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太热,到了晚上终于凉爽了,晚风徐徐吹来,周耘在楼顶支了个小炭炉,放了个烤肉的石板弄了点甜酿冰米酒,把新鲜蔬菜、黄瓜、金针菇等等弄了些,再切了羊肉、牛肉、猪肉来在天台上烧烤。
他戴着手套握着一块冰冻的牛肉,切下薄薄的肉片,上边带着网状雪花脂肪,一看就是口感非凡。
关远峰在一旁看他片肉,都忍不住赞叹:“我看你手术刀使唤得利索。你这把刀漂亮,看来你喜欢收集武器?”
有着漂亮花纹的短刀被周耘握在手里,手指虽然修长白皙,却充满了力量感,运刀如庖丁解牛一般的灵巧自如。
周耘微微一笑,捏紧半只刚切开的柠檬,柠檬汁水落入肉片上,一股清香醉人的柠檬香散开。
末世后,医生变得太珍贵,因为丧尸一开始最先就在医院里爆发,医护职业死伤惨重。
作为稀少的医生,他确实动了很多很多手术。
他剖开过无数具尸体,在里头寻找晶核,研究丧尸、异能者、普通人的生理区别,探寻力量形成的科学依据和原理。
天台上,金银花的花朵一簇一簇盛开着,香味漾在月色里,南瓜和红薯的叶片反射着浅浅微光,不知小区什么人在拉小提琴,断断续续,大概实在在管制中太闲了,只能以音乐自娱。
墨蓝色的夜空中一轮明月高悬,皎洁似冰盘。
远处山峦树影深沉,幽深天幕边缘,散落几点寥落星光。
水库水面上透着微光,夜空、远山、水被月色融成一片,安静而美丽,仿佛从古至今,永恒存在。
周耘却已知道时间不多了,他早就已经记不住前世是哪一天晚上忽然红雾降临,末日来临,但应该就是在应急管制后的时间里,而这样璀璨平静的夏夜,也将不再拥有。
就如同他读过的一本书上哀叹着:“千杯未喝的美酒佳酿泼洒了,千个未遇的爱意眼神碎裂了,千张未及欣赏的图景,一去不返地湮灭了!”
有些醺然的他看着关远峰冷硬的眉骨、深邃的眼睛,倔强的下颔线条,倒了一杯甜蜜浓稠的米酒:“喝一点,这是我酿过最好的一次米酒了。”
关远峰看着年轻英俊的医生,不理解他为什么眉目间仿佛总是带着忧郁,尤其是看着自己的时候,常常带了些痛楚和怜惜。但他并不觉得自尊被冒犯,反而感觉到那是一种真心的遗憾。
他笑着接过沁着水珠冰凉的玻璃杯,米酒下是晶莹的冰块,喝了一口,赞同:“确实口感很好。”
半夜,周耘被浑身疼痛和干渴的喉咙给唤醒,他挣扎着起身,浑身出了一层透汗。
他看了眼窗外,果然看到天上的月亮已经变成了红色的,那是红色的雾气笼罩了月亮。
丹林市这座小小的城市里,红雾笼罩了下来。
他浑身痛得厉害,喉咙仿佛有利刃在割着,头更是痛到恨不得晕过去。
床头有红外线测温计,周耘测了下,看到已经四十度了。
这就像是强制升级,要么挺过去拥有异能,能够在这末世活下去,要么就地死亡,迅速被演变成丧尸。
他一直怀疑这促进进化的病毒其实是同一种,成为丧尸大概也是另外一种“进化”。
周耘撑着身子,强忍头晕,在床头将那枝莲蓬摘了下来,送入了自己嘴里咀嚼吞下。
鲜嫩的莲子给他提供了清甜的汁水,莲心微苦,但他全部都吃了进去,然后在床头拿了水喝下去。
上一世他吃过退烧药,但无济于事,这一世考虑到不影响异能觉醒因素,他还是吃了一颗退热药进去,拿了手机看了眼物业群,里头安静极了,没有人注意到末世已经在黑夜中来临。
第13章 末日之恸
窗外红雾越发浓郁,天空上的月亮已经看不清楚了,仿佛蒙在一张透明的红色玻璃纸后。
周耘在冰箱找到了之前准备好的电解水和盐糖水,大口喝了下去,防止自己脱水,又倒了一瓶装满水杯拿到自己床头柜上,艰难躺下。
今夜将会有无数的人撑不下去,感染病毒死去,丧尸一夜直接大爆发,无处可逃,
