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江流经周围好几个村子,河道宽阔,水流湍急,是个划龙舟的极好地方。
周围村子的人今日都来看划龙舟了,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的站满了河堤两岸,节日盛大,引得不少摊贩都在旁边摆起了摊子,售卖一些零嘴,香囊等物什。
季离抬眼就瞧见了河的中间停了五艘龙舟,颜色各不相同,上面都坐了二十名身强力壮的汉子,船头还有击鼓的,五条船代表五个村子。
梨哥儿兴奋的指着那艘金黄色的龙舟对季离和俏哥儿道:“看着没!那最威风还闪着光的龙舟就是咱们村子的!你们瞧见我哥哥没!”
季离微眯起眼睛远远瞧去,一眼就找到了陆景山,他坐在龙头的左侧位置,穿着金色短褂,额头上系着红带子,脸上还用油墨涂着辟邪的花脸呢!
俏哥儿也瞧见了自家相公,他就坐在陆景山边上,他们隔的这般远,岸上的人又多如牛毛,想来他们也是瞧不见自己的。
杜阳和陆景风坐在船尾,陆家四个汉子都去划龙舟了,这在村子里是很有脸面的事儿,代表家里人丁兴旺,劳力强壮,旁人是不敢随意欺负的!
邵氏和云春丽抱着圆姐儿挤在人群里,跟其他妇人唠着闲话,听到旁的婶子神气的显摆自家两个儿子就在龙舟上时。
云春丽和邵氏对视一笑,抻衣服仰着头道:“我家不也是么,我两个儿子,一个堂侄,还有家里的女婿可都在龙舟上呢!说是要给家里快要生产的大儿媳赢头羊回去,好奶孩子呢!”
其他婶子一听,知道邵氏家里四个孩子都在龙舟上,且儿媳马上还要生了,家里又要添人口了,顿时都不说话了,这等子福气她们还真比不了。
等到日头正中,阳光最为热烈时,鞭炮声响了,代表划龙舟要开始了。
岸边人山人海,喧嚣声渐渐淡了下来,众人翘首以盼去看江里的龙舟,个头小的孩子就直接骑在了自家大人的脖子上,也吵着要寻个观看的好位置呢。
江面波光粼粼,一只系着红绸的肥壮大鸭被扔到了江里,又是一挂短促的鞭炮响起。
比赛开始了,五艘龙舟霎时便冲了出去,锣鼓声响起,船上的汉子们赤着胳膊埋头挥桨,江面被激打的水花四溅。
岸上各村的人都为自己村里的龙舟加油使劲,一时间呐喊声口哨声沸沸扬扬,场面好不热闹!
季离也是攥紧了拳头,不错眼的盯着江里那艘金色龙舟,左右两边的龙舟已经落后了半个船身,只有山泉村的龙舟跟陆景山他们的龙舟齐头并进。
俏哥儿扶着肚子,看的焦急:“这两艘龙舟不分上下的,看得我急死了!”
梨哥儿连忙去捂住他的眼睛,“你可别太激动了,小心肚子,哎呀,你可别看了。”
眼看就快要到终点了,两岸的人都拼了全力的加油,陆景山等汉子转头望了眼旁边的龙舟,两边都鼓足了劲儿。
陆景山嘹亮一喊:“使把劲!赢头羊回家给家里人开顿大荤去!”
汉子们一听,顿时都浑身充满了干劲,谁不想让家里人饱餐一顿去!全部使出了吃奶的力,青筋暴起,牙关紧咬。
秀水村金色的龙舟率先过了终点,两岸响起一阵欢呼,站在山坡上的季离也高兴的很,跟俏哥儿握着手,喜笑颜开。
陆景山站起身丢了船桨,一个猛子扎进水里,高喊道:“逮鸭子咯!”
杜阳等人跟着扎入水里,去擒刚刚那只开道的鸭王,一时间惹得岸上的人都紧盯着水里扑腾的那只鸭子。
“那儿呢!那儿!”
“转身去逮它的翅膀!”
“围它!围它!别让它蹿了!”
过了一会儿,陆景山直接埋头潜入了江水下,季离见了心里顿时急了起来,连声骂道:“这傻愣子”!还不赶紧冒出头来!憋坏了可怎么办!”
梨哥儿安抚他道:“莫担心呢,景山哥哥从小水性就一等一的好!”
