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知道陆家日子这般好过了起来,就把我家姑娘嫁过去,也不会白白便宜了这俏哥儿。”
“现下说什么都晚了,咱们就眼红吧!”
陆家的人可不知道村里人的议论,他们只管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季离他们在家已经提前将牛圈收拾了出来。
梨哥儿更是去割了一背篼新鲜的青草,刚立春要割这么多的青草可不容易,但家里买了牛是件天大的喜事儿,定是要好好喂养的。
陆景山和陆景洪将牛牵回去的时候,一大家子人早就按捺不住站在门口等,见到两人身后的那头水牛时,邵氏脸上笑开了花,招呼陆景风道:“快快快,把鞭炮点起来!”
陆景风将门口悬挂的鞭炮点响,一小挂鞭炮炸了起来,霹雳吧啦的声音回荡在山脚的村子里。
梨哥儿更是欢喜的去迎陆景山两人,小心翼翼的伸手去摸水牛的背和肚子,粗糙的牛毛扎的手心有些粗粝微痒,却抵不住心里的高兴。
“我以后一定每天给它割许多的青草喂!”
邵氏和云春丽笑的开怀,“这话我们可记住了,以后的草就由你割了!可不许喊累!”
梨哥儿笑的眼睛弯起,“看着这头牛,我累也是高兴!”
杜阳凑到他边上去,憨笑着小声说道:“你要是累,我帮你去割!”
梨哥儿嗔了他一眼,心里却很受用,道:“才不用你呢,这点活儿我从小就做。”
杜阳傻笑了笑,眼里全是梨哥儿的影子:“我问了景山哥,这两日把春耕过了,三月十六就能开工建屋。”
梨哥儿耳朵红,垂着眸子道:“你同我说这些做什么,我又不去帮你修屋子。”
杜阳道:“我想问问你喜欢什么朝向的,我想按照你的心意建,建好新屋,到时候把你娶回来。”
两人婚事虽已经定了,日子都看好了,但梨哥儿终究是小哥,听他这般直白的情话,脸簌然全红了,“你,你真是个不害臊的!”
说完便拖着季离去牛圈了,云春丽和邵氏在一旁抿着笑瞧他,杜阳嘿嘿笑了笑,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到了晚上自是要一家人好好吃一顿的,季离在腰间系上围腰笑道:“今日下午正好去山上挖了春笋呢,这可是春天的第一口鲜,用熏火腿肉炖煮,鲜的能掉了眉毛。”
梨哥儿在灶膛前烧火,听了后伸头去看,“我们这里很少去挖笋吃,涩的很,淘洗几遍都还有股涩味,拿来做泡脆笋还能下个稀饭。”
季离笑道:“川江府冬季春季都要吃笋呢,这种刚立春破土出来的春笋最是鲜嫩,拿来炖腌肉最好吃了,咱们那里叫腌笃鲜。”
梨哥儿听了就等着吃这口了,卖力的坐在灶膛前当一个烧火夫。
季离将春笋切成滚刀块,用烧开的水焯了两遍,再放入冷水里面去浸泡,这样便能去掉涩味,再取出冬日里储藏起来的腌火腿,这种肉最是好,浅红色的瘦肉与奶白的肥肉相叠了好几层,是最好的三线肉,吃起来即有瘦肉紧致的咸香,又有入口即化的脂香。
火腿肉切成块儿,从坛子里挖出一小块儿雪白的猪油扔进烧辣的铁锅里,将火腿肉放进去,慢慢煸着,待表皮煸得金黄,季离将肉铲起来重新盛放进砂锅里,倒入猪骨熬出的高汤,最后将春笋倒进去,盖起来,用文火慢慢的吊着,咕噜声静静的在砂锅里欢腾着。
最后掀盖时,往里撒上一把翠绿的葱花,咸香铺面而来。
季离盛了一碗起来,递给了巴巴等着的梨哥儿,熬了两个时辰,汤变得像鱼汤一般。
梨哥儿浅浅喝了一口,眼睛便亮了,吹着热气沿着碗沿小口接小口的喝了一整碗。
“太好喝了!真是鲜极了!”
