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便听见厉家茂活泼高昂的嗓音:“我就知道三哥不来,可是小爷我聪明,直奔厉府,让那些混蛋们没个可乘之机!”
厉家丰终于抬起了头,他放下了手中的笔,瞧见厉家茂快步跑了过来。
手中的箱子甩给下人,穿着昂贵的西裤白衬衫,再搭一个马甲,踩着光亮的皮鞋,“三哥,怎么回事?我还没到家门口就听说了,听说二哥的死和一个戏子有关。”
他快步进了门,露出一张英气逼人的俊脸,“家里这么多人,怎么还放任那唱戏的男人?”
厉家丰狭长的凤眼微垂,眼前似乎出现了蒲遥那只漂亮的脸。
“在国外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他语气微凉,“目无尊长,那是你二嫂。”
厉家茂翻了个大白眼,“什么尊长?家里竟然还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竟然给二哥冲喜?”
他不经有些愤怒:“我出国的时候二哥还好好的,就这么大半年人突然就没了?竟然还让个卑贱的戏子进门,我看传闻是真的,这戏子在之前便认识了二哥,便是想进我厉家的门,害死二哥私吞他的财产。”
厉家丰眼神冰凉:“你留学就学了这些?”
厉家茂说:“不止,我还精修过法医,待会儿我给二哥验个尸分辨出他的死因,若是让人害的,便让他偿命!”
他又说:“娘也真是的,怎么就迷信到了这种程度,是不是没给二哥看医生,全是给糊弄了,竟然还强行包办婚姻,没有丝毫自由平等的样子,家里这么多年来都没出事,说不定二哥就是那戏子害死的……”
厉家丰冷笑:“口口声声说着自由平等,偏偏还要贬低你二嫂,听信谣言便断定他的错处,还一口一个‘卑贱’,什么封建迷信不平等?你吃的是厉家的穿的是厉家的,长到二十岁没有自己赚过一分钱,不过是会投胎了些,你做过什么贡献?便如此看不起人?人家蒲遥小小年纪无父无母去去了梨园当学徒活命,吃穿用度都是自己挣来的,你比他更高贵?这就是你的平等?”
他碰见过几名留洋归来的学生,有学得真本事的,放弃繁华的国外回家做了贡献。
是深知国家落后便是咬牙想要出力改变。
也有混个日子的花花公子,仗着家里的钱财出国镀金,口口声声说着自由平等、自由恋爱,不知道祸害了多少大家闺秀,偏偏还要说人不开放,不摩登,还相互吹捧比较又有多少姑娘芳心暗许。
“你也成了那些什么也不学好,出国镀金的混账了吗?”
厉家茂一下子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沉默片刻,说:“三哥教训得是,可我并非一无所长,也是准备为家乡出力做贡献的,但是那个人,蒲遥,我听过他的传闻。既然你们不信,我会拿出真本事证明他是什么人,我会拿出证据。”
他说着便转身离开了,直奔灵堂,还把带回来的箱子扛了起来,大声嚷嚷着:“去灵堂!我要给二哥验尸!”
生平最是厌恶冲喜、冥婚这等封建迷信之事,也厌恶戏曲。
他的玩伴多是些富家少爷,好些小小年纪便养着戏子。
那些唱曲的戏子厉害得很,便是登门逼婚,把好生谈着的未婚妻给逼死。
“那些戏子惯会勾人,不信你去瞧瞧,都是他们勾引我的。”
厉家茂不喜欢听戏,只觉得这咿咿呀呀的东西是供人玩乐的,大清是亡了,但是这些坏毛病都传了下来,流传甚广。
他不进戏院,不过路过一次便是被一名戏子面对面碰着,于是讹上了。
当时他才十五岁,那戏子是个男人,狠狠讹了他一大笔钱,最后是他三哥出面帮他摆平了,还把钱追了回来,要不然这恶心的家伙还要进厉府的门。
这些家伙恶毒阴狠,什么招数都能用得上。
他提着箱子到了灵堂,打开箱子竟是一排各式各样锋利的小刀,把下人们吓了一跳。
但也有嬷嬷远远的喊:“四少爷,您这一回来是干什么啊,在二少爷的灵堂前竟然摆出这么一大堆凶器!这可是犯冲的。”
厉家茂冷笑:“我怕什么犯冲?我就怕二哥死得不明不白,我厉家茂今日便要开馆验尸,给我二哥还一个公道,不能让那恶心的戏子逍遥法外!”
