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谁哭了?”岑雾给了他一拳,嘴硬不承认,“你才……才哭。”
现在就是后悔。
他就不应该放过谢归澜,之前谢归澜哭了,他应该拍个照的,搞得他现在都没证据。
“嗯,”谢归澜倒很顺着他,“我哭。”
岑雾将谢归澜的外套又往上揪了揪,严严实实地挡住自己的脑袋,确定没人能看到他,紧绷的身体才终于放松下来。
他搂紧谢归澜脖子说:“你…你哭什么?”
“你害怕,”谢归澜反问他,“怎么不等我?”
岑雾又不承认了,他趴在谢归澜肩膀上,闷声闷气地说:“谁害怕?”
岑雾这孩子打小就倔,他是那种脾气很拧巴的小孩,三四岁的时候,父母拍戏很忙,他跟外公一起住,但外公手底下有个珠宝公司,其实也不太顾得上管他。
他除了去上幼儿园,整天都跟保姆在家,又到了开始训练独自睡觉的年纪,父母本来担心他害怕,想让保姆陪陪他。
岑雾却说不怕,他坚持自己睡觉,撅起嘴把保姆阿姨也赶出去,抱着自己的小兔子玩偶,裹着小毯子往床上一蜷。
等灯关了,黑漆漆的卧室,他很小一坨蜷在床上,不仔细找都看不到,又可怜又好笑,保姆阿姨就拍照发给他爸爸妈妈。
然后爸爸妈妈晚上回了趟家,他听见动静啪嗒啪嗒地跑出来,小手揪着兔子玩偶的耳朵,眼眶通红着,雪白的脸蛋上都是泪痕,但不给抱,还很嘴硬,“窝不怕。”
“窝一点儿也不想你们,真讨厌,为什么来找窝呀。”
他谁都不需要,没了谁,他都能过得很好。
每次爸爸妈妈都会顺着他哄,说我们雾雾怎么这么厉害啊,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小孩子,然后等他去睡觉,就帮他关上卧室门。
他绝对不要任何人发现他的脆弱,直到碎裂的那天。
“嗯,我害怕,”谢归澜又将他往上颠了颠,仍然顺着他,但语气很轻,带着点欠揍的幽怨说,“怕你对我始乱终弃。”
岑雾:“……”
服了哥,怎么拐过来的,而且他干什么了就始乱终弃,根本就没乱过好吗?!
“我都被你亲了,”谢归澜的嗓音在夜幕底下低沉好听,但懒洋洋的,还很理直气壮,“也被你摸了,你还有我的裸照,你不要我,我以后就没人要了,你得对我负责。”
岑雾:“……”
谁稀罕你的裸照,能不能赶紧拿走。
岑雾被气得昏头,他憋红了脸,一下子竟然没想到该怎么反驳。
“你有我的把柄,”谢归澜却又接着说,“我没有你的,让我很没安全感。”
岑雾嘴比脑子快,他被谢归澜绕了进去,都没想到他凭什么要给谢归澜安全感,怼他说:“你要什么把柄?我也给你拍几张?”