果不其然,过了会儿陆景山猛的从水里蹿出,双手倒提着鸭子的双蹼,挥臂高呼,向两岸的人展示。
鸭王既已擒到,岸上的人便将几十只鸭子一股脑的扔到江里,引得左右两岸的各村汉子都脱了衣裳纷纷跳进江里去。
顿时间,闵江里浮满了人,都追着江上的鸭子跑。
这是端午节的重要节目,各村里一同凑出几十只鸭子,到时候谁在江里逮住便归谁去。
白得的鸭子谁不想要,各家汉子都拼了命的凫水去逮鸭子,唯恐自家捞不着。
陆家的几个汉子都是水性极好的,快人一步的抢到了好几只鸭子,可把岸上的邵氏和云春丽乐的合不拢嘴,直声道:“逮回家去给你们做烤鸭吃!”
热闹已经看完,趁着人群还未散开,季离他们便打算提前回了。
“咱们快些绕小道走了罢,莫等会儿遇上人了。”
俏哥儿点头:“看了这么久,我也是累了,腿都站的有些水肿了,还是快点回去了,不等相公他们一起回了。”
梨哥儿道:“他们还得把龙舟抬回江岸去,埋在淤泥里呢,左右得天黑才能回来。”
三人便转身朝山坡下走去。
走到两条小道交汇处时,路旁有山泉水流下,俏哥儿正走的有些口渴,季离和梨哥儿便去寻叶子折碗给他接水喝。
两人才刚摘了几片叶子,正用草绳串成漏斗形状呢,就听到啊一声惊叫。
吓得季离和梨哥儿后脊一凉,连忙丢了叶子奔过去,就见俏哥儿躺在路上,捂着肚子,面色苍白。
“俏哥儿!”季离连忙奔了过去,声音都打着颤。
扶起俏哥儿见他下面的裤子已经见了红,梨哥儿脸色都白了,说话打着哆嗦,“出,出血了,怎,怎么办!”
季离虽然已经慌的不知所措,但他不敢乱,稳了稳心神道:“离村不远了!快去喊人!左右现在俏哥儿也不会生,叫人拉了板车来,把俏哥儿拉回去!去敲前面李婆婆的门!叫她去通知景洪哥他们,赶紧去把稳婆请回来,就说俏哥儿要生了!”
梨哥儿红着眼睛,咬着唇重重点了下头,连忙拔腿往村里跑。
季离抱着俏哥儿,手紧紧的握住他的手,“别怕俏哥儿,不会有事儿的!你一定会平安生下来的!”
俏哥儿痛苦的回握着季离的手,细声道:“刚刚,不知从哪儿蹿出来一只鸭子,猛的从背后撞了我……”
季离红着眼眶,重重的点了点头:“咱们先生下孩子,旁的后面再说,放心,有一大家子人给你撑着呢!”
第82章
梨哥儿自山上跑下去后,一刻也不敢歇,跑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发髻松散了也全然顾不上,一心只想着往村里跑,进村的路上,他拐了个小巷道后,与对面来的人一头撞上。
梨哥儿被撞到后也顾不上胳膊的疼痛,连忙站直身继续跑,却被对方一把拉住。
“梨哥儿,你没事儿吧!”
听到声音,梨哥儿抬头一看,撞到的人居然是妆姑娘!
妆姑娘满脸担心的看着他,声音关切,梨哥儿一下眼泪就涌了出来,“妆姑娘!我,我家俏哥儿要生了!”
妆姑娘一听,连忙问道:“可去请了稳婆”
梨哥儿连连摇头:“我家俏哥儿摔在路上了,已经见了血,我回村来喊人的!”
妆姑娘咬了下唇,镇定道:“勿急,你先去喊稳婆,我这就回家赶上驴车去找俏哥儿。”
梨哥儿还有些踌躇,妆姑娘一把推他,急声道:“听我的,若是咱们两边都误了时间,那才是害了俏哥儿,我们到家时稳婆也到了,这样便最好,你在路上叫人去喊家里的汉子们,得有人撑着。”
梨哥儿连连点头,“好好好,我现下就去!”说完继续朝前面跑去。
李妆转身赶紧回了家,赶了自家驴车,又去喊了前面院儿的两位婶子。
这边季离独自撑着俏哥儿,见他衣裳上的水渍血迹越来越多,心里也焦急的很,同他说着话,边伸长了脖子望着。
俏哥儿怕的很,抖着唇问:“若是我肚子里的孩子生不下来可怎么办”
季离连声呸了几下,斥他:“胡说什么话!方圆十里可没有听谁生不下来的!不过就是摔了一跤惊到了孩子,他想要早几天出来罢了!你若是叫景洪哥哥听到这话看他呲不呲你!”
