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家时晚饭已经做好了,岑雾本来想先去给小狗喂狗饭,然后再跟谢归澜去吃饭,但他沉默了下,还是先带着谢归澜去餐厅。
大少爷。
好难伺候。
岑雾已经哄男人哄得很熟练了,反正不管什么事,都先管谢归澜肯定没错,谢归澜长睫垂下来,果然今晚情绪很稳定。
晚上大部分菜都是厨师做的,但关行雪做了道盐焗小龙虾,谢归澜给他剥虾,岑雾趁没人注意,又给他夹到碗里。
吃得饱饱的,不能在自己家也挨饿。
岑家离机场有点远,但现在还早,九点出发也来得及,等吃完饭,岑君山叫住谢归澜跟他说了会儿话,岑骁在旁边打游戏。
他倒要看看这个绿茶想干什么。
谢归澜性格冷漠,对人也漠不关心,但不算不擅长交际,只取决于他想不想,现在他想,就跟岑君山也聊得来。
谢归澜并没有为了追岑雾,就去讨好岑君山,态度很礼貌,却仍然带着一贯的冷漠,话也不多,反而让岑君山很赞许。
谢明诚虚伪自大,生意场上的体面都是假的,没想到谢归澜这么沉得住气。
岑君山觉得自己也挺有病的,谢归澜这个冷漠劲儿莫名熟悉,尽管谢归澜不太搭理他,但他还是想跟谢归澜多说几句。
何况谢归澜成绩还很好,太可惜了,怎么就是谢明诚的儿子。
岑骁:“……”
神经。
岑君山常年身居高位,很冷峻矜持的一个人,不怎么跟晚辈接触。
淮京上流圈子多的是跟岑家交好的世家,岑骁也没见他关心过谁家小辈的成绩。
岑雾啪嗒啪嗒地跑到楼上,他想让谢归澜跟岑君山多接触接触,但岑家这种世家豪门,地位使然,姿态不会有多低。
谢归澜又很敏感。
岑雾担心他会觉得不舒服,就没敢走,他找了个垫子坐在楼梯上,找了个能看到楼下,又不容易被谢归澜他们发现的位置。
他以为谢归澜没看到他,但谢归澜余光一直跟在他身上,岑雾偷偷摸摸探出头,谢归澜就转过去,岑雾顿时一躲。
谢归澜假装没发现他,等岑雾睁圆了一双眼睛,又小心翼翼地探出来,他就又若无其事地朝岑雾望了一眼。
岑雾被吓了好几次,不太高兴地瘪了瘪嘴,谢归澜唇角忍不住翘了下。
岑骁:“……”
除了他,其他人眼睛都瞎了吧,就在眼皮子底下勾勾搭搭也没人发现?!
岑君山挺老谋深算的一个商人,居然也会被谢归澜这副嘴脸给欺骗。
反正他绝对不可能被谢归澜蒙骗。
岑雾穿了条毛绒绒的家居裤,他浓长卷翘的睫毛垂下来,低头揪裤子上的绒毛,然后突然被人摸了摸头。
“小宝,”关行雪在他旁边坐下,“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呀?”
岑雾屁股挪了挪,给她分了半个垫子,关行雪被他逗笑了,跟他一起坐上去,然后伸手搂住岑雾,让岑雾趴在她膝盖上。
“妈妈,”岑雾给她捏了捏腿,眨了眨眼说,“我…我要是成绩好一点,你会不会开心?”
他妈妈是舞蹈演员,受过很多次腿伤,他跟着爸爸学了按摩,以前经常帮她按,关行雪年轻时拍戏落下了风湿,也经常腿疼。
关行雪不回答这种送命题,她说:“不管你成绩好不好,爸爸妈妈都喜欢你呀。”
“你就…就想一想,”岑雾试探她,“要是我生下来就跟…跟你最像,比现在长得高,成绩还好,你会不会喜欢?”