如今门口装了铁门,只凭本能爬上来的丧尸遇到阻碍,找不到路也只会离开,只要不在门口有什么新鲜血肉吸引丧尸,丧尸是不会非要费劲突破障碍的。
前世自己醒过来开门的时候,关远峰在门口正好带着彗星杀掉一只丧尸,抬眼看到自己有些愕然,但在接下来的日子一直护着自己,也给自己送了些食物和水。
而当时自己压根没注意到自己觉醒了异能,攻上来的丧尸几乎都是关远峰杀掉的。
关远峰当时并没有异能,还只能借助轮椅进退,却拿着一把战刀,带着彗星凛然守护在了他的跟前。
后来彗星被丧尸咬到抽搐着死去,在异变之前,关远峰毅然斩下了彗星的头,却难过了很久。那一天他一句话没有说。
他当时什么都做不了,只能将楼顶天台自己种的菜采摘下来为他做菜。
后来隐隐约约发现自己身体不太对,却又没有掌握异能升级的方法,也不知道世界已诞生了异能者。
他们两人在楼顶坚守了半个月,直到关远峰的战友过来找到他,将他顺路带去了最近的安全基地。
他作为医生很快加入了基地医护所,然后慢慢发现了自己觉醒了水木双系的异能。又在漫长的末日岁月中,从事参与了一些医护救助和药学研究。
而关远峰则和战友去了中州基地,从此他再也没有见过关远峰。
再之后,偶然再遇到关远峰的战友,得知了关远峰自愿参与异能实验,人工激发了火系异能。
虽然双腿恢复,但一直有副作用,再之后他立了很多功勋,为护卫基地,救援难民立了许多功劳,终究还是没能抵挡异能核的反噬,病逝了。
末世生离死别的事太多,作为医生,他见过太多今日还为士兵打针,明日就已变成丧尸被击毙送回来解剖的冰冷尸体。
他参与了许多的实验,他以为自己早已心如铁石,但在知道关远峰已去世的消息,他还是真切感觉到了难过。
他后来加入了实验组,他当时是希望能够研发出温和的激发异能核的方法,让更多的战士存活下来,拯救末世。
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冷漠的人,但关远峰确实给了他济世救人的动力。
他觉得他是在救世,在很长的时间内,他日以继夜废寝忘食地研究,因为想拯救更多像关远峰一样的人。
周耘只觉得额头滚烫,眼泪有些止不住,不知道是不是太热了。
如今感受到的疼痛比上一世感受到的更强烈,他伸手擦了擦自己的眼泪,有些担心明日等关远峰进来后看到自己太过狼狈软弱的样子。
他昏昏沉沉陷入了前世那令他震惊、难过、愤怒的情绪旋涡中。
巨大透明的容器中,他再次看到了许久许久没有见到的故人。
英俊的战队指挥官闭着眼睛,眉目深蹙,但唇角却是微笑着的。他四肢健全,长腿长臂,身上满是伤痕,被浸泡在巨大的溶液箱里,早已失去了呼吸。
他健壮修长的身躯上满是伤痕,然而最引人注目的是腹部丹田处那醒目的伤痕。
那里应该是异能者的能量晶核存在的地方,却有着深深的蜈蚣一样缝合的伤口,不曾愈合,只是死后简单的缝合。
他想去触摸那玻壁,但双手却被牢牢困在专门拘束异能者的拘束衣里,有人在和他说话:“异能核剥离的试验,我们已成功实施过了,这是当时的火系异能试验者001号。”
“你放心,我们如今技术比以前更先进了,可以确保你的水木双系异能核从身体中剥离出来,但不会危及你的生命。”
“放心,你还会活着的,不会有痛苦,毕竟你是难得的五阶异能者。”
“只要你配合,我保证你还能继续从医,会给你恢复名誉,还会给你终身待遇,上面已答应了一切物质条件和研究条件都给你最好的。”
他在高热中仿佛回到了那一日,冰冷嘲讽:“他也是自愿的?”
“他知道自己的火系异能核是被权贵看上了,以所谓的为了全人类的名义夺走的吗?”
