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远峰知道他在生气。
第42章 月夜之惑
虽然火锅聚餐有些小插曲,但并不妨碍队友们继续高高兴兴大快朵颐。
苏嘉宁毕竟是光系治愈异能，轻松治疗了脸上伤口，脸上平复光洁如初。
大家都绝口不再提这些令人不快的事,只尽力夸赞鹅肉的醇厚、兔肉的细嫩，竹鼠的鲜滑,葡萄酒的醇香甜蜜。
吃完火锅，关远峰带着几个队员洗碗收拾,周耘便带着董可心、张琦、苏嘉宁几个从直升机上卸下行李的人上楼去安排住的地方过夜。一楼一间客房，原本是老人房的，周耘早就收拾过了,给副队长江队长和张琦住着。
二楼两间房间是主卧套间和次卧，是关远峰和周耘分别住着,他们两人主要还是在三十层顶楼住，这里不过是偶尔歇脚,但此刻有客来,他们不约而同都没有提三十楼的事。
三楼原本有三个房间，分别是客房、瑜伽运动房、书房三个房间。客房本有床,让唯一的女队员董可心住了。书房里则原本有张沙发床,因为苏嘉宁喜欢安静，便也给苏嘉宁住了。
剩下一间瑜伽运动房铺着地毯，装修得通透宽敞。周耘带着唐安辰去了隔壁邻居的别墅那里薅了两张大床垫过来拼着,给剩下的唐安辰、武骏、廖锦晟三人睡了。
唐安辰力大无比，果然轻轻松松就扛了床垫过来,周耘又将之前收着的关家原本那些崭新的高级被褥都拿出来分给他们，私下又拿了一盒挑过上好的土系晶核给了小唐,小唐兴奋得满脸通红：“这些都给我？关队知道吗？”
周耘道：“都是他带着彗星打的，现在咱们也不认识别的土系的,你拿着吧，还有一些品质不怎么样的攒在那里，拿去换别的东西就好，没必要吸收，不够纯。”
唐安辰高高兴兴收了，立刻开始迫不及待吸收晶核。周耘心道他这么大的个子，末世后一直处于吃不饱的状态，晶核更是没有保障，一旦给他充足的晶核吸收后，一定能进步明显，再有关远峰带着，土系到了高阶，也是能凭空徒手起墙，施展陨石攻击、砂石雨的攻守兼备的好手啊。
拿到书房的时候，苏嘉宁正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看到他拿被褥进来笑着致谢：“周医生，你和关队长是邻居吧？末日，住一起确实更有保障一些。但是等到了基地那边，可能关大哥就会特别忙了。”
他看向周耘手里那红彤彤的丝被，诧异：“这是什么被，好喜气。”
周耘将那大红百子丝绸被面和被子放在了床上：“是关队长家里的被面，你自己套一套。”
苏嘉宁伸手摸了下被面：“还挺新的，手工绣面啊。多谢你了。”
周耘微笑：“你满意就好。”废物利用罢了。
苏嘉宁道：“到时候去了中州基地，我保举你到咱们研究所吧，这样关队长一定也会高兴的。”
周耘道：“研究所是研究异能吗？我学传统医学的也能加入吗？研究所的工作机制是什么？都是原本中州的医学专家吗？”
苏嘉宁道：“是研究异能的，末世医学专家能活下来的不多。现在都是在吸纳各大基地的专家精英过来，传统医学也可以的，研究院很缺人手，帮忙打下手做一些实验数据都可以的，而且你还是有异能的，待遇一定不错的，至少住房有保障，各课题组肯定也愿意收你。”
周耘道：“现在激发异能，已经有成果了？可以临床试验了？”
苏嘉宁道：“哪那么容易，还需要更多的试验支持。需要志愿者，也需要更强大更高阶的光系治愈异能的人。所以这次我非要出门接关大哥，导师很生气，说会影响试验进度。还是我当时说了我会努力说服关大哥参加实验，导师才消了气。”
周耘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苏嘉宁不知为何觉得眼前这人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冷飕飕的，微微一怔：“你不会也觉得我这是恩将仇报吧。”