关行雪伸手摸他的头,她肤色很白,除了很难发现的几条皱纹,跟年轻时别无二致,她也眨着那双桃花眼,顺着岑雾的话想。
她当然是会开心的。
岑雾给她持续洗脑,等关行雪觉得不太对劲,他就眼神游移着,换了个话题。
“你这孩子,”关行雪戳了戳他的额头,语气亲昵又纵容,“今天怎么这么烦。”
她怎么也没想通,一个人为什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她甚至去查了查岑雾,然后发现之前淮京一中校庆晚会的视频是岑雾发的。
她虽然是个演员,但这几年退居幕后,也参与过导演跟制片。
岑雾那个视频不长,镜头跟剪辑却都很专业,她自己养大的孩子,她自己知道,原来那个孩子肯定不会这些。
岑雾脸蛋雪白,下巴尖尖的,那双眼睛水雾蒙蒙,经常带着点落寞跟她看不懂的情绪。
关行雪突然想起有一年拍戏,那年雪下得很大,片场都是积雪,场务带着人扫雪,她本来要上车等,结果在片场碰到个小孩子。
就三四岁大,旁边没有大人,自己站在雪地里吃手,小脸冻得通红。
“宝宝,”关行雪拢了拢大衣,走过去蹲下,拉住他的小手问,“你是谁家的宝宝?”
他还不太会说话,抱着个很破的小兔子玩偶,本来垮着小脸,没哭也没怎么样,但关行雪一问,他突然眼眶红红的,哽咽起来。
关行雪抱起他,给他擦眼泪,让助理去找他的家长,半个小时后,助理带着人过来,原来是旁边剧组群演的孩子。
“谢谢,”对方红着眼睛,抱过孩子就连声道谢,“谢谢关老师。”
他太忙了,不放心孩子在家,只能带到剧组,谁知道一下子没牵住就走丢。
关行雪很喜欢小孩子,那个群演的演技不错,之前就合作过,她正好在拍电影,就给了他自己电影里的一个男配,虽然是出场不多的小角色,但对方缺的就是机会。
因为这部电影,终于有了起色,开始接男三男四,还拿过最佳男配奖。
关行雪看到岑雾,就总是想起那个小孩子,强撑的冷漠坚韧被打破了,剩下的都是茫然脆弱,好像随时都能走失在大雪里。
让她见到岑雾,喉咙就会微微发胀,有种分离的预感。
“宝宝,”关行雪抚摸他的头发,“跟妈妈说,你在想什么呢?”
岑雾摇了摇头,原著里原主差点害得岑君山跟关行雪出车祸,他跟宋令薇一样蠢,还以为凭自己的本事,真的能把他们害死。
原主接到岑骁的电话,都没听他说完,就哭着往医院跑,嗓音很嘶哑,带着哭腔大声喊妈妈,然后才发现关行雪他们只是有些受惊,岑骁不放心,才让他们到医院检查。
被谢归澜杀掉的那个晚上,原主也一直在哭喊说妈妈救我。
岑雾现在也有点想哭,因为关行雪真的很像妈妈,在她的怀抱里痛苦都会消失。
就像回到很小很小的时候,生病受伤总是想找妈妈,她成了自己的全世界,想到这两个字,一生都得到了安慰。
岑雾偷偷擦了擦眼睛,已经八点半多了,他站起来送谢归澜去机场。
岑骁懒得看他们腻歪,他把岑雾跟谢归澜送到机场门口,就去停车场等岑雾。
岑雾买了张票跟谢归澜进去,岑骁一走,谢归澜就原形毕露,又伸手牵住他,岑雾麻木着小脸,已经放弃反抗。
马上就要登机了,谢归澜搂住他,低头蹭他的耳朵,岑雾冷白的耳尖被蹭得通红,他去推谢归澜,又被谢归澜攥住手亲了下指尖。
谢归澜黑黢黢的桃花眼垂下来,盯住他说:“哥哥,等我考完,你来接我好不好?”
