,我看就是个花鸭子,不知道哪条花街里飞出来的花鸭子。”
“你个老泼妇,我今儿就撕了你这张嘴!”陆景梨眼眶都气的发红了,一把扔下篮子就要冲上去与王玉花扭打。
季离拉住了他,陆景梨回头着急的看了眼季离,气不打一处来:“你还拦着我作甚!没听到这烂娼妇怎么编排你么!”
季离神情淡漠的抬眸瞥向王玉花,虽然没有什么表情,但眼底的冷意和煞气倒是叫王玉花忍不住心里一抖擞。
她挺直背壮了壮胆子,冲季离叫嚷:“怎么,你还想吃了我不成,来,你试试,看看这秀水村是给你撑腰还是给我撑腰,我告诉你,我李家是大户,我可是有两个儿子的人,你要是想动手,看看谁吃亏。”
话音刚落,一大块儿泥巴就冲她扔了过去,直直的砸在她的脸上,糊了她一脸的泥,王玉花手抹开脸上的泥后气急败坏的骂季离道:“小蹄子,你敢甩我泥巴!今儿我就让你知道我的厉害!”
说完王玉花就作势挽袖子直直的朝季离奔去,陆景梨心里有点怵,谁不知道这些老泼妇打架挠脸扯头发是狠主,他扯了扯季离的袖子,想叫他一起跑,结果季离反倒是拉住了他。
给了陆景梨一个放心的眼神后,季离气定神闲的站了出来,气魄从容,掷地有声:“你动我试试。”
反倒是叫气势汹汹的王玉花停在了原地,季离不轻不淡的看了她一眼,朝四下围观的妇人道:“我季离虽是初来秀水村,无依无靠,比不得各位婶娘有人撑腰,但我也是个清白人,收留我的陆家更是个心善人家,怎的今日无缘无故就要遭此横祸,遭这名嘴刁的妇人白白泼此脏水,我与你素不相识,今日才是
第一回打照面,你就断定我是个不三不四见不得光的东西。”
季离冷然看向王玉花:“你若是捏了我的户籍身契,知晓我的身世经历,那便还好说,可你若是对我一概不知,便在此胡说,那便是想活活冤死我,让我遭唾沫星子冤死!”
王玉花怎会知道季离的身世户籍,她就是一贯在村里横行霸道惯了,仗着自家人丁兴旺,她又泼辣,村里妇人小哥儿都要让她三分,因此今日才满嘴脏话的泼了季离一身脏水,岂料对方是个不怕事儿的。
她张了张嘴,一时也语塞了:“你,你,你就是心虚了!”
周围人也都噤了声,不敢再说话,见季离从容自若的气魄,就料想他是个见过世面的,说话有理有据,怕是个不好欺负的,也有不少人怀着看热闹的心思,毕竟能有个人治治这王玉花,她们心里也算是出了以前的气。
季离淡淡一笑,丝毫不惧,上前一手攥住王玉花的胳膊,“好,今日你既然当着大家的面儿泼了我脏水玷污了我的名声,那我也是不会轻易饶了你的,若是让你将这莫须有的帽子给我坐实了,那我今后还怎么立足,我景山哥哥一家还有什么好名声,现在我们便找上村里的耆老,去公堂上分说清楚,让府衙调出我的户籍,查看我的身契,看你嘴里说的是不是真话!”
王玉花慌了,见他要拖着自己去公堂,一时要死要活的挣扎叫嚷了起来:“哎呦!你这个厉害的!你哪点贤良温顺了!你可要把我的手给攥断了!还看什么看啊!还不赶紧将他拉开,让我扯出手!”
同行的孙氏和张氏一时也不敢上前,见季离铁了心要将此事闹到公堂上去,也唯恐将自家卷了进去,那回去是要遭自家男人打的。
季离紧攥着王玉花,眼神带着戾色,沉声道:“各位婶娘小哥儿都在场,今日我季离便在此说清楚了,若是王氏嘴里说出来的是实话,我季离是个不干净的,那我便一头撞死在公堂上,绝不再回秀水村污了这块地儿,但要是王氏所言都是假的,那我便是要讨回公道,让衙役老爷们狠狠打上她三十板子,方能消我心头之恨,还我名声!”
王玉花这么一听,腿顿时软了,三十大板,那可真是要了她的命去!她吓得毛骨悚然,背脊生凉,被季离一攥,直接腿发软踉跄了一下摔在了地上,嘴里叫嚷着:“你个不要命的,你……你…”
季离神情未变,直直的看着她,“如何,你敢不敢与我一去”
王玉花糊着一脸泥水心虚的偏过头去,不再吱声。
陆景也看傻了,竟不曾想季离有如此手段,让王玉花吃了这等憋气,看季离的眼神又多了几分崇拜,他插着腰耀武扬威的问王玉花:“对啊,你敢不敢和我季离哥哥去公堂!”
