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亚当一转头，正看好到走下马车的雷曼和米迦勒，狗眼骨碌碌在眼眶子里溜了一圈：“都去二楼！二楼还有房间！”
米迦勒微笑着捏紧了拳头。
“就不能安排在一楼？伤员不方便上楼梯啊。”元卓犹豫地打量着还需要被巴尔搀扶着走路的莫兰。
“一楼空出来的房间要让给女孩子。”
亚当推开大门，迎接元卓的是满堂温暖的烛光，与他仅有一面之缘的少女长发蜿蜒，蜷缩在松软的绒布沙发中掩面抽泣，另外两个女孩围坐在她两侧，拿着手帕帮她拭泪，轻声细语地安慰她。
“我们也才回来没多久，前几天一直在伯爵府玩。就在刚刚，皇帝突然派军队闯进了伯爵府，抓走了她的父母和哥哥。”亚当解释道，“我们只来得及救出来尤妮丝。”
“伯爵府？”跟在元卓身后的莫兰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你是尤妮丝·阿尔梅达？”
尤妮丝循着声音抬头望向玄关，在看到莫兰的脸之后愣了数秒，再次嚎啕大哭起来，细伶伶的手腕上满是泪水，哭声中掺杂着发音类似于“天杀的狗皇帝”“死不死啊”等含糊的字眼，惹得莉莉丝与夏娃满脸心疼，将她像一朵娇花般呵护地拥在中间。
发泄完情绪后，娇花终于冷静下来，完整地将阿尔梅达家发生的变故讲述了一遍。
“这不怪你，莫兰，我家也不是因为尤赫替你说话才被抄的。这么多年这么多代，阿尔梅达家早就式微了，我父亲艾铂赫虽然贵为伯爵，奥列沙那头...陛下，却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更别提我父亲还是少数的反神论者之一。我哥哥那边只是个导火索。”
即便家中遭受剧变，这位美丽的姑娘依旧体贴且理性。
莫兰看似平静，垂目正坐在尤妮丝面前，清瘦的锁骨深陷，睫毛浅而长，薄薄的眼皮掩住眼底的冷光。巴尔将热茶递到他的手边，却被他挥手推拒，两人的手在杯子上一触即分，巴尔才察觉到莫兰的食指末端的细微颤抖。
“你哥哥帮了我太多，尤妮丝，我知道的。我会将你的家人平安带回到你面前，你们逃去乡下吧，去奥列沙找不到的地方。”
骑士长的承诺重逾千斤，在说出口的这一刻，莫兰就已经做好了付出性命的准备。
而女孩自然明白一位罪臣闯进宫劫狱的代价。
“我不能违背内心说我不需要，莫兰。”尤妮丝的声音已经哭哑了，“但你知道，那地方进去了，十有八九是不可能活着出来的。”
“事情的起因是我，失败的话我也会自我了断。”莫兰没什么表情，“或许我活下来本身就是个错误。”
亚当斯庄园一时间被沉闷低迷的气氛笼罩了。
“等下啊，我打断一下，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元卓从厨房里钻出来，往这两个丧鬼一人嘴里塞了一块酥油饼干，“——吃点甜的心情好。”
“这间小小的屋子里，”他指着雷曼和米迦勒，“有两个天使；”指着巴尔，“一个恶魔；”指着自己，“和一个天选之子。”
“你扪心自问一下，有多小的几率轮得到你牺牲？”
莫兰：“......”
尤妮丝：“......”
第092章 计划（1）
元卓拿着碳棒在纸上唰唰写下一行大字：
“《计划代号：杀猪碗》”
“杀...猪碗？”莫兰有些迟疑地念了出来,“是什么意思？”
“这旁边的花纹是什么？”尤妮丝也凑过去好奇道。
女孩棉布白裙，朴素轻盈，长发温淑地披散在肩头,刚刚哭过的眼睛水润微红,脸蛋散发着独属于从未被磋磨过的贵族少女的纯真又耀眼的光华。
元卓煞有介事地介绍：“这是个寓意丰富的简称——杀,是防止尤妮丝家人被杀；猪是谁不用我说了吧；碗么，就是我们这次潜入计划的主要目标了！”
他接着写依次向下写：“并列主要目标——平安救出尤妮丝的家人；非必要目标——顺手领一下尤妮丝家逃路的盘缠和下半辈子的生活费。”
“这也能领？要去哪领？”尤妮丝简直服了他的异想天开，“说真的,不要冒险,我不求别的，我家人能平安从那个食人窟里逃出来我就很满足了......”