岑雾捂住他的嘴,不让他乱叫哥哥,但嘴唇动了动,也没办法答应他。
旁边有个小女孩在哇哇哭,她跟妈妈今晚要出国,得去半年才能回来,她爸爸也特意进来给她们送机。
“爸爸,”小女孩拉住她爸爸的手,哽咽喃喃说,“你要来接我们。”
她爸爸连忙答应,笑着说:“爸爸当然要去接你们啊。”
谢归澜没骨头似的,他抱住岑雾,然后佝着腰,将下巴搭在岑雾肩膀上,语气还挺幽怨,低声说:“别的小朋友都有人来接,我也要。”
岑雾:“……”
岑雾都不知道人怎么能有这么厚的脸皮。
小女孩顶多五岁,她听到谢归澜的话,就转过头,睁着双大眼睛,问谢归澜:“你爸爸怎么不来接你呀?”
旁边小女孩的爸爸妈妈连忙让她闭嘴,道歉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谢归澜抬起头,他双眼漆黑沉郁,面无表情的样子能随机吓哭一个小孩,但他今晚心情好,也没跟她计较,说:“我哥哥来接我。”
说完,谢归澜薄唇勾了下,带着点恶劣问岑雾:“是不是,哥哥?”
岑雾忍无可忍,说不定今晚是他跟谢归澜的最后一面,他本来不想打人,但到底没忍住,红着脸一巴掌呼了过去。
都让你别乱叫。
然后他扭头就往登机口走。
“你哥哥好像不想接你。”小女孩看着谢归澜脸上的巴掌印,很坦诚地说。
谢归澜还是觉得岑雾很爱他,不然岑雾怎么愿意扇他,他舌尖抵了抵口腔内壁,冷漠说:“你不懂,他是嘴硬,其实他特别……”
爱我。
岑雾从来不知道谢归澜这么多话,他咬了咬牙,又顶着张红到滴血的脸走回来,不等谢归澜说完,就赶紧给他拖走。
他觉得谢归澜好像个恋爱脑,就是那种在网上发帖子分享恋爱经历,被网友骂说尊重祝福锁死,都听不懂在骂他,还会回复网友说谢谢,我们会锁死的。
谢归澜拖着没登机,等登机口只剩下五六个人,他才放开岑雾的手。
岑雾看他去检票,正想跟他摆摆手,谢归澜转过头,月光落了满身,又突然大步朝他走过来,搂住他使劲抱了一下,抱得很用力。
岑雾骨头都被勒疼,他也抬起手抱住谢归澜,拍了拍他的后背,嗓子有点控制不住的颤,跟他说:“照顾好自己,不要不开心。”
“嗯。”谢归澜应下来。
想到岑雾在这儿等他,他就没什么不开心的,甚至觉得今晚的月光都格外明亮,映着白晃晃的雪地,能荡尽心头所有的灰烬。
从此就算奔赴千里,也有了回家的方向。
已经不能再拖了,谢归澜偏过头在岑雾耳边亲了一下,然后才放开他往登机口走。
岑雾站在机场的窗边,看着他往廊桥走,直到飞机起飞,他在雪夜底下摆了摆手,这才离开机场,走到停车的地方。
岑骁瞥到他苍白的脸,跟好像哭过,还在泛红的眼睛,就很想骂他不争气。
就走几天,考个试而已,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有什么难分难舍的,还好他没告诉岑君山他们,不然岑雾还有的哭。
但他嘴唇动了下,又没忍心,伸手抱住岑雾,揉了揉他的头发,很无奈地哄他说:“好了好了,跟哥哥回家。”
岑雾以前可不会为了男人哭,岑骁了解自己的弟弟,不是这么敏感柔软的孩子。
为什么。
岑雾到家就睡了,第二天起来发现谢归澜给他发了消息,说已经到了竞赛方安排的宿舍,接下来封闭集训,几乎不能用手机。
谢归澜还给他拍了宿舍照片。
岑雾给他回了消息,但谢归澜没再回复他,应该已经上交了手机。
岑雾接着去学校上课,他还没教会路望加减法,岑雾本来是很有耐心的人,但已经没有时间了,就控制不住语气重了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