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办公桌上的朗姆酒,明显是兑了水的。这也是多年海盗生活留下的习惯,在船上,酒水更易保存,海盗们喜欢在酒里兑一些水,这样能让它们喝起来甜味更重一些。”
就算已经见识过几次,唐烛依旧有些吃惊,又不敢流露过多显得自己太过没出息。
他咽下已经到嘴边的赞美,碎碎念道:“原来是这样。那你当时没有直接堵了船长的后话,也是笃定了他们会把维纳大人请过来吧?不过要是我,可能当时会直接发作。不像你,我心眼小,听不得别人说那些话。”
他曾经还没下领奖台就把污蔑自己的亚军拎起来打了。
但当时在各大媒体的镜头下,没怎么发挥好,只让那伙计断了几根肋骨。
说罢,注意到付涼既然认真在听自己讲话,甚至若有所思地蹙眉,继续问:“还有呢?”
唐烛瞬间觉得自己或许已经从点点滴滴拉进与男主的距离了。
这可是把所有人当空气的付涼啊,居然在持续问自己的意见。
他心中不免有些得意,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回答:“没了。”
又没忍住,笑着问:“不过,你怎么这么关心我的想法?”
“没什么。”付涼没带什么表情:“就想知道你的脑袋里有用的东西总共多少。”
说着瞥了唐烛一眼,妄自摇了摇头。
仿佛在说:一点儿没有。
靠……
他踉跄了一步,咬了咬牙。
操,天才说话都这么讨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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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的地是走廊尽头的储物间,深红色木门紧闭,把手上挂着个“勿进”的木头小牌子。
唐烛还未动作,旁侧便有只手伸出,毫不犹豫将它扯了下来,推开了门。
“别愣着,进来。”
“哦,好。”他舔了舔唇,跟进去关上了门。
此时莫约午后一点钟,可由于天色过于暗,室内点着几只瓦斯灯,分别挂在墙壁上。
这里多半是专门供演奏团存放乐器的地点,各类形状的木制或裹皮箱子七七八八叠在一起,地板上还堆着些修理工具。
付涼打开了最上方的一只红木箱,扫了一眼里头的东西,指腹在雕花处摩擦了两下。
木板浮雕、完工没多久……
“嘶……”唐烛不晓得这是什么意思,学着他也去摸那些花纹,却忽然被木刺扎了手指,埋怨起来:“你小心手啊付涼。这乐队真奇怪,也不知道有多着急才拎了这东西上船。”
身旁人有些无奈,又像多出些稀奇古怪的兴致来,侧过身来,懒散地倚靠着墙壁问他:“怎么奇怪?”
那只骨节分明且有力的手,此时认认真真捏着指腹。听到付涼的问话时,便整个人都谨慎起来:“刚刚我在大厅,有个演奏团的说自己也是星洲人,过来向我敬酒来着。不过我看他和其他人并不熟。就好像……”
“像被临时拼凑起来的。”
“嗯嗯。可我想起你之前说的,这艘船并不是普通商船,而是东印度公司的货船,又觉得他们没准就是为了伪装,才临时搜罗了一群人。但后来……”唐烛顿了顿,道:“有位女士跟我埋怨船长招待不周,说是刚刚有位先生想再听一遍莫扎特的《第四十交响曲》,他们没答应。”
“嗯。”
“我是……觉得他们实在没必要拒绝。除非乐队有问题。”说罢,他舔了舔唇,口腔内残存着葡萄酒酸涩的味道,有些陌生。
“确实有问题。”付涼掏出口袋中的方巾,擦拭着手掌,整个人懒洋洋的,丝毫没有一个私自闯入者的样子:“因为他们少了一个人。”
琥珀般的眼瞳朝方才木盒的方向转了转,像是一只已进食完毕的猎豹,又捉住了仅供把玩的动物:“一个小提琴手。”
“……我明白了!《交响曲》需要小提琴,所以他们没答应?啊,怪不得指挥刚刚会吓成那样。”原来是临时被组织过来,导致他们选择了错误的曲子。
唐烛醒悟过来,追问道:“那你来这里,是为了确认小提琴手在不在?”
或许时间紧迫,船长没能找到一个愿意随船队远洋的小提琴手。
又或是小提琴手本来应该在,可出于其他原因,并没有出现。
那么箱子里应该就是小提琴了,现在至少能确定有这么个人曾跟着上了船。
他迫不及待地想知道付涼的用意。
却不知那人原本不想回答,又觉得他蒙上雾气的眼此刻像点燃了几颗星火。
被这样盯着好像还是第一回,竟破例张了嘴:“嗯,顺便再确认一下。”
“还有什么?”那双眼又亮了几分。
付涼不自觉吸了口气,重新打量过面前这张脸,心中得出那些女士为何爱围着这人打转的答案来。
这样身高体健的男人,只不过喝了酒,怎么就一副毫无防备的单纯模样。
上回见到,还是他那位表演水准极高的叔叔用来做戏使出的计量。
“……确认这艘船从哪里启航。”
唐烛听得皱起眉来。
这两天,他自我怀疑了无数回。
——明明付涼嘴里说的话只是简单几个词,怎么传到他耳朵里,就成了高深莫测的哑迷呢。
海盗、小提琴手、航线。
这……能有什么关联吗???