元卓抬手制止了她的劝阻,仰头问雷曼：“能领不？”
雷曼像玻璃珠一般的眼瞳静静看着他：“你想就能。”
“好的，权威说能，都没意见了吧。”元卓对着尤妮丝绅士且优雅地一点头，意思是“甭谢哥”。
尤妮丝惊疑的目光在元卓和雷曼身上来回逡巡，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能说什么,在这一屋子散发着若有若无的“没啥所谓”气势的大佬中，小心翼翼地坐端正了。
元卓得意地挑眉一笑,把碳棒塞到莫兰手里,“计划难点那趴轮到你讲。”
莫兰做武将半生从没想过自己竟然有天会在方案策划会上发言,骤然被强制上麦成为视线焦点，唰地惊出一身冷汗。
抬头，正对上雷曼毫无表情的脸，硬生生从纹丝不动的五官中出慢慢品出了居高临下的审判意味，莫兰当下的心理状态直逼科科低空抄过混了四年站在毕业答辩讲台上的大学牲,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在纸上唰唰画下一座塔。
“天牢、藏宝阁和奥列沙的寝宫都在皇宫后院的高塔里,塔共二十二层，下面十五层用来关押犯人，第十六层开始到十七层是机关，越过机关后才能进入藏宝阁。”
莫兰在图纸上着重画出两处位置涂黑：“奥列沙的寝宫在顶层，守卫兵力会集中在两处位置——一层的塔入口，和十八楼开始直到顶层的区域。”
“奥列沙顶着那扇肥肚子天天爬22层楼吗？这运动量他还没瘦？”元卓对此表示难以置信。
尤妮丝：“怎么可能，他十天半个月都不出门一次，偶尔集议也是奴隶把他抬下来啊，他的奴隶们可是被练的一点赘肉都没有呢。”
元卓皱眉仔细思考。
尤妮丝：“都是又高又壮的男奴，不穿衣服，涂了油.....呵呵。”
元卓：“......”
尤妮丝：“还是很招人喜欢的。”
夏娃托着腮温柔道：“喜欢的话这次顺路给你牵个回来？”
尤妮丝：“......方便吗？”
所有人：“......”
元卓抹了把脸：“我们直接飞到十八层，会不会简单点？”
米迦勒为难道：“天使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啊，在这种地方展开翅膀....万一被发现恐怕还没来得及想办法把你带回天国，我就要被关禁闭了......”
“做飞贼吗？”莫兰摇头，“塔外侧的窗户尺寸是不足以通过成年人的。我们只能伺机从正门溜进去，一层一层，先找到尤赫，再去藏宝阁。塔内守卫森严，不被发现是几乎不可能的事。但在那个封闭的环境里，一旦被发现就是腹背夹击。”
“不能飞的话......”元卓的视线缓缓移到巴尔身上，“那天你是怎么救莫兰出来的？瞬移？”
“对，怎么了？”巴尔被他看得心里毛毛的。最近只要这小子一看他，他就毛毛的，因为这预示着他会倒霉，要么就是身体伤害，要么就是心理伤害，要么就身心双重伤害……
“你可以挨个把我们移进塔里嘛，只要跑个一二三四五六……进塔，找人，找东西，出塔的话合起来也就区区五六十趟吧。”
巴尔简直要气极反笑了：“真是稀奇啊，要我一个魔王帮第一次见面的人类救家人？我是恶魔还是天使啊？”
元卓：“我看你真是老糊涂了，你是什么物种你自己不知道吗？怎么天天问我们啊，这都问了多少次了，你是恶魔还是天使关我什么事啊……”
巴尔：“我……我老？有多老？我难道能比雷米尔更老？！我出生比他晚多了！我的意思是恶魔绝对不可能这么善良热心的！”
元卓：“恶魔该怎样我是不知道，但是我知道如果你不管你这辈子别想追到莫兰了哈。”
莫兰：“…………”
元卓看了正在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骑士长一眼，好心地补充道：“当然我也不是说你管了就能追到莫兰了哦。”
巴尔：“………………”
巴尔：“管管管，管行了吧！但我告诉你啊，我的瞬移距离是有限的，那个塔如果离城堡外墙远，我也做不到把你们从皇宫外直接送进塔里。”
“是不是只有恶魔可以瞬移，天使不可以？”元卓低声问坐在自己身边的雷曼，顺势牵起雷曼的手，十指交叉，展示般地对着巴尔晃了晃。
“对。由于种族习性和特点，每个恶魔都或多或少可以撕破空间的界限，但天使族里只有创造时被赋予了特定空间技能的天使才能做到。”雷曼松松地任他摆布，声音沉稳且有磁性，元卓简直要迷死了他这种有求必应有问必答的可靠感。
元卓立刻：“诶，那谁，你不是挺大个官么，叫点小弟过来一起帮忙移呢。”
“那谁是谁啊？”巴尔脸变得更黑了，“不可能别想来，我是魔王，魔王懂么？被传出去我还混不混了？”
“不愿意叫人你就自己来呗。”元卓耸肩很无所谓，“这不是寻思给你省省劲儿么。你看你这死装劲儿......”