他话音刚落,突然听见一道好听的声音
珠玉般的冰冷。
“我看谁敢开我相公的棺?”
第49章 给死鬼老攻冲喜22
“谁在说话?”
因为他来得风风火火,一下子拿出这么多刀,于是守着的奴仆丫鬟都围了上来、将他围住。
那声音传过来,并没有看见人,直到他问了这句,下人们才缓缓让出一条路。
厉家茂一双凤眼缓缓睁大。
只见在周正的跟随下,一名穿着素色长衫的美人缓缓走了过来。
他那身衣服是接近浅淡的月白色,袖口和扣子装饰的是莹白的珍珠,一头乌黑如绸缎般的长发挽起,前额松松落下几缕柔顺的短发,用的是檀木簪挽的头发,再系上一条纯白的发带。
肤白盛雪,漂亮的双眸若一汪清泉,身材高挑纤细,漂亮得好似一件被层层私藏的美丽璀璨的瑰宝。
打扮得素雅,更显得他清纯无暇,出尘绝世般的美丽。
能看出他是个男人,但又好似雌雄莫辨的神明。
他走进来的每一秒都好像放慢了似的,刹那间整个世界都失去了颜色,他双眸若含星光,神色冰冷,眼睛直直的瞧见了他。
“便是你口中‘恶心的戏子’。”
那双冰冷美丽的眼睛看过来的一瞬间,好似触电般的让他浑身起来鸡皮疙瘩,刹那间五脏六腑都像是被电流击倒。
他下意识的想说什么,但是只是张了张嘴,什么声音都没有。
那美丽的未亡人,漂亮的眼睛流转间也带着凉意,毫不示弱的看向他的眼睛。
“我是二少爷的未亡人,是你二哥的妻子,我在这里,我看谁敢动他的尸体?”
整个灵堂鸦雀无声。
从小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四少爷被怼得哑口无言。
良久,才弱弱说了一句:“我只是觉得二哥的死很是蹊跷……我不是针对你……”
他承认他是听信了谣言。
只觉得蒲遥和他碰上的戏子是一样的坏,便是听了他几句流言,已经认定他是个坏家伙。
在他眼里男戏子,唱旦角的,多是舍弃尊严攀附权势之人,这些人心肠又毒又冷,会害人。
可是蒲遥从端端正正的走进来,美丽的眼睛毫不示弱坦荡的看着他,背脊都不曾弯那么一下。
出尘绝艳如遗世独立的仙人般,竟比得他像个阴毒猜测的小人。
他从来没有想过,男人也可以这么漂亮。
这一瞬间对于向往国外罗曼蒂克的自由爱恋,看惯了金发碧眼热情奔放姑娘的四少爷,不止是视觉上的冲击,更是灵魂上的冲击。
他一惯来不喜的、鄙夷的封建糟粕,那包办婚姻、迷信所得的死板的人和事,竟然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般如同死物般的旧时代遗留下来的陋习,竟然以他难以想象的方式让病入膏肓的二哥,娶了一名美丽又拥有宁折不弯风骨的妻子。
让他知道有些事不能一概而论。
他知道这时概率问题,但每看一眼这美丽的二嫂都觉得不可思议。
全世界就是自由恋爱都难以遇见自己的灵魂伴侣。
他本以为自己在未来一定是和一位知书达理,又热情勇敢的姑娘共度余生。
可在见到这美丽的二嫂的第一眼,便已经彻底沦陷。
只只觉相见恨晚,为什么这人是自己的二嫂。
可他美丽的二嫂,只是说了几句话,便是冷冰冰的转过身,神情肃穆的给自己的丈夫点香烧纸。