透明的溶液箱里,关远峰面容犹如安睡,他知道他一直生活在无尽的痛苦中,早就渴求安息。
但是,但是……绝不是这样,绝不应该这样……
他胸口仿佛被什么灼烧着,他的晶核有什么力量在迅速膨胀着,迅速传导了他的四肢。
身边的人还在解释:“从开始签署异能实验的志愿书开始,他就已声明一切自愿。”
“他原本高位截肢,异能激发后,治愈异能者让他双腿重生了。”
“但是火系异能核和他身体一直无法兼容,当时毕竟没有经验,后来终于能够测异能亲和属性。他其实是雷电属性亲和,所以身体一直排斥火系异能核。”
“替他剥离异能核,其实对他也是一种解脱。他一直很痛苦,是自愿签署了协议的,尸体也捐赠了,确实是很珍贵的实验材料,这几年我们研究出来的成果,都得益于他的牺牲。”
不,不应该是这样,他是这样的好人,他是为了全人类的未来牺牲自己,不是为了满足什么权贵的私利。
凭什么要被人彻头彻尾的利用,生前战斗不息,死后不得安睡,连理想都被玷污。
他献出生命的时候,以为是献身科学,拯救蓝星,怎能想到他戎马一生,身后捐躯,都成为了违背人伦的科学实验的耗材,满足卑劣权贵无限膨胀的私利?
不,他不允许。
巨大的愤怒驱动着他的晶核,无限膨胀、膨胀,他仿佛拥有无限的力量,他凝视着青年指挥官的眉眼,冷静地催动着自己身体里的力量。
“砰!”
他脖子上用于束缚克制异能的项圈碎裂开来。
无数带着冰霜尖刺的深绿色量天尺从地板穿刺而出,冲破了实验室里所有的玻璃器皿,缠绕着所有实验人员。
千百个蔓藤在沸腾,有着冰霜尖刺的荆棘铺天盖地攀援爬满了整个实验室。
整个空间已经变成了吞噬人命的修罗森林。量天尺扭曲蜿蜒地攀援那玻璃器皿,犹如深绿色的绸带一层层包裹上去,仿佛隔着玻璃在拥抱那个已死去许久的人。
昔日好友大惊失色转头看向他,他被量天尺以可怖地力量紧紧包裹束缚着,尖刺毫不留情地刺破肌肤,猩红色的血喷了出来。
他痛苦悲号着:“你在干什么!你疯了!快停止自爆!听我的!等以后我再找一颗好的异能核给你植入,我保证!一切都能和以前一样!”
他拼命求饶,渴望唤起昔日那个温文医生的心软。
谁要他们那些从别人身上强抢剥夺的晶核?
周耘却只是冷笑着催动着自己的晶核,然后感觉到了沉重被束缚着的身体忽然一轻,灵魂仿佛幻化一般升腾起来,在空中膨胀开为无限大。
他看到他前所未有的强大异能肆无忌惮张扬着,异能植物遮天蔽日,愤怒地穿破一切,摧毁一切。
而那具竖立着的玻璃器皿终于破碎开,溶液倾泻。
量天尺缩进所有的尖刺,像一捧柔软绸带倏然拥上,将那个品格贵重的人包裹在深绿色的绸缎花束中央,层层叠叠,温柔又紧密,密不透风,将他的身躯面容遮蔽。
绝不容许那些卑劣的人继续利用他,侮辱他,玷辱高贵。
他为卑劣者制造坟墓,无数尖刺穿刺,将这秘密基地的丧良心的研究者绞杀。
他们被重重穿刺镇压在荆棘和藤蔓的深处,成为异能植物的养料。
整座实验室将成为巨大而沉寂的坟场,掩埋掉所有罪恶。
他为高尚者贡献华丽棺椁,让奉献了一生高风亮节却被利用的人得到安睡和长眠,让罪恶者为他俯首赎罪。
深绿色的量天尺用尽了最后的能量,爆发出了无数雪白透明犹如昙花一样的花朵,薄而柔软,香气迷离迷幻。
洁白色的花朵点缀在深绿色的棺椁上,一朵一朵的莲花忽然束着钻出绽放出来,莲香扑鼻,仿佛在为那个伟大又温柔的人往生天国而送行。
周耘陷在梦魇之中,而床一旁低头看着他的关远峰皱紧了眉头摸了摸他的额头,感觉到了烫手的体温,他看床头摆放着体温计,拿过来测了下,四十度。
他再次拨打了急救电话,但毫不意外仍然是占线。报警电话也是如此。
他一大早便听到楼下隐隐约约似乎有着尖叫声和呼救声。
他从阳台往下看,便看到了小区广场上混乱一片,有人群四处奔逃,有汽车横冲直撞,然而撞的却不是人,而是一些跑得非常快的人形的怪物。楼太高了看不清楚,但身边的彗星十分不安地低吼着。
他皱了眉头,打电话给周耘,却没有接,他便带了彗星出门,才开门便听到了奇怪的嘶吼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