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泽阵站在病房外，朝着里面看进去，北川秋躺在病床上，旁边有护士二十四小时守着，周围的仪器都放满了，他的视线落在了代表着北川秋生命的线条上。
那条线一直在跳动，北川秋还活着。
护士已经见怪不怪了，他们刚到医院的时候，所有的医护都很怕黑泽阵。
但在发现黑泽阵是北川秋的恋人之后，好像黑泽阵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毕竟北川秋性格很好，对所有人都很友好，冲淡了一点黑泽阵的压迫感。
北川秋昏迷的这段时间里，黑泽阵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陪着他，这个男人好像不需要睡觉一样。
有一次她还劝过黑泽阵，让他回去休息一下再来，结果只得到了男人冷淡的一撇。
她差点吓哭了。
是谁说黑泽阵的脸好看的！那是不在这里上班才这么说的！
他推门走了进去，护士只是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自己手上的动作，北川秋今天的药水稍微调整了一下。
黑泽阵坐在了另外一边的椅子上。
他抬起手来，握住了北川秋的手，少年的手指纤细。
他指腹摩挲着北川秋的手指，一点一点往上摸上去，似乎在描绘着他手指的线条。
忽然那手指动了一下，反手握住了他的手，他猛然抬起眼，看到了少年带着笑意的眼睛。
北川秋昏迷的这段时间里，他的身体里似乎有一个空洞，把他所有的情绪都吸走了，只剩下一个孤寂的躯壳。
他以为自己很平静，但在北川秋醒来的这一刻，他才知道，他从来没有平静过。
他这一刻好像被一种虚无的温暖裹挟住了，让他的心脏忍不住快速跳动起来。
北川秋指了指嘴上的呼吸机，护士过来帮他撤掉了，他三天没吃东西，声音沙哑，他说道，“……我想吃甜食。”
黑泽阵的声音从喉咙里滚出来，他说道，“嗯。”
每当黑泽阵觉得北川秋情况变坏的时候，就会有下一个事件来告诉黑泽阵，他看到的还不是最坏的。
北川秋完全吃不下东西了。
他开始需要24小时都戴着呼吸机，昏迷的时间多过醒着的时间。
他只要能醒过来，就会和黑泽阵说肚子饿了。
某次他醒过来的时候是晚上，但他似乎没有察觉到，他拿掉了戴在脸上的呼吸面罩，黑泽阵在他身边被惊醒，在黑暗中伸手去摸他，“秋？”
北川秋的张了张口。
他真的后悔自己兑换了这个绝症礼包。
上个世界他花了一天的时间就死掉了，并且在死之前，解决了所有的事，他觉得还好。
但这个世界，他明显感觉到了折磨，不是针对自己的，而是针对黑泽阵的。
他眨了眨眼睛，他说道，“对不起。”
男人的手指抚摸上他的脸颊，“哪里不舒服？”
他下意识的就要翻身下去找医生，被北川秋拉住了，“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黑泽阵的动作顿了一下，又躺了回来，他伸手揽住了北川秋，让北川秋靠在他的胸膛，黑暗里，他看不见黑泽阵的表情，他听到了黑泽阵说，“别怕。”
北川秋把脸埋在了黑泽阵的怀里，他应到，“嗯。”
他说道，“等下雪的时候，我想出去堆雪人。”
黑泽阵骤然想起了那个清晨，他山洞里出来，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雪人，堆在了雪地面前。
他说道，“好。”
之后北川秋很久都没有回应，似乎是睡着了。
北川秋开始频繁的吐血进入抢救室。
身体虚弱到了极致，但却始终在挣扎着活着，医院的治疗对他来说一点都没用，他的生命似乎走到了尽头。
医生告诉他，如果还下一次，北川秋再昏迷，可能就需要创伤性抢救来延续生命了。
黑泽阵坐在病床边。
他给北川秋签了不知道多少张病危通知单，北川秋被抢救过多少次，他都已经记不清了。
北川秋很痛苦，他知道。
他也知道，北川秋忍受着痛苦坚持着是为了什么。