路过的时候眼眸微垂,冷冰冰的盯了一眼他带回来的解剖刀具,厉家茂面红耳赤大气也不敢喘一声,连忙把东西收了起来,但他那美丽的嫂没有再看他一眼,已是直径走向了门口。
到了门口正好碰上匆匆赶来的大哥。
他那惯来冰冷严肃的大哥,见着他的时候竟然略微垂着头,刀刃般的凤眼不见往日冰寒,甚至有些温柔担忧。
灵堂里嘈杂起来了,他只看见蒲遥在门口站着,阳光洒落在他身上,他浑身好似发着光一般洁白美丽,两个人好像在说什么,可是嘈杂得他听不清。
蒲遥只是在他大哥身边停顿不到五秒,便是离开了。
而后他那威严的大哥脸色漆黑,直径走了过来,一脚把他踹出了两米!
厉家茂猝不及防被狠狠踹了一脚,见他大哥好像不解气,还想踹他两脚的样子,便连忙爬了起来。
厉家文神情冰冷:“一回来不仅没有先给你二哥上香,竟然拿着刀还要解剖他的尸体?滚回自己的院子去,别出来丢人现眼,若是让我知道你敢招惹你二嫂,我亲自来打死你!”
厉家的家奴们、包括厉家茂,从来没见过大少爷发这么大的火,一下子吓得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太大声。
厉家茂见大哥实在可怕,听了让他回院子的命令,胆战心惊的给二哥烧了纸点了香,便拿着箱子灰溜溜的走了。
回到院子里放下东西,连忙叫人去找周正。
周正虽然是家奴,但因年纪相仿,两人是朋友,他迫不及待从朋友嘴里得到一些信息。
但是一向和他要好、唯他马首是瞻的周正竟然磨磨蹭蹭大半天才来见他。
来的时候还一脸不高兴,“四少爷有什么要吩咐奴才的?奴才还忙着回去照顾二少奶奶呢。”
厉家茂没注意他的态度好不好,一听他这话便喜道:“你在那位……你在蒲遥身边当差?快给我说说最近的情况,我要知道他的一切,快告诉我。”
本来想说“二嫂”的,又觉得变扭,见他年纪不大,应该是比他还小些,便是直接称呼了名字。
周正暗暗冷哼,只不阴不阳的说:“奴才只是个奴才,怎么能打听主子的事?”
四少爷实在太过分了!直接把二少奶奶气到了,还在灵堂贬低二少奶奶,说什么“恶心的戏子”?
如今连“二嫂”都不喊,却是兴致勃勃的来打听他的事情。
不知道是不是狼子野心,他是一点也不想告诉他关于蒲遥的任何事。
他这个态度成功惹怒了厉家茂,但是周正油盐不进,就是不告诉他。
他便只能沮丧的去找余氏。
他是厉家最小的儿子,余氏除了宠爱厉家仁,便是最宠他了。
大半年没见,余氏一见他便是哭着喊着“儿啊”“小祖宗啊”“受苦了”云云。
两人抱头哭了一顿,终于是好生坐下来了。
坐下来的那一刻她不提国外的一些趣事,开口就问蒲遥。
余氏眼眸微眯,笑着说:“儿子想知道,娘自然是告诉你的。”
于是一五一十的说了蒲遥的情况。
厉家茂听罢十分愤怒:“这不是冥婚吗?咱们家就这么强迫人家的?”
余氏说:“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我和遥遥说了,待你二哥下葬之后,我们厉家是会养他一辈子的。”
厉家茂若有所思:“也就是说遥、遥遥从来没见过二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