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榷神情凝重地看着凯特，让凯特的心里紧张起来，盯着沈榷的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在等待沈榷开口的这十几秒里，对凯特而言无比煎熬。
“刚才二班的小朋友说，你们的小耳朵非常好看，他们很想和你们做朋友，所以，你们几个是不是也应该对他们友好一点呢？”
问这句话的时候，沈榷难得没控制好脾气，声音都变了调。
熟悉沈榷的小朋友们听得出来，他在生气。
“我们所有人都是平等的，更不可以为了我，或者任何一个人去否定其他人。”
这是沈榷第一次用“不可以”这种词眼和小朋友说话。
在他心中，孩子们和他是一样平等的个体，他不想用指令控制大家，但唯独这件事，只用商量的口吻显然解决不了。
这个班的孩子对二班的小朋友敌意太重了。
凯特咬着嘴唇，半天没吭声。
小嘴都咬红了，也没有松口。
“凯特，幼儿园里所有的同学都是一个大家庭，你们每个人我都喜欢，对你来说，我是园长爸爸，对他们来说也是一样的，你愿意看到大家每天不开心地来上学吗？”
凯特松开牙齿，摇了摇头：“不愿意。”
虽然有些任性，但是凯特依旧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也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盼达疑惑地问：“那以后你还会来我们班吗？”
“当然啦，我每天都会来，而且我本来打算等你们吃完早餐后带大家继续改造旋转木马的，到时候把二班的同学也叫上，大家一起玩。”
崽崽们的情绪终于平复下来，在去找旋转木马的路上，一直没说话的伽羽忽然问沈榷：“很累吗？”
“为什么这么问？”沈榷低头看着他。
“不知道，感觉每天要哄着小孩，很累。”
他偶尔也会从爸爸们口中听到这种话。
“我教你系鞋带吧，这样我就不会这么累了。”
“早上不能赖床，我上班马上迟到了，带孩子好累。”
“周末去你亲戚那里呆两天吧，我工作好累。”
慢慢地，伽羽就养成了现在的性子。
他一个人，爸爸都经常抱怨，更别说是要面对那么多小孩的园长老师。
“不累，我觉得很开心，因为有这么多人喜欢我，所以心里感觉暖呼呼的。”
“有人喜欢就会觉得开心吗？”
伽羽第一反应不是惊讶，而是笃定了园长老师在骗自己。
爸爸和父亲也偶尔会说喜欢他，但是他并没有觉得开心。
沈榷没有多问，他蹲下身，给了伽羽一个拥抱。
周身像是被温暖的阳光包裹，很舒服，呼吸间是专属于园长老师的特殊香气，很好闻。
园长老师告诉他：“我也喜欢你。”
这是伽羽自从有记忆以来，心里第一次看见了花。
粉色的，有着陌生但好闻的香气，花的中心是黄色的花蕊，光洒在上面，总让他想到园长老师的笑容。
他们慢吞吞来到旋转木马旁边，在沈榷的鼓励下，他选了最大的一匹旋转木马，是白色的。
高大威武的身躯就算是成年人坐上去都会显得渺小。
“能修好吗？”
“当然可以。”
“到时候我们能来玩吗？”
“可以。”
伽羽又问：“那我小叔可以来吗？”
沈榷没有犹豫：“嗯，也可以。”
伽羽忽然来了干劲，一动不动盯着沈榷，学习怎么拿画笔，怎么蘸颜料。
二班的小朋友也到了，把沈榷围得水泄不通，都非常感兴趣。
沈榷帮大家在认领的旋转木马底部写上名字。
伽羽。
安凯特。
莱恩。
欧阳盼达。
……
二班的小朋友对比起拥有第二特征的孩子，各方面基础都会差一些。
有的不会拿画笔，有的分不清颜色。
每到这个时候，他们就会主动请教一班的同学。
其乐融融。
【小朋友就应该像这样和平共处。】
【上面发言的肯定是Beta吧，A、O与生俱来就是不一样的。】
【哈哈哈，说的好像A、O很平等一样。】
【很多问题源于A、O不对等，甚至很多O的社会地位还不如B，这像话吗？】
【你肯定是O吧，O身体素质本来就差，到十八岁以后明显就不如A和B了，就这样还想要求平等？】
【O注定就是做不了什么重要工作的。】
沈榷看着这样的言论，心中涌上一股怒火，眉心轻轻皱着，如同一个解不开的死疙瘩。
“我的直播间是为了让更多家长了解孩子在学校里的生活，不是给各位提供A、O对立的平台的，如果你们要讨论这些话题，请换个地方。”
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化不开的寒霜，手也在不知不觉中收紧：“我不知道在直播间带节奏这些人到底是什么成分，但是对着一群都还没分化的孩子就能说出这么赤裸裸带有鄙视意味的话来，想必也不是什么有素质的人。”
他从来不介意这些网友对他莫名地揣测或者是抹黑，但是把小朋友扯进来，他是绝对不允许的。
管不了大家一辈子，至少，在这家幼儿园的时光中，他要给孩子们建立一个平等、公正的世界，尽可能引导大家成为顶天立地的大人。
顺手拉黑了好几个账号，沈榷才冷静下来。
而他的言论，也得到了很多家长的支持。
【我觉得你说得对！】
【我们家是3A的家庭，我也同样支持你的观点。】
【O并不注定低人一等，无论分化成什么，都是平等的人。】
【三观正的园长，关注了，过几天就送我家孩子去念你们学校。】
一天的学校生活结束，临近放学时，沈榷收到了伽羽小叔的消息。
他临时有急事，来接孩子的时间要推后半小时。
让大家都下班回家，沈榷一个人带着伽羽在操场散步。
老旧的秋千在今天早上已经被何谓修好，他们坐在秋千上，呼吸着淡淡的花香，偶尔聊上两句。
“你喜欢床上的雪豹玩偶吗？”沈榷问。
“嗯。”
“那就好，我见你看到玩偶后没什么反应，还以为是不喜欢。”
对比起其他小朋友什么情绪都轻易地表露出来，伽羽的性格还真是叫人捉摸不透。
有时候看着他，沈榷不禁会想知道他过去的生活是什么样的，是天生就没太多的情绪起伏，还是后天养成的。
想得多了，他对伽羽的好奇心也越来越重，根本停不下来。
他现在唯一能感知到的一点就是：伽羽和伽涟非常相似。
“你经常和小叔一起生活吗？”
伽羽点点头：“因为爸爸和父亲很忙。”
“今天来幼儿园第一天，感觉怎么样？开心吗？”
伽羽摇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对开心的定义并不明确，今天一整天，心中一直有坐过山车一样的起伏感，他不知道这样的感觉是不是开心。
好在沈榷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换了话题。
“也试着多和小朋友交流吧，他们都很喜欢你，你也可以对他们敞开心扉，多聊聊天，这样就能交到好朋友了。”
“然后呢？”沈榷没有听懂他问的问题是什么意思，他补充了一句，“交到朋友。然后呢？”
“没有朋友不会觉得孤单吗？”
孤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伽羽不知道。
他连开心的情绪都不太明白，更不要说是这么复杂的情感。
“伽羽，回家了。”伽涟的声音传来。
他快速跳下秋千，一溜烟跑了过去，抱住了伽涟的腿。
伽涟脸上带了些并不明显的歉意：“抱歉，有事耽搁了。”
“没关系。这也是我的工作之一。”
伽羽拉着伽涟的手往车上走，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对沈榷动了动嘴角。
“小叔，送园长老师回家吧。”
【作者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