机器全都给北川秋上满，他还能再活一段时间，北川秋会同意的，因为他想要多陪着他一段时间。
哪怕是以这种形式。
这个冬天好像不会下雪了。
他在北川秋醒来的时候，撩开了他额头的头发，很平静的问他，“想回家吗？”
他看到了少年诧异的眼神。
医生已经告诉了他无数遍的事实，在这一刻他似乎终于接受了，他看到了北川秋笑着点头。
他办理了手续，带着北川秋回了他海边的别墅。
他们不在的时间里，阿姨依旧每天都来打扫，壁炉里没有点火，但依然很温暖，黑泽阵抱着北川秋，坐在靠着海边的沙发上，看着辽阔的大海。
这里和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
北川秋问道，“你之后想干什么。”
黑泽阵的声线冰冷，“给FBI打工。”
北川秋被他的话逗笑，随即就咳嗽起来，他连忙拿手帕捂住了自己的嘴，然后把手帕装进了自己的口袋里，黑泽阵装作没看见。
黑泽阵问道，“你呢？”
北川秋似乎是恍惚了一下，他回答道，“去上学。”
等他回去，他正好要上大学去了。
北川秋再次咳嗽了起来，他呼吸平息了之后，无力的靠在黑泽阵身上，意识昏沉，他意识到了什么，他说道，“我给你的礼物放在房间的抽屉里了。”
黑泽阵无声的笑了一下，“提前准备好的吗？”
北川秋：“嗯。”
他抬起手来，握住了黑泽阵的手，他手指冰凉，男人的手心温热。
他说道，“我有点困了。”
黑泽阵的手指强硬的插入了他的指间，和他十指相握。
黑泽阵的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他以为自己可以坦然的说让他睡觉，结果这句话到了这个时刻，却卡在了他的嗓子里，让他没有办法发出声音来。
海浪一浪接一浪的敲击着岩石。
北川秋问道，“我睡着了，你会好好生活吗？”
黑泽阵想说不会，但是在开口时，还是说道，“会。”
北川秋弯起眼睛眼睛笑了起来，他的声音变得很轻，他说道，“我睡一会。”
“就睡一小会……”
少年缓缓的闭上了眼睛，黑泽阵抱着他的手臂慢慢收紧，他的手指放松了。
似乎是睡着了。
阳光照射在蔚蓝的海面上，细小的浪花在阳光下波光粼粼，这是一个似乎不会落雪的暖冬。
黑泽阵的心里那个被虚无的幸福填补上的空洞再次出现，肆意吞噬着一切。
他的内心一片死寂。
第129章 之后
十二月的东京, 还算不上最冷的时候，屋外下起了雨，滴滴答答的落在玻璃上，给安静的夜晚带来了一丝声响。
降谷零忽然从梦中惊醒, 他猛地坐了起来, 额头撑着手, 大口喘息。
手指穿过了浅金色的头发，随手往后撸了一把，露出了精致的眉眼。
他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屏幕的光浸润了他灰紫色的眼睛，发给北川秋的消息依然是未读状态。
最后一次见面是在商场，只是匆匆一面北川秋就进了医院，然后被琴酒带走了。
之后他才想起来, 他有北川秋的联系方式, 不抱希望的给北川秋发过去消息，很意外的得到了对方的回应。
北川秋选择了琴酒，他就没有再去问关于琴酒的消息，而是关心北川秋的身体。
北川秋回复消息的时间非常不稳定, 有时候是早上, 有时候是晚上，降谷零推测那应该是他醒着的时间。
那时间少得可怜。
他的视线落在了最后一段聊天记录上。
北川秋问他回去当普通警察的感觉怎么样, 有感觉到自由吗？
降谷零的回答是，非常自由。
作为卧底最害怕的事情其实不是自己死, 而是怕连累到亲友, 在组织解决掉了之后, 他终于能够正大光明的站在阳光之下。
可以和朋友一起出门，可以回家吃饭。
北川秋回复了他一个笑脸, 然后就再也没有回应了。
降谷零有些烦躁，他站了起来，朝着阳台走过去，雨夜朦胧了这座城市，他齿间咬着烟，烟雾升起，然后被冷风吹散。
夜风扬起了他的发梢，城市灯火印入眼帘。
马上天就要亮了。
*
降谷零还是忍不住在午饭时间给北川秋打了电话过去，电话响了很久没有人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