季离笑着摆饭,“待会儿便多喝些,炖了一砂锅呢。”
一大家子人围着桌子坐下,橘黄的油灯下氤氲的水汽缓缓蒸腾,盘旋在人的头顶。
一碗鲜汤下肚,使本来就好的心情更加得到充盈,满足感流窜到全身。
陆景山一口气喝了三碗,季离笑着叱他:“你可慢些!烫呢,喝这么快作甚。”
陆景山捏了捏季离的手背,贴近季离的耳朵亲昵道:“夫郎的手艺实在太好,怕是天上的琼浆玉露也抵不过这碗汤了。”
季离被他逗的低笑,给他碗里夹了一块儿笋子:“尝尝,笋子也鲜呢。”
对面的陆景洪见自家夫郎喝了两碗,心里也开心的很,产期将至,俏哥儿就该多吃些才有力气生娃呢。
圆姐儿更是喝的脸上都沾了葱花,惹得云春丽和邵氏发笑。
杜阳给圆姐儿擦了脸,瞥见梨哥儿今晚的胃口实在是好,忍不住低声给人道:“你若是喜欢,我明天去挖一筐来给你,让你再吃上几顿。”
梨哥儿发笑,娇怯的骂这傻汉子:“若是天天吃,我家哪有这么多的腌肉去炖。”
杜阳壮着胆子在饭桌下牵住了梨哥儿的手,粗糙宽厚的手掌紧紧裹着他,梨哥儿睫毛颤了颤,拿着筷子低头继续吃饭,任由十指相扣着。
饭尽茶毕,一家子合计后面的活计,陆景洪道:“这两日就我们几弟兄使把力将家里的地翻了,后面几天我跟杜阳,景风便赶着牛去给别家耕去,今日有好几家都问过我了。”
陆景山点了点头:“横竖这两天我也是能空出来的,咱们合力将地尽快翻了。”
季离念着地里新长出的野菜,若是地全翻了,怕是就都折损在地里,趁早捡回来去镇上也是能卖两个钱的。
“这野菜现在也算是口新鲜菜,我们不如挖了去镇上便宜卖一卖,也是能买一斤半的盐巴的。”
农家存钱,本就是一厘一厘的攒起来的平日里多赚一分便是多一分,云春丽和邵氏连声答应了,一齐将地里的野菜挖出来,由季离和梨哥儿去镇上卖。
第71章
决定了要去卖野菜,第二天就要早早起来去地里挖野菜了,季离醒了后在院儿里洗了一把脸,初春的早晨还有些微凉,薄薄的晨雾笼罩着田野房屋,院外的山峦只能看到朦胧的黑影。
陆景山也起了大早,用青盐洁了牙后,顺手就从井里打了一桶水将菜园子浇了浇,季离还在灶房内生火做饭,他也不闲着,打开了鸡舍鸭圈,用铁铲清理了粪便,点了艾条去味。
云春丽已经将鸡鸭的谷糠拌好了,里面还掺了剁碎的青草,陆景山打扫完后,她就将谷糠倒进了石槽里,鸡鸭扑着翅膀奔着来啄食,她关了篱笆门出来。
“鸡鸭吃了一冬天的谷糠,都没长几斤肉,开春了地也化冻了,我去地里挖些地龙回来喂一喂,也能多下些蛋来吃,或是都存着,等着五月端午节时拿来做咸鸭蛋吃。”
家里养的鸡鸭,在猫冬还有过年的时候吃了一大半,剩下的都是下蛋的母鸡或是母鸭,全指着养好了下蛋来吃呢。
在村里农户家中最指着吃蛋来补身体了,况且做起来也最是方便,水煮鸡蛋,蛋羹,炒鸡蛋……在镇上一个鸡蛋要卖五文钱呢,鸭蛋体积大些,要卖六七文一个,因此家家户户都紧着下蛋的母鸡母鸭。
陆景山洗了手,对云春丽道:“我这两天得了空去看看河里的螺蛳有没有爬出来,若有就摸上几个,回来砸碎了喂给它们吃。”