“……”谢归澜想要的不是这个,但他薄唇勾了下,语气暧昧,“也不是不行。”
岑雾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登时脸红到几乎滴血,他搂紧谢归澜的脖子,往他后颈一埋,咬牙切齿地说:“做梦去吧。”
“也行,”谢归澜嗓音低低地闷着笑,岑雾趴在他后背上,几乎都能感觉到震颤,谢归澜低喃说,“没想到少爷这么想在梦里见到我。”
岑雾:“……”
“哥,”岑雾甘拜下风,他根本骚不过,只好红着耳根求他,“你说什么都对。”
谢归澜喉结滚了下,骚话又差点脱口而出,但岑雾脸颊埋在他肩膀上,羞耻到滚烫,他又没舍得再说什么。
这个学校离车站不远,出租车封闭空间,还有司机在,谢归澜怕岑雾会不舒服,就没打车,直接背着他走了半个小时。
岑雾怕谢归澜发现他,本来买了另一趟车想换乘,但中午都已经被抓包,再躲也没意义,他就跟谢归澜改签到了一起。
其实他也能让岑家的司机从淮京开车送他过来,但岑雾想了下,不太妥当,难怪岑骁生气,在别人看来他真的好像个恋爱脑。
还是晚期的那种。
他不敢让岑父岑母发现他这么追着谢归澜跑,岑骁都不能接受,他们肯定更不能,万一不让他跟谢归澜来往就麻烦了。
谢归澜把票改成了卧铺,让岑雾上车睡了一觉,他坐在床边挡着。
岑雾醒着的时候没吭声,等睡着了才突然靠近他,把脸埋在他掌心里。
谢归澜托着他的脸蛋捏了捏,捏得岑雾在睡梦中不高兴地皱起眉头,这才放开他,但又牵住他的手,放到唇边亲了下。
晚上十点到淮京,他本来想送岑雾回家,但岑雾一想到岑家的几十号佣人就头皮发麻,他到现在都没能适应。
他苍白着脸,揪住谢归澜,小声磕巴说:“我…我想去你家。”
而且他现在状态不好,被关行雪发现,关行雪肯定又会担心。
“……”谢归澜愣了下,他抿了抿唇,哄他说,“我送你回家,晚上陪你住?”
他住的地方不适合岑雾去,岑雾就应该住在那个灯火辉煌的庄园别墅里,没必要跟他受这种多余的罪。
岑雾很坚持,认识了这么久,他还没去过谢归澜住的地方,他特别想去。
谢归澜拗不过他,只好答应。
但才离开车站,护工就突然打来电话,说宋令薇晚上吐得很厉害,岑雾找个口罩戴上,又扣上棒球帽,说:“我…我跟你去。”
谢归澜垂下眼,昏暗的夜色底下,他高挺鼻梁也染着冷暗的光,攥紧了岑雾的手。
宋令薇是个会吸血的菟丝花,要攀附在别人身上才能生存,从陈卫国死了以后,他跟宋令薇的关系就颠倒了,宋令薇不再像个母亲,他也要背负更深重的命运。
直到死亡才能终结。
到医院时,病房外守着几个保镖,谢归澜之前对谢明诚出言不逊,说他年老色衰卖不出好价钱,谢明诚本来说再也不会管他们母子,前几天却又突然让保镖过来。
宋令薇才吐过一场,她憔悴苍白,唇色却很红,堕落又糜艳,她见到谢归澜也没反应,从校庆晚会到现在就对谢归澜没什么好脸色。
尤其前几天晚上,她还刷到了谢明诚跟周荔一同出席晚宴的报道,周家都已经倒了,谢明诚还没跟周荔离婚。
她怎么办。
难道一辈子就当个情妇?
“小谢来了,”护工帮宋令薇擦了擦脸,然后站起来,“你妈妈吐过之后好了一点。”
“嗯,”谢归澜应了声,“谢谢。”
他拿出睡前要吃的药递给宋令薇,宋令薇沉着脸接过去,心里堵得难受。
她嘴唇动了动,忍不住想对谢归澜发脾气,岑雾却突然从病房外探头进来。
岑雾现在见到人,手心就一片冰凉黏腻的汗,但他又不想谢归澜挨骂。
宋令薇抬起头,果然怔了下,然后挽了挽头发,对他露出个笑。
她当着岑雾的面没法说什么,但心里忍不住怨恨谢归澜,谢归澜不是很厉害吗?