他有些委屈：“现在很多异能升级的方法，刺激激发提高进阶的手段，都是我们研究所发现的，没有科学研究，怎么可能一直进步？现在关队已觉醒了闪电异能，他又是谭将军的嫡系，到时候肯定位高权重的。我们怎么可能会害他。”
周耘道：“我是想你导师看起来很厉害，是叫什么名字？”前世他到了暗谷参与研究，并没见过这个苏嘉宁，他们既然这么早就已开始试验，为什么却在后期完全没名字？
苏嘉宁道：“我导师是吴玉汝，她主持这个课题很久了，一直没有什么突破，但是听说镇南基地那边好像有突破，导师说等我回去后，会去那边交流考察一下。”
他看着周耘，以为周耘会恍然大悟，自己导师毕竟可是这生物领域的大牛。结果看周耘只是微微出神，仿佛没有听说过一样，有些失望，想了下也对，传统医学……又是在这么个小地方的医院，哪里知道学术圈的事呢，也就释然：“总之周大哥你跟着关哥回去，前程一定很不错的。”
周耘只点了点头，交代了几句，便从苏嘉宁房间出来，房间安排好后周耘下来，看到廖锦晟卷着衣袖拿着抹布在卖力擦着餐厅的桌面，看到周耘高兴地打着招呼：“周医生。”
周耘看了眼不见关远峰了，廖锦晟已乖巧解释：“关队和副队出去了，估计有什么话私下要说。”
周耘看他笑嘻嘻看着好像单纯，其实却非常伶俐，便和他聊了一会儿天，细细问了一些关远峰以前做队长时候的事。
“所以你们那个苏嘉宁，为什么说对不起关队？”
廖锦晟左右看了看，小声道：“关队之前就是为了救他，被炸弹炸断了腿的。之前队长不许我们提……说都是队员，无论谁出事他都会救。而且……”
廖锦晟压低了声音：“他家背景大，他姐夫现在也在联合政府里头，他们家上船的就有好几个，剩下的也都有势力，听说在别的基地也有高层。”
周耘又问廖锦晟：“他说研究所要做异能激发实验，你们队里有人签了吗？”
廖锦晟摇了摇头：“都有些疑惑……其实我有点想签，反正我阿爸阿妈都不在了，一个人，如果真的能有异能了，多爽啊。”
“不过可心姐说不要乱来，说觉得那东西和丧尸一个力量来源，一不小心没准就变丧尸了。普通人就普通人，我还没娶媳妇呢，万一有什么副作用，可不得后悔。”
周耘点了点头：“你可心姐说得对。”
廖锦晟嘻嘻笑：“那当然了，咱们关队以前都说，队里的事，都得听队长命令，但是私事，可以听可心姐的。”
周耘点头：“那你们副队呢？”
廖锦晟道：“副队……主要是协调能力强，他战斗方面不太行，就不太能指挥得动大家。自从关队退役后，咱们队就一直没补充队长，都是江副队主持着队里的事情。后来……就末日了，乱糟糟的。”
廖锦晟眼圈微微发红，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丧尸太厉害了，队里也先后牺牲了几个队员，也没人补上。彗星以前的饲养员也没了，今天看到彗星我们都想起来他，若是彗星看到不知道有多激动呢。家人也都断了联系，各大基地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互通消息，冬天暴风雪太厉害了。基本一个一个任务的出，都顾不上家人。”
“后来异能者出来了，特战队就有些乱……其实这次咱们，一方面是挂念着队长，怕队长没人照应。另外一方面也是基地那边太乱了，和以前不一样。大家都想见见队长，听听队长的意见……将来怎么走。”
他悄声道：“大家都坚持不下去了，都末世了，不知道还有什么意义……想散伙。”
他看着周耘满眼羡慕：“咱们都以为队长在这里肯定特别艰苦，一路担心了好久。队长虽然从前特别强吧，但这不是残疾了么。明明上面给他安排了待遇优厚的军校教职，他却执意退役返乡。末世爆发的时候，我们可担心死了。”