地龙也就是蚯蚓,还有螺蛳,这两个东西鸡鸭最爱吃,也长肉的很,两人在说话间,天也渐渐亮了,东方现出白鱼肚的云层,灰蒙蒙的天渐渐亮开了。
季离的早饭也做好了,用粟米熬了浓稠的粥,玉米面裹着荠菜贴了饼子,马齿苋的嫩芽淋了麻油凉拌成了下饭菜,还有冬日里腌制的麻辣萝卜干。
陆景山最爱就萝卜干下饼子了,季离知道他不吃辣身上就没力气,因此腌制的时候撒了三层的辣椒面,又用了半坛子的花椒粉,这样腌制的萝卜干脆酸可口,又辣又麻。
陆景山吃着荠菜玉米饼里面裹满了萝卜干,腮帮子嚼的嘎嘎作响,再呼噜喝一碗粟米粥,来唤醒沉睡了一晚的身体。
“上午我们几个汉子先将村东的地耕了,你们上午便将河滩的地拾掇了,要挖的野菜挖完,我们下午就能耕河滩的地。”
春耕意味着一年的劳作开始,家里人都是闲不得的,不能为了挖野菜耽误了翻地,得全家出动两边一起抓。
云春丽和邵氏去跟着汉子们翻地,这时是最好捡地龙的时候,多捡些回来能喂家里的鸡鸭。
季离和梨哥儿抓紧时间提着篮子去地里挖野菜,河滩的土地肥沃,长了不少的荠菜,芦蒿,马齿苋,鼠曲草。
吃了一冬天的白菜土豆萝卜,镇上的人也想吃口新鲜菜,这几日已经有不少小摊嗅到了商机,开始在贩卖野菜了,但镇上居住的人口众多,需求量还是很大的,挖些去卖总是有销路能赚些钱。
季离和梨哥儿埋头在地里挖了一下午,整整挖了三篮子,初春的野菜连叶子都是翠嫩的,此时的口感是最好的。
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了村里的两个婶婶在村头对骂,骂的极其难听,各种粗言秽语往外蹦。
季离和梨哥儿远远停着听了听,原来是因为李五家的未给赵家的婶子知会一句,便擅自去了赵家人的地里去挖野菜,占了人家的便宜。
村里人锱铢必较,为了些许蝇头利益都是能大动干戈的,两个妇人越骂越难听,围观的村里人也纷纷下场劝和。
争吵没有得到丝毫的缓解,反而两个妇人竟互相拉扯起来,赵家婶子气势汹汹的扯着李五家的衣领,“走,现在就把我家的野菜给我种回去!怎么挖的,就怎么给我栽回去!”
李五家的啐她:“个老泼皮!不就一篮子野菜么,穷疯了吧你!也要我还!”
“你不穷,你不穷挖我家地里的野菜做甚!感情你李五家的地里是长不出毛来是吧!”
赵家婶子将李五婶子一路拖曳拉扯到了田埂上,两人气势汹汹的叉腰互相唾着口沫,骂的越发阴毒。
赵家婶子:“你个老泼皮仗着我没儿子,便想占了我家的便宜,告诉你,没门儿!老娘虽儿子没你多,但姑娘孝顺嫁的姑爷也贴心!还轮不到你来欺负!”
李五婶子:“生不出儿子的老蚌埠!老娘有两个儿子!告诉你,你要是再攀扯我闹个没完,我家汉子们来了自是给我撑腰的!你个绝户的,还敢跟我在这里争!”
赵家婶子扯着嘴尖酸道:“你个烂货,**争气,银钱扁空的,生了两个儿子也没用,全是空蚌壳,娶不着媳妇的!”