眼见事情要闹大了,周围人也纷纷出来劝和。
“李家的,你确实不对,白冤枉了季离小哥儿和景山家的名声,不如你先认个错吧。”
“是啊,若真是闹到了公堂上,怕是你回家李二也不会饶了你。”
“听我一句,道个错,此事便过了,往后大家在一个村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何至于闹到你死我活的地步……”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王玉花也自知现下要服软,但她实在是抹不开面向低自己辈分的小哥儿倒错,她的脸面可就是丢大了。
季离松开手,冷冷清清的垂眼看她,“今日你若是向我道歉,那我也就此作罢,若是不肯,那还是上公堂罢。”
王玉花犹豫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向季离道了歉,然后用衣袖摸了摸脸,又气又羞的走了,同行的张氏和王氏赶紧也跟着走了。
人走了,闹剧也到此收场,周围的妇人小哥儿也就此散了,季离捡起地上的竹篮子,朝陆景梨笑了笑:“走吧,挖我们野菜去。”
陆景梨今日算是开眼界了,他满脸崇拜的跟着季离,“季离,你太厉害了,见过你的手段后才知道我以前有多笨,以前这些老泼妇们欺负我,我最多就是和她们吵,可每次都吵不过,白生一肚子气。”
季离笑了笑,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山道上,“跟人争辩,最傻的办法就是和她大吵,一来吵架并不能洗清自己的清白,还自己公道,反倒是叫主事的人觉得你吵闹,很可能颜面丢了,公道也讨不回来,二来,对方理亏,你越冷静越不怕事儿,她心里就越犯怵越发慌,听到你敢与她致命一搏,她自然就溃败了,周围人见你身板挺正,不怕报官,也不敢再多嘴偏袒谁。”
陆景梨受教了,他点了点头,“好,我记住了,不过,你怎么会这么多啊!”
季离俯身摘下路边的一朵紫色雏菊,放在鼻前嗅了嗅,声音轻缓:“以前在大宅院里见了不少姨娘们的手段,人心见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几分。”
陆景梨心疼的挽着季离的手,露出一个笑来:“还好你来景山哥哥家了,以后我们都会对你好,护着你的。”
季离笑了,嘴角漾起柔和的弧度,“好啊。”
两个小哥儿亲密无间的一起往山里走去。
第9章
前几日秀水村下了一场雨,山里的野菜得到了滋润,新长了不少,尤其是山林里那些落叶厚盖的大树下,成片的野菌破土而出。
正是因为大家知道下了雨后山上野菌多,因此今日来了许多的同村妇人小哥儿来寻野菌,刚刚才经历了吵架风波的季离,不打算同她们去争抢。
季离携着陆景梨避开了捡菌的人群往山的另一边去了,他们去的那面山朝阳,不似刚刚那面背阴的山能长那么多野菌,这里则更适合挖野菜。
陆景梨跟在季离后面有小锄头挖着地上的野菜,荠菜,灰灰菜,苦苦菜遍地都是,因为新长出来的缘故,叶子头都泛着嫩绿,一掐就能出汁水来。
“景梨,掐尖儿便是了,这儿野菜多,不必挖根须回去,采的嫩回去往锅里一放就能吃了。”季离蹲伏在地上,嫩白的指尖掐着地上的野菜,不多时便掐了一大把,往篮子里一放,特有的草植汁水味儿隐隐约约的散发出来。
陆景梨听话的点了点头,埋头认真的采撷着野菜,手指也被野菜的汁水浸染绿了。
太阳渐渐晒了起来,顶在人的头顶晒,季离额头出了汗,脸也红扑扑的,他直起身用手捶了捶后腰,又擦了擦额边的汗,见两人已经采了两大篮子了,便出声道:“景梨,差不多了,够吃两顿了,日头晒,还是回去吧,要是中了暑就不值当了。”
陆景梨也是有些口干舌燥,他将采的最后一把野竹菜放进篮子后,篮子装的满满当当,他呼了一口气:“嗯,是有点晒,那我们回去吧,季离哥哥。”
两人提着篮子,躲在树荫下往山下走去,半山处有一条小溪流,是山上的山泉水流到此处汇集起来的,季离和陆景梨索性坐在大石头上,将野菜扔在水里洗去了泥土和草屑,这样回家后就能快速料理干净省了井水。
季离伏在石头上,用手掬了一捧水小口小口的喝着,山泉水冷冽甘甜,一捧水下肚,消了暑热也解了口乏,陆景梨更是夸张,他将脸埋进了水里,咕噜咕噜的吹起了好几个水泡,引的季离发笑。
“咦,好像有人呢。”陆景梨听到了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水里抬起头来。