“后来谭队联系上他，听说他在安全的地方，也有可靠的伙伴，不缺吃不缺水，我们才勉强放心，但是之前派人去你们这里最近的三楚基地、北溟基地都问了下，都说没查到人，谭队就有些不踏实，一开春就派了我们先回队长家看看情况。”
“现在才知道，队长在这里过得可真滋润啊，真好。外边……别说肉了，连吃饱都难，去年基地里都有冻死的……”
“中州基地那边，冬天接受了十几万的难民，别的基地都不接收难民了。压力全在咱们中州基地了，谭将军顶着压力还要无条件救援庇护难民，配发食品……别的基地必须也要承担起救援责任，否则这样下去，中州基地可能也要内乱了。”
“这世道……好人才死得早……”
“我们觉得谭将军可能也坚持不下去了，哪怕是受了他恩惠的人，也怨恨他。异能者怨恨他不给特权，不能保证晶核供给，还要管制。平民老百姓怨恨他还在不停接受难民。难民也怨恨他，觉得他救援不力。”
“做个好人，比做坏人难多了。要不是都还惦记着队长，为了来找队长，可能咱们这一队早就散了……”
“我们当时都觉得，如果找不到队长，队长有个什么意外，估计咱们特战队就散了。”
“好在队长还在，而且还觉醒了异能，腿还长好了，真的太好了！”廖锦晟长长舒了一口气，真心实意对着周耘笑：“看到队长，就像有了主心骨。”
周耘回以微笑：“你们都是好人，都很伟大。”
廖锦晟挠了挠头有些羞涩：“只是服从命令而已……我们也不知道该怎么做，现在好了有队长了。”
周耘看了眼桌面锃亮如镜，地面明显也拖过了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你这擦得很干净了，赶路辛苦了，上楼去休息吧，灶上烧了热水，洗洗早点睡。”
廖锦晟叹息道：“真的末世后没睡过一夜安睡过，这小区的丧尸你和关队长都清理掉了吧，真的好安心。今晚能睡个安心觉了！”
才说完，只看到通往后院的门推开，江容谦推门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包烟，看到周耘有些不好意思：“周医生？”
周耘点头笑道：“江队，正和小廖说你们一路千里迢迢过来辛苦了，让你们早点休息呢。”
江容谦笑着：“劳烦周医生了，大家和关队感情很深，久别重逢都很激动，太麻烦你了。”
周耘看着他含笑：“去吧，我刚才和小董说了房间的分配，一楼、三楼都有客房，还有沙发床、折叠床，我和关队的房间在二楼，有什么需要的找我或者关队长都行。”
江容谦叹息道：“关队这房子真大啊，之间听说他在家乡买了别墅，打算和家人一起住，还给我们看过装修设计的照片，果然现在看着房间真多。”
廖锦晟道：“我和唐安辰、武骏哥一起一间，真舒服啊，比咱们基地那里住着舒服多了。”
两人议论着和周耘道了晚安上楼去了。
周耘从后门推门出去，春天的夜晚，院子里弥漫着淡淡的花香。
月光如水，轻柔地洒在静谧的大地上。一阵微风吹过，后园开辟的菜地里，铺着银光的绿叶轻轻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
周耘走了几步便看到了关远峰。
他靠在后园的石桌边上，左腿曲起踏在身后桌腿上，右腿斜斜伸着，右手拇指和食指正捏着一只烟头，烟头正明灭燃烧着。
关远峰头微微扬起，从嘴里慢慢吐出一口烟，袅袅轻烟后，他的神情带着些怅然，冷硬的眉骨下眼睛微微眯着，下颔线条紧绷着。
周耘无论是前世今生，都没有见过关远峰在他跟前抽过烟。
周耘走下台阶，关远峰警觉看了过来，看到是他，第一反应是将手里的烟头按灭在一旁的纸杯里：“他们休息了？麻烦你了。”
周耘道：“不必客气。”他打量着关远峰，他剑眉不自觉的紧蹙着。