俏哥儿心里吃了定心丸,安定了些。
季离连忙又哄他:“孩子生下来你肯定是要好好疼他的,交于谁人你都不会放心,你也不忍心看他没小爹疼吧。”
俏哥儿点头,握着季离的手愈发用力,肚子的阵痛一阵接一阵,让他匀不过气来。
“季哥儿!”前面忽地传来妆姑娘的声音。
季离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扯着喉咙喊道:“这儿!我们在这儿!”
李妆拉着车绳,利落快速的赶着车来了,车停稳后,直接从车上跳下,奔到俏哥儿边上,“羊水破了,快快快,把人先抬回家去。”
她带来的两位婶子都是体胖健壮的,身上有几把力气,两位婶子扶着俏哥儿的背将俏哥儿抬了起来,挪到了驴车上,来之前,李妆就在车上垫了谷草铺了褥子,躺上去也不会咯着。
安置好俏哥儿后,李妆一甩鞭将车赶起来,往陆家驶去。
到家将俏哥儿安置回屋后,两位婶子又叫季离和李妆赶紧去烧热水,待会儿得用,她们两人都是替人接过生的,是妇人小哥儿生产的熟手。
季离和李妆也不敢耽误,忙去灶房生火烧水,季离捡柴生火,李妆手脚麻利的将木桶扔进井里,打了满满一锅的水。
水刚开,家里的人就听了梨哥儿的信奔回来了,陆景洪直接就将稳婆背回来了。
稳婆脚落到地上到还扶着心口呢:“这汉子,脚程快的很!背起我就撒腿跑,差点没颠晕了我!”
邵氏和梨哥儿在后面撵不上他们,互相搀扶着跑,可算跑到家了,邵氏一把握住稳婆的手,托付道:“就指着您老人家的手艺了!我大儿媳命苦,劳烦您帮帮他!”
稳婆是有手艺的,一辈子替数不清的人接过生,“放心,我自当让俏哥儿平平安安生下来!”
陆景洪也毫不手软,直接上前塞了一个小银锭给稳婆,“我夫郎就交于您了。”
稳婆不做声色的掂了掂手里的银子,估摸着有三钱那般重,便知道这家人是富裕的,且行事大方厚道。
收了银子,稳婆笑道:“交我身上了。”便转身去了俏哥儿的屋子。
陆景洪是急得心神全乱了,巴巴的守在门口,杜阳便去帮忙砍柴,以备等会儿要烧水用,陆景风钻进了灶房想帮着打水烧火。
灶房里已经烧了三锅水,此时水汽氤氲,陆景风进去后都瞧不清屋里的人,走近了才看到灶间忙碌的除了季离还有李妆。
李妆抬头便瞧见了他,她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灰,笑了下。
陆景风好奇道:“你怎么在这儿”
李妆将烧好的水舀到木盆里,“路上遇见了,既然知道了这事儿,怎么能不帮忙。”
陆景风感激她,低声道:“多谢你!”
李妆浅浅笑道:“帮朋友应该的,俏哥儿生了孩子,我还要抱呢,莫耽搁了,快些将水端出去!”
陆景风听话的上前端起水盆出去了。
这边,邵氏,陆景洪,梨哥儿都守在门口,听着俏哥儿一声高过一声的痛呼,梨哥儿心里颤的很,脸都白了,陆景洪更是急的扒着门,高喊:“保我夫郎!若是有什么意外!保我夫郎!”
邵氏一把拽住自家傻儿子,叱道:“浑说什么!俏哥儿又没难产,你怎能说这种不吉利的话!”
陆景洪也是吓到了,蹲在地上扒着头道:“我就是怕…我定是要我夫郎的…”
季离从灶房里出来,见到这一幕不经动容,就靠刚刚那两句话,俏哥儿这一生便是幸福顺遂的。
陆景山提前去请张老了,他在京府常替贵眷们生产时施针顺胎,如今也定是可以用医术让俏哥儿好生产些的。
等陆景山接了张老来,已经从房里端了好几盆血水出来了,吓得季离眼睫都颤了颤。
“别怕。”陆景山从后面走上来捂住自家夫郎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