季离也赶紧站起身来,荒郊野外,他们两个小哥儿是不适合单独见汉子的,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怕是又会传出些不好听的话。
季离和陆景梨提起篮子就准备离开,窸窸窣窣的声音从林子里传出,声音由远及近,愈发明显了,好像是朝着他们这边来的。
“景梨,我们快走。”季离连忙催促道。
“好,好。”
两人转身连忙朝山下去,结果背后却传来了陆景山的声音。
“季离。”
听到陆景山在后面唤他,季离才若释重负,心放了回去,转身去看他。
只见陆景山站在溪水边上,宽阔的肩头上扛着一根直径十公分大小的树干,窸窸窣窣的声音,就是树干上的叶子在地上摩擦出来的,他老远就瞧见了这两人。
陆景梨一见是他景山哥哥,遂放下心来,笑道:“景山哥哥,你怎么在这里啊”
陆景山瞧了眼脸被太阳晒的微红的季离,才转眼回陆景梨的话:“我来砍棵树回去做凳子,你们呢,采野菜”
“嗯,前些日下了雨,现在采的野菜嫩。”季离边回他,边打眼瞧了瞧他肩上的树干,不消说看着就十分的沉,这人居然能一路从山头上扛下来,居然还不喘气,目光落到了陆景山的左手上,他空余出来的手里还提着一串用草编串起来的野果子。
陆景山注意到了季离的视线,竟有些莫名的局促,捏着草绳的手指摩挲了下,“那个,山头上看到有棵山荔枝长熟了,瞧见还没有人摘过,就想着摘回来给你们拿回去当当零嘴。”
季离就静静的瞧着他,蓦然笑开了,“谢谢景山哥,我还没有尝过呢。”
不知道是不是日头太大的缘故,陆景山竟被他的笑微微晃了眼,他咳了下,“顺手罢了。”
“哇,有野荔枝吃!景山哥哥,你真好!”陆景梨是个小馋鬼,他欢快的跑上去提过陆景山手里的一串果子。
“季离,回家咱们分着吃吧!”
季离听见他的花话后,点了点头,倒是陆景山在后面叮嘱道:“小馋猫,莫要一个人独吞了,给你季离哥哥多留些。”
陆景梨在家里颇受疼爱,两位哥哥上山砍柴时不时都会带些野果回家,统统进了陆景梨的肚子,陆景山想着季离说自己还未尝过,因此存了些私心想叫他多吃一点,毕竟这野荔枝也不是天天能寻到的,附近村里人都爱上山寻果子。
三人结伴一起下山,季离和陆景梨走在前头,陆景山扛着树走在后面看着两人的背影,一路上陆景梨像个小山雀一样叽叽喳喳的说不停,有时逗得季离忍不住发笑,笑声清脆悦耳,倒是叫后面的陆景山不由得多看几眼。
快走下山时,季离晃眼看到了枯叶丛中生长了一大片的蕨菜,而且不止这一处,旁边的山壁上也密密麻麻的生长着。
“等一下。”季离喊道。
陆景山和陆景梨听到后,停下脚步看他,季离高兴的跑向那片蕨菜,春天已经过了,蕨菜可以食用的部分,已经从密布黄色绒毛的嫩茎已经生长成了翠绿羽状的叶片。
季离跟了过来,他瞧见季离停下来原是看到了蕨菜,不以为意道:“季离哥哥,你是想吃蕨菜啊,可是春天已经过了,现在的蕨菜已经长成叶子了,又老又硬,是吃不得了,你若是想吃,那我回家找我娘捞一点泡菜坛子里的咸蕨菜给你吃。”
季离眼睛微微发亮,“景梨,你们这里只吃蕨菜的嫩茎吗”
陆景梨点了点头,有些懵,反问道:“不然呢,也只有嫩茎可以吃了,它的枝干又老又柴,连家禽都不吃呢。”
季离笑了笑,动手拔了一株起来,带出一些蕨菜的根部,“其实它的根部茎干更好吃。”
陆景梨不相信,瘪着嘴看那季离手里的蕨菜:“我从没有听谁说过这还能吃呢,季离哥哥你确定吗”
季离高深莫测的眨了眨眼,“回家我做给你尝尝!”
陆景梨一听有吃的了,连忙动手帮季离扯草丛里的蕨菜,陆景山见状也来帮忙。
季离和陆景梨将蕨菜根叶拔出后,由陆景山挖土里的根茎,三人动作迅速,不一会儿就挖了一大堆。
陆景山瞧着那一堆蕨根沾满了泥巴,不好用手拿,遂提起斧子去了山林里面,过了会儿就提着一张宽大的树皮回来了。
将蕨根放进树皮后,又从山壁上扯了两根草藤将树皮捆实扎稳。
“我来提吧。”季离主动要求道,毕竟是他心血来潮要挖蕨根的。
陆景梨帮忙道:“那我先帮你提篮子,待会儿你拿累了,我就跟你换。”
季离点了下头,正准备去拿包有蕨根的树皮,结果一只大手攥着藤条就将树皮拎了去。
陆景山一手扶着肩上的木头,一手提着树皮,漆黑的眼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季离道:“不消你动手,我帮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