他可能自己不知道，从他见到他的兵开始，一种无形的不怒自威的气质就回到了他身上，那种属于指挥官的内敛冷静、洞察一切细节的压迫力，不容置疑的威慑感，以及因为背负着责任和使命因而始终紧绷着的冷峻严肃的态度。
周耘伸手想去拿石桌上的烟，却被关远峰移开烟盒：“抽烟不好。”
周耘坐在一旁的石椅上，舒展长腿，脚踝交叠，看向关远峰：“有什么为难的事？”
关远峰看着年轻的医生在月色下分外俊秀的面容，他脸上还带着掩饰得很好隐而不发的冰冷怒气。
关远峰压抑下自己想要再点一根烟的冲动：“今晚……对不起。苏嘉宁没脑子的，这种家境优越自以为是的人，在哪里都有，你不必理会他，我以前也只当他是来镀金刷履历的罢了。他以前也不是这样，也就头脑简单点。应该是末世后，异能者地位被捧得太高，他还是比较少见的治愈异能，又在那什么研究所工作，可能已经习惯了所有人包括异能者都会配合他们研究。”
周耘道：“不必为了外人和我说对不起。”
他目光落在了关远峰的腹部，声音很轻：“你答应过我的。你的腿是我的，你不会签订任何试验协议。”他今晚怒不可遏，他需要再次确认。
关远峰沉默了，所以那一天，医生就已经预见到了未来吗？
他轻声问道：“异能激发的事……”
周耘道：“我没有把握。”他确实没有办法确保在其他普通人身上尝试，他现在还太弱。前世的成功，是因为对方本来就是异能者，被挖掉晶核而已。
而这一世对关远峰成功施展，那也是有着前世的经验，知道关远峰能够被激发异能，并且在不适合的晶核移植后仍然能够激发应用晶核的力量，只要给他更亲和的属性晶核，就能更顺利。
但在其他普通人身上嫁接，他完全没有把握，他也不能拿关远峰的战友来冒险尝试，他需要更多的力量，更多的资源，逐步试验，安全的，稳妥的推进。
而这样的方法传出去，就像潘多拉之盒，一旦打开，放出来的是什么样的恶魔。能够成功施展出晶核移植的周耘，又将会面对什么，这都是一件可怖的事情。
关远峰看着周耘冰冷的面容，低声保证：“我保证，绝不和任何人透露异能激发的事，也不会把自己的身体交给任何人、任何组织研究。”
他看着周耘，神情柔软：“这样，你放心了吧？”
周耘神情微微放松了些，关远峰低声道：“不要以这样戒备的神色看着我。周耘，相信我，我不是是非不分，不知恩的人。我也不是不明道理的人。”
哪怕远离人群，但今日和队员们的谈话，就已经能够感觉到外边的世界，异能者已经隐隐成为了新的权力阶层。
而一个能够成功施展嫁接晶核的医生出现，这将会给周耘带来什么后果，他完全明白，他必须得保护好周耘。
他人即地狱。关远峰清晰地在这一刻回想起来周耘其实曾经明确的在他跟前含蓄表露的人生态度。
周耘垂下睫毛，沉默了。
关远峰一直知道周耘身上充满了谜团，但他一直以来选择视而不见不寻根究底。
周耘身上那种强烈的不安感，不停囤积反馈出来的安全感匮乏的心理状态，以及那种深深刻在灵魂里的不信任外人，排斥社会的孤独感，关远峰一直隐隐能感觉到。
而此刻一旦外人出现，他更能感觉到周耘立刻对着自己竖起了保护墙。他害怕看到周耘对自己戒备的神色，他心里满心不是滋味。
但此刻他更难受和煎熬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手指搓了搓，拿起香烟在手里搓了搓，又放了回去，心下烦躁不安：“谭将军……他的压力很大，我……恐怕得回去帮他。”
“中州基地面临的救援压力很大，他们需要大量人手，也需要其他基地的配合，否则无法全部收容救援幸存者。”
周耘点头，神态很是平静：“嗯，可以理解，大概什么时候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