只杀陈卫国有什么用,有本事就把谢明诚也杀了,再把谢家的钱都弄到手。
谢商景让谢归澜去睡马厩,动不动拿马鞭抽他,这都是谢明诚默许的,陈卫国顶多就是吸个毒打个人,根本比不上谢明诚狠毒。
她以为谢归澜会恨谢明诚,谁知道谢归澜这么多年都没再动过手,她想不通这是为什么,也不太敢去想。
不然就会发现,魔鬼最初的布局,是为了救他的妈妈,他在乎她的痛苦,远远超过他自己的,也会发现谢归澜其实很爱她。
宋令薇偏过头擦了擦眼泪,吃完药就躺下睡觉,没再搭理谢归澜。
谢归澜也不在乎她怨毒的眼神,就去找岑雾,牵住岑雾的手离开医院。
岑雾没买到馄饨,他们晚上都没吃饭,谢归澜本来想点个外卖,但被岑雾强烈拒绝,谢归澜肯定会给他点很贵的外卖。
医院旁边的超市还开着,他拉着谢归澜去超市,还不如买点方便面煮煮。
岑雾穿了件带兜帽的卫衣,他把兜帽也戴上,捂得特别严实,反而很惹眼,谢归澜却始终搂着他,无视掉所有好奇的目光。
岑雾兜帽底下耳朵尖都是通红的,他伸手推了推谢归澜,小声说:“我…我已经没事了,你别这样,别人会以为你是同性恋。”
他记得原著同性可婚,但法条还没通过多久,大部分人还是不太接受,所以谢商景根本不敢跟谢明诚说他喜欢原主。
“我不在乎,”谢归澜稍微挑了挑眉,语气拖腔拉调的欠,“再说,我难道不是吗?少爷,我记得你好像是男孩子?”
他眼神往岑雾身上瞥。
岑雾:“……”
岑雾顿时气血上涌,什么叫好像是,他一脚朝谢归澜踹过去,红着脸怒瞪他,“你…你看什么看?反正掏…掏出来比你大。”
“嘘,”谢归澜沉黑的桃花眼弯起来,哄他说,“待会儿被别人听到。”
他是无所谓,就怕岑雾丢不起这个脸。
岑雾连忙探出头,警惕地朝左右张望了下,他刚才嗓音也不算大,晚上超市人又少,应该没人听到,他才松了一口气。
“怎…怎么了?”岑雾仍然怒瞪谢归澜,但嗓子压低了许多,还结结巴巴,顿时没了一半气势,“就是比…比你大,你不满意?”
“满意,”谢归澜拿了听荔枝汽水,厚颜无耻地说,“我就喜欢比我大的。”
岑雾:“……”
您这癖好还挺独特。
岑雾已经失去了所有力气跟手段,他根本不是谢归澜的对手,岑家人都挺正常的,怎么生出来的这种骚东西。
他把谢归澜这种行为换到岑家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觉得毛骨悚然。
谢归澜搂他,岑雾就麻木着小脸给他搂,谢归澜拿了个小猫帽子给他戴,他也面无表情地给戴,谢归澜得寸进尺,突然低下头,捏住他的下巴说:“亲一下。”
岑雾竭力忍住脸热,但最后还是忍无可忍,一巴掌呼上去,“滚!”
谢归澜彻底给人惹生气了,岑雾一路上脑袋都要埋到胸口,就算见到人就小腿肚哆嗦,都不愿意跟他一起走,很倔强地走在他前面,背影都带着股气愤。
怎么这么可爱。
谢归澜踩着他的影子走,跟在他身后,时不时往前走几步,被岑雾嫌弃地推开,他只好又跟在后面,就这么没完没了地哄人。
岑雾要是喜欢他就好了,要是岑雾喜欢他,他愿意结婚的时候让谢商景坐主桌。
岑雾很恼火地走在前面,等到了谢归澜住的筒子楼,他脚步才慢下来,他转过身蹬蹬蹬跑去找谢归澜,抱住了谢归澜的手臂。
谢归澜只当他怕黑,这个筒子楼比他小时候住的还破,线路老化,楼道里的灯几乎都不亮,顶多晃动忽闪几下。
“别怕。”谢归澜搂住他的肩膀。
岑雾怪紧张的,谢归澜拿出钥匙开门,他就揪住了谢归澜的外套,等谢归澜将门打开,他也不太敢往里看,直到谢归澜开了灯,光线明亮起来,他才勉强睁开眼。
谢归澜又冷又长的眼睫动了下,他望着岑雾苍白紧张的小脸,攥住他的手。
谢归澜租的这个房子,只有十几平米,进来就是书桌跟床,正对门的方向有个卫生间,此刻卫生间灯没亮,看着黑黢黢的。
鞋柜旁边墙上有一大片喷溅状深色污渍,很暗的颜色,但暗到有些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