这不能有关联吧!
适才积累的喜悦瞬间消失殆尽,他垂下眼睫,唇也紧抿着,似乎遇到了天大的挫折。
“刚才的酒味道不怎么样。”青年的嗓音响起,语气没什么变化,像单纯在责怪筵席的瑕疵:“是因为只有记得地中海周边每一年雨水与阳光的人,才有机会买到味道好的葡萄酒。”
唐烛怔了好几秒。
才猛地意识到藏匿其中的照拂。
他的意思是,只有知道航线才能判断出宝藏是什么,没准还能对确认盗窃犯身份有所帮助。
下一刻,便听见付涼又道。“东南亚特有的板浮雕,刚制作完毕便让买家带上了船。”
所以这艘船,甚至宝藏,都可能来自于东南亚某个港口。
“那……那要是没这盒子呢?”唐烛发现了个盲点,毫不犹豫地问出来。
付涼有些无语,甚至随手又打开了一个盒子,拎出个黑乎乎的小袋子,丢给他。
他凑近鼻子,闻了闻:“咖啡”
“准确说,是罗布斯塔,一般产于东南亚国家的咖啡豆。有些人为了更好保存乐器,会放一些咖啡渣来吸收潮气。”青年语速很快,甚至一劳永逸堵住了他后面的问题:“别再问如果没有这些要这么办,这间屋子,这艘船,总有一根线会牢牢连着印度洋彼岸。”
话尾落地,唐烛仿佛真的看见有根线盘踞于巨大的轮船上,纷乱如麻,一端连着隔山距海的真相,而另一端——
就被这个人随意缠在手上。
付涼轻轻“啧”了一声,毫不留情地对完全呆住的男人道:“真是白被扎了那一下。”
说罢,重新擦净了手,顺着金链拎出怀表看了眼,催促道:“走吧,再不出去他们就该回来了。”
这件事最好不要惊动任何人,直到重新找回宝藏。
“啊,好。”唐烛重新跟了上去,关门那一刻才意识到。
自己分明能够一分钟能解决的事。
付涼居然认认真真向他解释了那么多
咳……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第007章 宝藏
两人从储物室出来,没走几步便撞见了无头苍蝇似的亨特警长。
“哦我的上帝,呼…呼……能在这儿遇见您真是太、太好了小殿下。”他双目睁得老大,气喘吁吁,掏出方巾不断擦着额头的汗珠。
付涼还是平日那副恹恹的模样,分了个眼神过去。
“诶,您别着急走啊!小殿下!我是、我是真遇到麻烦了……您就可怜可怜我吧。”警长追着他们,像洪水爆发前正巧遇见一棵参天大树。
唐烛学着付涼的习惯,从头到尾把这“苍蝇”打量了一遍。
额头沾着蹭花的红色印记,西装满是褶皱,裤脚与皮鞋边沾着一些细碎的稻草,甚至高顶礼帽也不知去向。
啊,老头子玩儿挺花。
“我对你的癖好没兴趣。”身旁,青年行至通道尽头,正遇见准备关闭通往甲板大门的护卫。
看来因为外头下起了小雨,为防止宾客在外逗留发生危险,船长命令关闭了出口。
“啊呀,小殿下,我、我真得差点死在仓库了……这船果真怪的很!”
“准确说是你和塔利亚夫人差点死在仓库。”他向来不喜欢雨季,潮湿天气容易让人心烦。
“但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那位夫人再怎么说也是大发横财的火药走/私商。还是要离远些。”
亨特吃了一惊,毕竟塔利亚告诉他,她跟那位走私商是失散多年的兄妹。
不重要了,与方才发生的事情比起来,这都不算什么!
眼见着付涼越走越远,他咬了咬牙,紧跑几步,发出句带着颤音的低吼:“小殿下,这里……这里有鬼啊!是鬼拿走了宝藏啊!”
一声闷雷于远处滚过天穹。
几秒后,白蓝相间的电光点亮了空荡的走廊。
二人停下脚步。
唐烛作为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吞了吞口水,想也没想便斥责亨特:“你在胡说些什么!”
甫一转脸,却见自己身侧半张脸被阴影笼罩的人,露出了笑容。
他仿若是在看充满低俗笑话的歌剧片段,甚至因戏谑抬起只手轻轻遮住了唇。
这声线虽好听,但不妨碍它骇人。
唐烛与亨特面面相觑,只觉窗外的雷声更大了些……
午后一点,大厅内人声鼎沸,正是酒酣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