妇人骂架就喜欢互相揭短,倒是逗得旁边围观的人看的开心,扛着锄头准备去地里耕作的,拿了针线缝衣裳的,甚至还有端着碗筷的,都围在田埂上看热闹。
季离拉了拉梨哥儿:“走吧,妇人骂架难听的很,咱们别听的脏了耳朵。”
梨哥儿也觉得这两个婶子实在是太泼了,提着篮子转回头来:“我也觉着没意思,咱们走吧。”
两人才刚往村路走了几步,就看见前面走来了一道身影,季离抬头瞧了一眼,那道身影就走近了,是李妆,她穿着蓝色碎花衣裳,手里提着两根猪蹄。
见了季离和梨哥儿,她先笑开了上来打招呼:“两个小哥儿这是做什么去了”
跟她接触了好几次,知道她为人和善爽快,季离和梨哥儿已经跟李妆熟了起来,季离笑道:“挖了些野菜去,妆姑娘这是从哪里回来”
李妆提了提手里的猪蹄,扬唇笑道:“村西的林婶子找我家订了两根猪蹄她家媳妇儿刚生产不久,说要吃点猪蹄子下奶呢,我这正给她送去呢。”
梨哥儿道:“我家哥夫也快了呢,到时候我也来找妆姑娘你买几根猪蹄!”
李妆听了笑的眉眼弯和,脆声道:“俏哥儿也快生了那感情好,我提前知会我爹一声,让他把最好的后猪蹄给你留着!”
三人待在一块儿又说了会儿话,妆姑娘还赶着去给林婶子送猪蹄便要走了。
那头的两个婶子还在唾沫横飞的对骂,恰巧李妆提着猪蹄经过,这赵家婶子眼睛扫到了路过的李妆,话头一转,似乎是抓住了李五家的痛处,讥讽道:“你家两个儿子都是窝囊不成器的,竟学了你这个当娘的手脚,偷鸡摸狗,成天巴巴的想着怎样占别家便宜,你既仗着自家有儿子,那我倒是要祝贺你,日后娶一个像李家的姑娘,把你全家都欺的死死的,保教你下半辈子被压着腔都不敢开才好!”
她忽的拉扯上了李妆,路过的李妆也是一脸的莫名。
李五家的叉着腰骂了回去:“我呸!我儿子就算是娶个破烂货的哥儿我也绝不叫这等悍妇进了我家门!你咒我也无用!”
季离和梨哥儿也听到了,连忙停下来,梨哥儿甚至想要冲上去替李妆骂这两个泼妇,“这两老东西!骂架就骂架,何故好好的扯上妆姑娘!”
旁边看热闹的人不说话了,他们平日里都在背后说过李妆的闲话,但也没有当着一个姑娘的面儿说出来的道理!
李妆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脸立刻拉了下来,冷脸厉声道:“两位婶子好没道理!你们二人吵架拌嘴何故拉扯上我!还有,凭什么骂我是悍妇!我骂过还是打过二位婶子!”
赵家婶子瘪了瘪嘴,有些理亏,她刚刚只顾着嘴快了,但她也拉不下这个脸来跟一个姑娘道歉,嘴硬道:“我又不是胡说的,村里谁不知福你是个厉害的,谁家没在背后说过。”
李五家的摸了摸鼻子讪讪道:“我只说了李家的姑娘又没指谁,你凶什么凶。”
李妆虽平日里要强惯了,是个里外持家好手,但她终究是个姑娘,被人当众说自己是悍妇,脸上也是臊的厉害。
季离看不下去了,想上前替李妆说话,陆景山他们耕完地回来了,正好路过呢,四个青壮汉子格外惹眼,周围不少的人都转头去看。
陆景洪牵着牛,陆景山拿着犁耙,陆景风扛着锄头走在前面,杜阳卷着裤腿,小腿上全是泥点子,他先瞧见了梨哥儿,又看这里聚了这么多人,连忙过来看看。
杜阳问梨哥儿:“梨哥儿你们怎么都团在这儿”
家里哥哥们都来了,梨哥儿腰板都硬了,连忙道:“这李五家的和赵家的两个婶子吵架,把妆姑娘牵扯上了,说她是悍妇,谁娶谁倒霉!妆姑娘都快哭了!”
杜阳瞧了眼气的脸红的李妆,想着她上次还特地来陆家杀猪呢,他轻哄梨哥儿道:“你别气,我们看看去!”
梨哥儿嗯了声,气道:“你替妆姑娘骂回去!”
杜阳挠了挠头,“可是我也不会骂人啊,打人成么,你说打谁我就打谁。”
他话一出倒是把季离逗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