巴尔：“......”
元卓：“死装的老男人是讨不到老婆的，你懂吧？”
巴尔：“........”
雷曼：“.............”
元卓疑道：“我骂他，你的脸色怎么突然也怪怪的了？”
“一个一个搬运...的话，”莫兰瞥着巴尔，试图将话题拉到正轨，“需要算好时间，在皇宫里找一个不会被人发现的中转点……这次计划大概有多少人参加？”
这话一出，在场除了尤妮丝很有自知之明地没举手外，其余所有人包括亚当在内，手都高高地指向了天花板。
莫兰：“......这么多？！”
莫兰：“别胡闹，这么多人被发现了怎么办？还有你们这两个..女孩子......你们......”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们脸上写的是“这么好玩的热闹我当然要参加啦”啊！
“她们两个很厉害的，”亚当出来和稀泥，“再说去救人么，咱们这边多去几个，分头找人也会快一点嘛。”
莫兰难以接受这个轻飘飘的解释：“你居然还支持她们？你们不是一家人么，怎么完全不考虑她们两个的安危？！”
“哎呀，真是个有责任心又善良的乖宝宝！别担心我们，你能保护好自己就够了。”夏娃欣慰地摸摸莫兰的头，“每次看到这么可爱的孩子就会感慨当初下界的决定真是太明智了，是吧亚当？”
突然被老婆cue到的亚当冒着幸福的小花：“是的老婆！”
发现自己阻止不了任何人的莫兰：“......”
“或许可以用雷曼的幻术来为我们伪装？就是之前在我身上用的那个。”
这想法很快再次被否决了。
“幻术没办法覆盖这么多人。”雷曼淡淡道。
米迦勒闻言脸色蓦然变得难看了起来，忍不住转头打量雷曼。雷曼牵着元卓的手，全当没注意到米迦勒的视线。
“或者我们可以让他们喝下能够让人暂时迷失神智的药水。”莉莉丝提议道，“只是想要让发现我们的那一瞬间的记忆混乱的话，用量也不需要太大，气囊喷瓶的一泵也就够用了。”
“你说的是女巫药水？”莫兰愣了。
莉莉丝点头：“是，女巫最初调制它就是为了绑住自己单恋的男人。”
“女巫？这世界上也有女巫？”元卓的关注点在另一个level。
莉莉丝：“不止有女巫，还有狼人兽人吸血鬼呢。”
元卓大惊：“啊？！”
莫兰点头：“是的，抵抗黑暗生物也是王国守卫军的主要职责之一，只不过女巫本质上也是人类……你一个没有遇到过吗？”
“天呐，我以为恶魔天使出来就够了，没想到我看的话本全是记实文学……”元卓喃喃道，“可我真的什么都没见过啊！这么多年过得都很平安啊，是怎么一回事？”
亚当深情脉脉道：“因为你幸福且幸运，你的身边一直有我……”
“一直有条护卫犬。”夏娃两只大眼睛笑得弯弯的。